五十九章結局
在牀上昏昏沉沉的睡了一日, 晚上再起來喝藥時，已覺得身子輕鬆了許多。老中醫一再提醒我不可受寒，帳篷內的火盆便時有人來加碳維持旺火。因爲快到了攻城的時刻, 帳內並無閒人伺候。我懶懶的依靠在軟枕邊捧着東方涪雲送過來的書, 一字一字看着打發時光。不知過了多久, 帳外忽然戰鼓擂起, 整齊的呼喝聲震天響, 似是應和着什麼。搖了搖頭，繼續低頭看書的我，完全對外面的戰爭場景沒有好奇心。註定是穩贏的陣仗, 即使東方涪羽單槍匹馬的上場，也無須我揪着心擔憂了啊。腦海裡忽然滑過那張惡狠狠的負氣臉龐, 我忍不住輕笑出聲……那樣溫柔淡定的男子呵……居然也會有抓狂的時候麼……
緩緩擡了手撫上頸項處曾經溼濡的地方, 心不由得爲之一疼……無論如何……總是在有生之年相遇了……日後……便是要彼此依靠着相守了呢……深深的吸了口氣, 我擡手合上了書本，揉了揉酸漲的眼睛, 正想躺下時，帳篷的門卻被人推開了。
微微眯起的眼睛，在看清來人的身影后，驀然瞪大。我幾乎是彈跳着自牀上起身的。那自暗處一步步走出來的高大男子，緊緊盯視着我, 冷聲道：“爲了他, 你是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了麼？”
微有些吃力的站立起身, 我靜靜地看着站在一步開外的男子, 逐漸放鬆了神情裡的緊張戒備。帳內的燈火映照在男子金髮藍眸的絕美外相上, 竟爲他平添了幾分魅惑人心的力量。“梓倫，我以爲你是因爲尊重我的選擇才離開雲國的。”強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挺立在他面前, 我的聲音裡透着漫不經心的倦怠。
慕容梓倫的神色微冷，一雙藍眸裡閃過絲絲縷縷的哀痛，若不凝神去看便很難發覺。“東琴。”他緩緩擡起手臂朝我伸來，輕聲哄勸，“跟我回去吧。艱苦的軍營生活，驚心的戰爭角鬥，還有簡陋的居所環境。沒有一樣符合你目前所需的養身條件。難道，你急於脫離我的掌控，是爲了奔赴墳場去的麼？”我低垂了視線，看着伸到眼前的手臂，沉默了半餉才輕聲答話：“梓倫，這是我自己的選擇，無論結局如何，我都會一力承擔且毫無怨尤。”帳內慢慢靜了下來，火盆內的碳塊急速燃燒散發出陣陣熱力，卻再難溫暖眼前男子的面容。
“不——”一聲低吼忽然穿透了耳膜，我被一雙手臂硬扯着落入了他的懷裡。“東琴，我不想放開你。”慕容梓倫將臉埋進我頸間的發裡，語帶哀傷，“雖然明知道你的心在哪裡，明知道自己已是輸了全局，我卻依然私心的想要留住你。哪怕是用強硬的手段，哪怕是讓你此生哀痛，我也……不願放開你……”微微閉了眼睛，強壓下心頭的不安，我力持鎮定的開口：“梓倫，人的一生很漫長。你真的打算讓我們永遠活在痛苦裡麼？你又是真的決定捨棄身邊大把的好姻緣，與我這樣無心自私之人耗盡此生麼？”
慕容梓倫沒有再開口說話，只是摟抱着我的雙臂越來越用力，以至我在他的懷裡逐漸感到了窒息。“我們……”張大了脣，用力喘息，我無力道，“這樣在一起……真的沒關係麼……”慕容梓倫愈加使力抱緊了我，悶聲應道：“只要可以留住你，便沒有關係。”我彎了脣，笑得有些悽然，“……好……我和你回去……而你……需得答應從此不再領兵增援水國……”
聽不見任何應聲的我，眼前有一瞬間的黑暗，一些零碎的記憶片段快速滑過……年少的涪羽……溫柔的涪羽……黯然的涪羽……從未強求過我的涪羽……因着這些畫面而逐漸起了相思之意的我，在意識到即將離開的事實後，心頭一陣莫名疼痛。幾乎還沒來得及壓抑，便有大滴淚水滑落腮旁。微微仰面睜大了眼睛的我，無論如何也止不住眼裡的淚水。胸腔裡似有什麼在拉扯着心臟，一陣陣劇烈的鈍痛，正考驗着我的承受力。
“東琴——”慕容梓倫低嘆一聲，緩緩放開了我，“何必爲了他犧牲自己的幸福？”梓倫擡了手，以指腹輕柔的擦去我腮邊的淚水，滿目的憐惜，“難道他一個堂堂炎國王子還需要你這樣的女人來維護？”我微微怔愣的仰面看着近前的俊美容顏，一時無法理解他的用意。“我……沒有忘記那場棋局……”梓倫低了頭看着我，輕聲喃語，“既然已經輸給了你，我便一定會遵守承諾，答應你所提出的要求。”
心頭猛然一震，我微微張了脣，瞪大了眼睛。卻又覺得在此刻說什麼都是多餘。“東琴——”眼前的男子擡起雙手捧住了我的臉頰，微微露出笑意，“遠離你的同時，我也會保護你。雖然不能做到任憑你差遣的地步，卻也算是達成了你的要求，可不能再說我是個賴皮小人哦！”我眨了眨眼睛，壓在胸間的沉重感驀然消失，仔細凝視着慕容梓倫泛着淺淺笑意的臉龐，我忽然伸出手摟緊了他的脖子。
“謝謝你。”用力踮起腳，貼上他的臉頰，我除了這樣的句子以外竟是再也想不出什麼可以出口的語句。慕容梓倫輕輕握住我的肩膀將我拉開，苦笑道，“你這般是要逼着我背棄諾言麼？”我微微扯開嘴角，搖了搖頭，堅定的開口：“不。你不會的。”伸出手按住他的胸口，我的面容裡緩緩漾開一抹柔柔的笑意，“今生，除了涪羽，我便只信你。”
慕容梓倫驀地收緊了抓着我肩膀的手掌，藍眸中閃過一抹疑似情動的光芒，卻在下一瞬泯滅了痕跡。“這個給你。”他垂下手自腰間拿出一個小瓷瓶，遞到我眼前，“素酒並不是非寒素琉璃而無解的。”疑惑的接過他遞來的瓷瓶，我擡手打開瓶蓋，一股清涼的香氣便自瓶內散播開來。
“寒素琉璃藥性太過陰寒，你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梓倫伸手理順我的額前散亂的發，低聲道，“這藥也是花了我不少心力才尋來的，算是送你的成親禮吧。”我低頭將瓶蓋塞好，擡了頭正欲開口，卻被他捂住了雙脣。“道謝的話，說多了也是傷人的。”梓倫微笑着朝我搖搖頭，緩緩向後退了一步。
“你，我，從此各有天空。也可讓人生多些快意了，不是麼？”看着梓倫一步步緩緩倒退着腳步遠離，我不由得抿了抿脣，淡笑着點頭。最後當他拉開帳篷的門準備轉身離開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金國的援兵，現在行至何處了？”
“晉河西岸。”梓倫的腳步沒有停頓，很快便消失在我的視野內。我轉了身，坐在牀邊，只是微微思量便猛然一驚！迅速起身撲到桌前，翻開傅林曾經供我選擇路線的地形圖，在那處標着洛城方位的旁邊，赫然標示着一條名爲晉的河流！“西岸……”我不由得喃喃念出了聲，辯識着那圖上的方位……梓倫的兵竟然只與炎軍隔着一條河麼……
坐在桌邊發呆良久，直至帳篷的門再次被人推開，我才驚跳着立了起來。“怎麼了？”一身月白色衣衫的東方涪羽自暗影處快步走出，臉上帶着略略的不安之色，“是被外面的聲響嚇着了麼？”我愣在原地，看着他伸出長臂將自己捲進了懷裡，身體感覺到實在的溫暖，才恢復了清明的神志。
“別怕，洛城已破，再陪着你休養幾日，我們便可出發至下一個城去了。”涪羽抱着我坐下，小心的將我裹入懷中摟緊，輕柔的拍着我的背脊安撫，“有我在身邊的日子，你再也無須害怕了。我不會離開的，不管是生離的傷感還是死別的痛苦，在這有生之年，我是再也不會讓你經歷了。”
我悄然握緊了手裡的瓷瓶，仰了面看向眼前的男子，緩緩彎起脣角露出笑容，“涪羽——”他一直都知道我在恐懼什麼，知道我的無助與彷徨來源何處……所以，他會更懂得如何去守護我們的感情……人生遇此知己爲伴，當真是再無所求了啊……
“別這樣看着我，”一臉柔情蜜意的俊秀男子微微傾低了身，貼着我的面頰輕喃，“就算是有心引誘，也該等着自己的身子好些了，才能承歡，不是麼？”
我微微閉上了眼眸，輕笑出聲，細細低嘆一聲，腦海中已是滑過無數場景——
“如果你遇見自己在乎的人，第一個念頭是什麼？”
“我會想要將她留在身邊，保護她的同時也佔有她。讓她滿心滿眼除了我再也裝不下任何人！”
“我和你不一樣呢！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個人使得我牽掛使得我想要擁有。我只會選擇逃離那個人的身邊。因爲，沒有人可以陪我到永遠。與其被自己在乎的人離棄，不如由不在乎的人陪在身邊——至少，分離的時刻不會有傷痛。”
“藍蘇，你只是個孩子，怎可如此不相信人性？”
“我不會給你機會逃避的！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