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大太太不禁感嘆。還好當初聽了沈穆清的話,要不然,別說是這次生擒雅裡與蕭颯無關,只怕還要問蕭颯一個“擅離居所”之罪。
生擒雅裡,首先要論功行賞上報朝廷。
第一個出面勸慰蕭颯的是鄭大人:“……不是我不想報你個頭功。只是你乃流放之人,要是朝廷理論起來,你不在轄地,卻在天全擒了雅裡,實在是干係太大。不過,有些事,我們瞎子吃湯圓,心裡有數。朝廷的賞賜,全都歸你。這一點上,不會和你爭執的。”
這樣的結果本是預料,蕭颯只是沒想到這話會由鄭大人口中說出來,不免有幾分感慨,只要求:“……想去一趟錦州,把內子和女兒接回來!”
鄭大人見蕭颯沒有異議,自然是十分爽快地答應了。
所以當蕭颯出現在沈穆清面前時,沈穆清驚呼着撲到了他的懷裡:“蕭颯,蕭颯……”
蕭颯不顧大衆廣庭之下回擁着妻子:“穆清。我來接你了!”
聽到動靜緊隨而來的大太太望着這兩個不管不顧的人,不由咳嗽數聲——還好這條街上都住的是鄭家的人,沒什麼人,要不然,這個樣子,豈不被人指指點點的。
她笑道:“進屋坐吧!”
沈穆清這才紅了臉推開了蕭颯。
蕭颯笑着放開了沈穆清,打量着大太太身後跟着的一羣人:“霽娘呢?”
明霞忙將孩子抱上前:“七爺!”
蕭颯望着眼前有着初雪般皮膚,清泉般眼睛的孩子,不由怔住:“這,這就是霽娘?”
“不是她是誰?”沈穆清笑着抱過孩子,指着蕭颯道,“這是你爹爹!”
八個月大的霽娘看了父親一眼,扭過身去衝着街上偶爾路過的行人“咦咦呀呀”叫喚。
“這孩子!”沈穆清很是無奈,“就喜歡熱鬧的地方。”
蕭颯有些無措地摸了摸頭:“她長得和滿月那會不一樣了……那會沒這麼漂亮!”
沈穆清笑道:“女大十八變嘛!特別是小孩子,一天一個樣。”
“有什麼話進屋說!”鄭三奶奶見這兩個站在門階就說起來孩子來,笑着拉了拉沈穆清的衣袖,“沒想到七爺會這個時候來……”
大家都很意外,簇擁着蕭颯進了屋。互相見了禮,分主次坐下,丫鬟們上了茶,大太太就關心起蕭颯的情況來:“……有沒有可能特赦?”
“不太可能。”蕭颯笑道,“前幾天老爺給我來過一封信,還特意囑咐我在滬定可以高調行事,但出了雅安府,還是低調些的好。”
沈穆清不知道沈箴給蕭颯寫的這封信,大太太、鄭三爺和鄭三奶奶也是一怔。
鄭三爺就遣了屋裡服侍的丫鬟:“……誰也不許進來!”
丫鬟們應聲而去,沈穆清也把霽娘交給了明霞。讓她抱着霽娘出去玩耍。
“老爺說,太上皇生的恪王知書達禮,純良孝順,又在七歲時出過水痘……”蕭颯壓低了聲音,“今上只有一子,卻出身卑微,身有殘疾……前年皇后誕下嫡子,竟然是死胎……去年晨妃生一子,落地不到兩個時辰就夭折了……皇上爲這件事對太上皇很是忌憚,更何況我們這些八河隨龍的臣子。”
沈穆清是知道這件事的。
沈箴一心想在今上生了嫡皇子或是立太子時候想辦法讓今上大赦天下,然後趁着這機會讓蕭颯脫離困境……可沒想到的是今上在子嗣上極是困難,這着棋可以說是到目前爲止是落空了。
“恪王今年只有九歲吧?”沈穆清沉吟,“九歲的孩子,又在深宮……只怕是越出衆越危險。”
“正是如此!”蕭颯苦笑,“所以王清前兩天來信,想讓我救濟些銀兩打點宮中內官。我已經寫信給任翔,讓任翔以後每年支五萬兩銀子給王清。”
做了母親的人,看事情就會有所不同。
沈穆清只覺得酸楚,長長地嘆了口氣:“也只能這樣……”說着,眼角就溼了。
要是自己是太上皇,看到兒子面臨險境卻沒任何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會心如刀絞般的疼吧……
屋裡的氣氛不由有些沉悶。
“你還有親家老爺爲你策劃,”大太太就笑着轉移了話題,“比起那些朝中無人的不知道幸運多少……能離開滬定固然好,不能離開滬定,你們好好過日子就是。”
“是啊!”鄭三奶奶忙笑着說話活躍氣氛,“你們在滬定,我們還可以常來常往,要是回了臨城或是去了別的地方,我們見面哪有這樣方便。何況霽娘也習慣了鄭家的亭臺樓閣……”
一席話說的蕭颯也笑起來。
沈穆清看元蒙人吃了虧,想着他們一時半會不會再攻城了,就提出來和蕭颯一同回滬定。
蕭颯自然是喜上眉稍,鄭三奶奶一句挽留的話都沒說,親自幫着去收拾行李,沈穆清則抱着霽娘去給鄭家的各位長輩和親戚行禮告辭。等母女倆回到住處,已到了下午,蕭颯猶豫着要不要過一天:“……這樣就得在城郊的那間客棧打尖了——那裡屋舍簡陋,只怕你和霽娘住不慣。要不明天一早走吧?”
沈穆清卻是歸心似箭:“要是明天一早走,幾個得高望衆的長輩那裡又要去請辭,還是今天走吧。歇在客棧就歇在客棧吧,都是開了春的日子,有風有雨也沒了寒意。”
蕭颯聽她這麼一說,下了決心要走。
這次大太太卻留了下來:“我還有些事,待辦完後就去滬定看你們!”
大太太在四川待快一年了,也該去忙自己的事了!
沈穆清就請她閒時到滬定來玩,看看霽娘。
大太太高興地應了。
他們來的時候只有十二個箱籠,走的時候卻有二十幾個箱籠。
鄭三爺見狀,就派了二十幾個有身手的隨扈護送他們回滬定。
晚上,果然歇在了一個簡陋的客棧。好在他們箱籠裡有被褥,明霞帶着黃鶯房裡薰了香。要帶霽娘一邊歇去,霽娘晚上一直跟着沈穆清,不由大哭起來。
沈穆清很是尷尬地哄霽娘。
蕭颯哈哈笑起來,走到沈穆清身邊摸了摸霽孃的頭:“就讓她在這睡吧!我也好久沒看到她了。”
兩人很久都沒有在一起了……自己天天帶孩子,累得倒頭就睡,可蕭颯……
“快睡!”蕭颯笑着在沈穆清的面頰親了一口,“我也累了!”說着,開始脫鞋襪。
沈穆清就聽到睡在隔壁房間裡明霞和黃鶯的竊竊私語。
這房板也太薄了些……的確不是什麼好地方!
沈穆清想着,輕輕拍着霽娘上了牀。
左邊是娘,右邊是一個陌生人,霽娘躺在中央,睜着圓溜溜的烏瞳左看看右瞧瞧,好像對自己的處境很好奇似的,任沈穆清怎麼哄也不睡。
“我來!”蕭颯望着兩人中間那個蹬來踢去的小丫頭,笑道,“你去睡去,我來帶她。”
沈穆清可不相信他能帶霽娘,可人家態度是好的,遂笑道:“那好,你看着她,我去睡了。”
蕭颯點頭,沈穆清佯裝睡覺,眯着眼睛打量蕭颯和女兒。
“霽娘。霽娘……”蕭颯輕輕地喊女兒。
霽娘睜大眼睛望着父親,然後對着他“咦咦呀呀”。
蕭颯喜出望外,手腳無措,簡直不知道該怎樣好:“……你想說什麼?你什麼時候才學會說話?”說着,又伸出指頭去逗霽娘,卻被霽孃的小手抓住,衝着他直嚷嚷。蕭颯別提多高興……沈穆清笑起來,覺得倦意襲來,竟然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天色大亮,蕭颯和霽娘都不在。
沈穆清一個激靈坐了起來。高聲喊“明霞”。
明霞慌慌張張地走了進來:“奶奶,您醒了!”
“爺和霽娘呢?”
明霞笑起來:“爺帶着霽娘出去玩了。”
沈穆清鬆了一口氣,讓明霞給自己梳了頭,洗了臉,正坐着擦面膏,蕭颯頂着霽娘走了進來。
霽娘小臉紅僕僕的,神色很是愉悅,看見母親,衝着她“咦呀”地叫。
沈穆清接過孩子,見蕭颯額頭有細細的汗,不禁笑道:“這一大早的,去哪裡了?”
明霞忙叫黃鶯過來服侍蕭颯洗漱更衣。
“和霽娘在後面的林子裡竄了竄。”蕭颯笑坐下來喝了一口茶,“看她高興,就多玩了一會!”
沈穆清點頭,霽娘已扭着身子朝蕭颯撲過去,一邊撲,還一邊“咦咦呀呀”地表示要蕭颯抱她。
“爹爹要去洗臉,”沈穆清就勸霽娘。
霽娘不依,衝着蕭颯大哭起來。
蕭颯不忍,伸手去抱霽娘:“不過是要我抱,我抱她一會就是。”
沈穆清卻讓蕭颯快去梳洗:“……等會還要趕路。”
蕭颯望着大哭的霽娘有些猶豫。
沈穆清只好抱着霽娘跟在蕭颯後面,蕭颯換衣就站在牀邊,蕭颯洗臉就站在鏡臺邊,霽娘不哭了,可看蕭颯的眼神就像是隻被拋棄了的小狗,以至於蕭颯一收拾好就把霽娘抱在了懷裡,霽娘這才破泣爲笑,雙腿蹬着蕭颯的肚子跳啊跳的。
“怎麼把這個小魔王給收拾了?”沈穆清笑道。
蕭颯就把霽娘輕輕拋到空中然後接住,霽娘在空中“咯咯咯”地笑。
“你看她,膽多大!”蕭颯笑道,“身手又敏捷,可惜是個女孩子,要不然請了名師在家教武藝,一定能練出個名堂來。”
“女孩子就不能練嗎?”沈穆清笑着叫了明霞去收拾東西準備啓程。
“練武太辛苦了!”蕭颯笑道,“女孩子就不要吃這樣的苦了。等我們有了兒子,再讓他習武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