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清回房重新梳洗了一番,換了件銀白條紗衫,豆綠色鑲纏枝花襴邊挑線裙。
明霞見她只是簡單地綰了一個纂兒,什麼也沒有戴,猶豫道:“要不要戴朵珠花。
沈穆清走到鏡臺前看了看,樣子素淨了些,加上這段時間一直吃不下睡不好的,臉色顯得不太好。
她想了想,在脣上淡淡地塗了層桃紅色的口脂——略顯蒼白的容顏立刻明亮起來。
“就這樣吧!”沈穆清笑道,“那些首飾都是太太留給我的,要是出門丟了一件,我要心痛的。”
明霞不好再說什麼,點頭應“.是”,伴着沈穆清去了花廳。
英紛嘴利,塗小雀說上一句,她能.回上十句,而且句句不得樣,句句惱人的心。塗小雀只得一句話也不講,英紛又嫌她不說話。
“……可是嫌我是個婢女?”她掩嘴而.笑,“好姐姐,你也不過幾年光景,就得讓我小心侍奉着。還請姐姐教教我纔是。也免得我天天做這端茶倒水的事。”
沈穆清走進去的時候,正聽到這一句。
她不由皺了皺眉。
俗話說,究寇莫追。把人逼急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不是還有句話叫“兔子急了還咬人”。英紛這樣把人盯着不放就不好了……
沈穆清輕輕地咳了一聲。
英紛立刻站了起來,臉色微紅地喊了一聲“姑奶奶”。
正欲反駁的塗小雀見狀,也站了起來。
她忿忿然地望了英紛一眼,道:“姑奶奶,您屋裡的這.位,可是真能說……”
有些告狀的意思。
沈穆清忙打斷了她的話,笑道:“二姐,你在這裡等.會。我吩咐廚房做了幾件吃食——等會我們一起去見蕭家大太太。”
塗小雀一驚:“去,.去見大太太……有,有什麼事?”表情很是心虛的樣子。
沈穆清在心裡冷冷地一笑。
難道怕我討好了你婆婆不成?
臉上卻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我有些事要和大太太說!”
塗小雀眼底就閃過一道惶恐。
沈穆清眼睛微眯。
她心虛什麼?
金臺坊的連升客棧是個很不起眼的小客棧,一間的門面,光線有點暗,以至於鋪子裡的人和物都顯得有些灰沉沉的。
櫃檯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正坐在櫃檯前有些無聊地和一個店小二打扮的孩子說話。
看見塗小雀進來,他轉過身來,笑着和塗小雀打招:“二姐回來了!”又吩咐那小二:“快給二姐帶路。”
塗小雀對那人卻很是恭敬。她笑容帶着點奉承地屈膝行了禮,喊了一聲“胡掌櫃”。
胡掌櫃客氣地朝她點了點頭,目光卻落在了她身邊沈穆清主僕身上。
沈穆清身姿如鬆,朝着那掌櫃輕輕頷首。
胡掌櫃笑着向她點了點頭。
小二已一溜煙地跑出了櫃檯:“二姐,請隨我來。”
塗小雀應聲,隨了那小二往裡走。
沈穆清不慌不忙地跟了上去。
外面看着有些頹廢的小店,走進去卻別有洞天。
亭臺樓閣、曲徑通幽,大氣雅緻,不像個客棧,到像哪戶富貴人家的後花園。
大太太住在靠東邊一個綠樹環繞的院落,小二把她們領到門後,行禮後就走了。
塗小雀上前叩門。
有個四十來歲的媽媽前來應門。
她的表情有些嚴肅,看見塗小雀,也只是淡淡說了一聲“回來了”,但看見塗小雀身後的沈穆清,她怔了怔。
塗小雀忙恭敬地道:“吳媽媽,這是沈家的姑奶奶。”
那位吳媽媽一聽,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忙將兩扇門都打開,語氣有些惶恐地道:“不知道貴客臨門,失禮了!”
是不是太客氣了些?
沈穆清在心咕嘀着,臉上笑意盈盈:“媽媽太客氣了。是我來的匆忙,打擾了。”
“姑奶奶可別這麼說!”吳媽媽給沈穆清行禮,臉上有幾分失措,旁邊已有小丫鬟朝內跑去。吳媽媽則恭敬地陪着沈穆清朝內走。
她們剛走下臺階,正房的簾子一撩,大太太已領着兩個十七、八歲的漂亮丫鬟走了出來。
遠遠地,她就朝沈穆清露出一個很是歡喜的笑容。
“姑奶奶怎麼突然來了!讓人提前說一聲,我也好去迎你。”
讓一個長輩這樣客氣的接待,沈穆清還真有些不習慣。
她屈膝給大太太行禮:“是我來的急,打擾了!”
“說什麼打擾不打擾的!”大太太忙上前攜了她的手,“秋老虎厲害,快隨我進屋去——屋裡涼快!”
沈穆清從善如流地讓大太太攜了手,兩人並肩進了屋。
三間的正房,堂屋裡還立着兩個三十來歲的漢子。看見沈穆清進來,兩個人立刻垂下了頭。
大太太就指着那兩個男子道:“這是我手下的兩位管事,個子高一些的姓石,另一位姓王。”
這樣向沈穆清介紹,沈穆清只得客氣地喊了一聲“石掌櫃”,一聲“王掌櫃”。
兩人都沒敢擡頭,連稱“不敢”。
大太太就對兩位管事道:“這件事就這樣定了。我暫時不會離開京都,要是你們覺得不好辦,就給大爺報信,讓他親自去處理。”
兩位管事恭聲應了“是”,然後低着頭魚貫地走了出去。
沈穆清這才驚覺,蕭颯的父親好像沒有出現?在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時,他竟然沒有出現?
大太太好像看出了她的驚訝似的,一邊攜着她的手去了東邊的臥室,一邊向她解釋道:“我們兩人都忙。颯兒出事的時候,大爺也曾來過——與其兩個人苦等,不如只留一個。家裡還有很多事等着決斷。”
沈穆清臉上不由露出幾分怪異的表情。
蕭颯對於大太太來說,是唯一的兒子,可對於蕭父來說,只是其中的一個。這種情感,畢竟是不同的……不過,蕭颯名義上的父母呢?難道也一點不關心?
胡思亂想着,兩人已走到了臨窗的大炕坐下。
跟着大太太出去迎她的兩個丫鬟親自上了茶點。
大太太就指着其中一個穿銀紅色比甲道:“這個是玉簪。”又指了另一個穿豆綠色比甲的丫鬟道:“這個是銀杏。”
沈穆清知道這是大太太身邊得力的兩個,朝着一旁的英紛點點頭。
英紛立刻拿出兩個荷包遞給兩人。
沈穆清笑道:“一點小玩意。”
兩人大方地收下,給沈穆清行了禮。
英紛又從身後的小丫鬟手裡拿出幾個紅漆描金匣子遞給兩人:“家裡做的一些吃食,姑奶奶特意帶過來給大太太嚐嚐。”
玉簪和銀杏忙雙手接過匣子。
“你也太客氣了,還給我帶吃的來!”大太太笑望着沈穆清,十分高興地樣子。
“來的急,是家裡做的一些小吃而已。”
“你什麼時候都能惦着我,這比什麼都讓我高興。”大太太望着沈穆清的目光明亮,一副喜不自禁的模樣。
沈穆清不由汗顏。
這不能說是自己什麼時候都惦着她吧……
大太太不待沈穆清回答,已指着英紛:“這位我認識,叫英紛的……”又指了明霞,“這位叫什麼?面生的很!”
完全一副通家之好的作派。
沈穆清在心裡暗暗嘆一口氣,讓英紛、明霞幾個上前給大太太行了禮。
大太太仔細打量着幾個丫鬟,笑道:“姑奶奶身邊都是聰明伶俐的人。”
沈穆清不想讓人輕瞧了自己的人。指英紛道:“從小在我身邊服侍,京都被圍的時候,她陪着我在京都。”又指了明霞,“家裡的人去江南避禍,路上都由她幫着照顧,行事作派穩重……”
大太太聽了直點頭,玉簪去而復返,拿了荷包賞跟着沈穆清過來的人。
幾個丫鬟看大太太身邊的丫鬟行事那樣大方,自然也不示勢,不卑不亢地接了荷包,道了謝,又規規矩矩地立在沈穆清的身邊。
大太太就吩囑玉簪:“你領了姑奶奶身邊的幾位姐姐和二姐下去喝茶。”
沈穆清也有話要對大太太話,自然是點了點頭。
英紛和明霞這才帶着人和玉簪退了下去。
塗小雀走在最後,臨出門,還很不安地睃了沈穆清一眼。
大太太猛地擡眼朝門口望去,眼中的鋒芒一閃。
沈穆清看着心中一悸。
好凌厲的眼神……這纔是大太太的真實面目吧!
她想着,大太太朝着她親切地一笑:“姑奶奶這麼急的來找我,可是出了什麼事?”語氣聽上去很平靜,可大太太緊攥成拳的手卻泄露了她的緊張。
沈穆清忙把沈箴的話說了一遍:“……說能幫着帶封信去。您看有什麼話和蕭公子說的!”
大太太聽着怔了半晌,眼中有淡淡的水光。
她拉着沈穆清的手:“是不是說,朝庭願意迎皇上回來?”
沈穆清不好回答這個問題,只得安慰她:“能派人去,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大太太連連點頭:“真是菩薩保佑!”
沈穆清見她神色鬆懈下來,也鬆了一口氣,笑道:“我來給您磨墨,您看有什麼話跟蕭公子說的……”話說出口,又覺得不妥,改口道:“要不,我讓玉簪進來服侍您……”
沒等沈穆清把話說完,大太太已搖頭:“不用了。”
可能不想讓玉簪幾個知道內容吧!
沈穆清很能理解,點頭道:“那我來給您磨墨吧!”
大太太卻坐在那裡不動,望着站在炕頭的沈穆清半晌,低聲地道:“姑奶奶,我雖然識字,卻不會寫字。要不,我來說,你來寫?”
沈穆清呆住。
(趁着年春節假,吱吱準備好好地調理一下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