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李守中雖是當朝大儒,金陵名宦,爲前朝國子監祭酒,但是爲人處世未免有些迂腐,侯爺一力要提拔他爲文淵閣大學士,這個……”內閣大堂,柳彪停下了手中工作,眯着眼睛,似乎在想些什麼,天朝文淵閣大學士實權不低,足以威脅內閣了。
言外之意就是,你小子分明就是舉賢不避親嗎,說什麼造福天下蒼生,實際上還不是結黨營私,賈寶玉表情淡淡,昨晚他面見了一次百里天穹,由於賈寶玉的手段是超出常理的,所以皇帝和他也倒是直言不諱,特別是治理天下方面,因爲除了內閣首輔,這些事情皇帝也是心中有數的,賈寶玉揮揮手道:“先不說李守中,單論營繕司郎中秦業,此人一身正氣,兩袖清風,乃是清官,升爲工部尚書,大人可有異議?”
“清官未必是能幹的官吏。”柳彪不以爲然,確實,明代有一個首輔張居正,這個人的私德人品可謂差到了極致,但是人家能幹啊,是治世能臣。
“大人所言,在下也極爲贊同,然而今世之工官,已經廢除匠籍,士農工商,工已經和農平等了。私自結營手工需要合法納稅,使工匠手藝不再壟斷和失傳,然此間大部分爲國家控制,是一筆不小的國庫來源,大人認爲,這等任務,是要能臣呢?還是要清官呢?”賈寶玉笑道。
“言之有理。”柳彪點了點頭,算是準了,工部和朝政干涉不算太大,再說秦業聲明在外,反對之人也會少的。
“至於李守中,柳大人,改革,即便是細微的改動,也需要新老舊臣一起做的,老臣的確思想舊,但他能夠牽扯到的士林之人多,總不能全用一班子新人,那樣一來,政令不能夠下達,所謂的爲蒼生謀福祉,不過是一張空頭支票。”賈寶玉道。
柳彪摸着鬍鬚沉默了一下,目光炯炯:“賦稅也要動麼?”
“滋生人丁,永不加賦!把固定的丁銀額按土地畝數平均分攤到田賦中,不再按人口徵稅。又將攤丁入畝之制推行到全國,從而簡化徵稅標準,減輕農民負擔,廢除沿襲兩千年的人丁稅,削弱農民的人身束縛。陛下的這一條是好的,暫時不用動了吧。”賈寶玉道。
柳彪鬆了一口氣,他只是知道賈寶玉深得皇帝“信任”,而當朝中央集權非常強,皇帝依然是至高無上的,柳彪道:“兵部侍郎左藍,學識才幹非凡,應提拔爲禮部尚書。”
“行。”賈寶玉微微點頭,禮部主考會試,在官員選拔上有很大權力,兩人看似是商討,其實是暗中博弈,賈寶玉在提拔改革派,柳彪當然不會放過藉機提拔柳黨之人。
“侯爺莫非還有其他想法?”柳彪問道。
“第一,廢除禁海令!第二,設立市舶司!培養水師!第三,禁止重農抑商!第四,我要多人蔘政,也就是……民主政治!”賈寶玉笑眯眯道。
“癡心妄想!”柳彪抖了抖鬍子。
“陛下膝下無子……只要有一點希望,我就會去嘗試的。大人,如果本侯只是爲了一己之私,用得着如此苦心孤詣嗎?”賈寶玉笑了笑,揹着雙手離開了內閣大堂,只留下那喃喃的聲音。
“看不透啊,看不透……”柳彪繼續批閱奏摺,陛下的旨意,需要內閣擬定,才能發行的。
對於皇帝百里天穹的去留,賈寶玉暫時只能扶持他做傀儡,因爲皇帝一旦脫離控制,是一定會對賈家包括他發難的。而且此人未必是一個昏君,只要是一個想穩坐江山的人,都會有幾把刷子的。關鍵是,賈寶玉捫心自問,要治理偌大一個國家,他,真的不行。
而之所以踏上這條路,也算閒來無事,儘量把大國引向一個儘可能合理的方向,當然要全心全意參與,那也不行,這不過是力所能及的事情。
回到府邸,襲人等已經回來了,賈寶玉正想問一問興兒和隆兒是什麼意思,王熙鳳卻自抱了孩子出後房到後院耍去了,昨天他們回賈府迎接賈元春省親,並沒有帶賈盼君過去。王夫人貌似不怎麼喜歡小孩子,要不然前幾年也不會對親孫子賈蘭不聞不問了。
尤氏說了賈惜春想出家的事情,賈惜春名義上的監護人原本還有大嫂尤氏,可是如今尤氏再嫁,別人再照應,也不能事事都管她的。賈寶玉聽了,沉吟道:“出家也未必不好,等她想通了,有我在,就是要還俗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件事情倒是令他想起前世看到過的一則消息,據說一位留美高幹之人,最後渡入空門了,在基層看來,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情,那等條件環境,不知有多麼舒服舒適,可他爲何要出家呢?究其原因,也怕是站得越高,得到的越多,而得到的越多,失去的更多,一些骯髒黑暗的事情,往往是那類人之中最多的,因此痛苦,故而出家。
賈惜春此番情景,與此很是類似。尤氏聞言,有些悶悶不樂,賈寶玉捏了捏她手道:“你放心,有我呢。”
“只是她一個女孩子家,年紀那麼小,可未必受得了清苦,也是有你,那麼肆無忌憚,侯門千金出家也不值什麼。顧不得什麼臉面了……謝謝你。”尤氏笑了笑,正想靠過去,奈何廳中還有人,未免不妥。
她自從嫁入寧國府,多少不平之事都是打落門牙肚裡吞的,賈寶玉輕輕拍了拍她香肩,尤氏才抑制住了淚花。那邊一排椅子,上有褡墊,襲人和尤二姐正坐在那裡,襲人挪了挪身子安慰了尤氏幾句,尤二姐道:“過幾天那邊有人過生日,老太太大開宴席,夫君去麼?”
賈母貴爲誥命夫人,自有一份朝廷俸祿的,很喜歡享樂,襲人巴巴地看過來,尤氏沉默不語,老太太當日是不怎麼待見她的,第四代妯娌一輩,只喜歡一個王熙鳳,連李紈都避嫌的。以前是挨着小輩面子,如今分家了,誰還願意熱臉去貼冷屁股。
也就襲人在念恩了,賈寶玉看了看她們三個,笑道:“那尤姐姐和尤二姐姐自便吧,我和襲人姐姐過去一趟,說不定鳳姐姐也想過去……她那張揚的性格,等會我去問問。菜市場那邊你們經常去麼?我倒是喜歡看那些雜耍,趕明兒我陪你們一起去,就是去廟裡還願也好。”
“出去走走挺好的,你也不用再買些整天搬弄是非的婆子媳婦嬤嬤過來了,我瞧着賈芸小兩口用着挺順手的。對了,外面老有人盯着你,你務必要小心一點。”尤氏擔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殷切,也是賈寶玉不久又要離開,所剩時日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