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寶玉一行往東出的城門是朝陽門,又稱齊化門。京城東邊的城門有兩道,一是東直門,二是朝陽門,東直門走磚車、木材車,還有大大小小的車輛,最準確的說法是,東直門走百姓車,城外的三裡白石大街,有百十間鋪子,走的都是各種平頭百姓與商人、匠人等。
至於朝陽門,是通往通惠河的,這個時候南方運來的糧食,必須由通惠河轉運,所以朝陽門走糧車,從這裡出去,可通通州,有一副對聯“南通州北通州,南北通州通南北”,說的就是這檔子事兒。
他們一路水陸登舟而去,行了月餘,早轉到京杭大運河,但見一頃碧波,兩岸綠草如茵,青山流轉。隨着行船,視線看去,好像不是船在前行,而是山在後退一般。
“都道隋亡爲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若無水殿龍舟事,共禹論功不較多。”賈寶玉披着大紅猩猩鶴氅,站在船頭,後面船帆鼓緊了,乘風破浪,江水如被斧頭劈開一般在船的兩側分流,岸上偶爾可見牧童放牛,隱隱傳來“哞哞”的聲音。
大船兩側有侍衛羅列,幡旗高書一大個“賈”字,來往商船盡皆避讓。他貴爲兩江總督,此番任務是總督兩江等處地方、提督軍務、兼理糧餉、操江、統轄南河事務,總督在當朝爲從一品大員,他監理江蘇省、江西省民政、財政、軍政,位高權重,如此也不過分。
他所說的那首詩,是後人評價隋煬帝楊廣開鑿大運河的是非功過。除非親自做過船,否則很難感受到“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的感覺,按賈寶玉自己親身體會,似乎“兩岸青山回回見,一江春水細細流”,要更確切一些。
“將軍,不日即將到達揚州,揚州是江北重鎮,地處大運河與長江交界處,若無意外,當今天下官員阿諛奉承,巴結媚上,當會過來爲你接風洗塵,畢竟這揚州在江蘇省設了府,並兩淮鹽運、漕運衙門都在此地,其地位不下於應天府。”柳湘蓮走出船艙過來道,如今他們一行人已經和賈寶玉水漲船高,手握一定的兵權,史湘雲本來也要過來的,一則賈寶玉竭力相勸,不願她犯險,二則她對姐妹花叢頗爲留戀,故而也就沒有過來了。
天穹帝國的地方官員制度,分爲省、道、府、縣四個級別,省下設道,作爲省的派出機構,負責聯絡省與基層的關係,由道員主管政務。道下設府,由知府主管行政、經濟與司法等事務。與府平級的機構有廳和直隸州。府下設州和縣,州置知州,縣置知縣,由中央直接派遣。縣下設有徵收賦稅錢糧的裡甲和防範盜賊的保甲。
其中,總督是地方官員中最高級別的行政長官,難怪他們想着要巴結了,賈寶玉笑道:“不好麼?”
“這不是好與不好上來論,大人,這兩江巡撫吳吉豐,既是以前忠順親王的人,又與江南各大商家交好,狼狽爲奸,魚肉百姓,這,拿的話,其根基龐大,不拿的話,大人可就難了。”柳湘蓮憂心忡忡。
賈寶玉面色微微陰沉,俗話說得好,沒有買賣就沒有殺害,江南各大商賈與官員交好,可謂後患無窮,最終受害的,當然是老百姓了,這就是資本主義與官僚主義在勾結了,他皺眉道:“我們的兵力都下來了麼?茗煙那個小滑頭呢?別又是偷懶廝混去了吧?”
“那些人都是老手了,這方面不足以擔心,茗煙最會揣摩你心意行事,倒是你多想了。”柳湘蓮笑道。
“那就好。”賈寶玉笑了笑,茗煙這個人在《紅樓夢》中是不能忽略的,就是茗煙看到原寶玉煩悶,特意找來了《西廂記》《牡丹亭》,開啓了寶黛共讀西廂的序幕。就是茗煙帶了原寶玉去襲人家,開啓了“情切切良宵花解語”的篇章。就是茗煙看到原寶玉被欺負,想都不想而大鬧學堂,開口就是“姓金的,你是個什麼東西”。就是茗煙讀懂了原寶玉的心思,纔會在祭奠金釧兒的時候,說出了那樣一番話。所以說,紅樓裡最懂原寶玉心的人,不是黛玉,而是茗煙。
“把香菱給他,真是他天大的福氣了,那小子除了精明一點,整個就是狗仗人勢的主,哪裡有點風骨了。”柳湘蓮說完,見賈寶玉掀開簾子要走進船艙,馬上會意,擠眉弄眼一番,不說話了。
賈寶玉見他模樣,自己倒不好意思了,回身道:“你也不賴,尤三姐哪裡是好纏的人物,嘖嘖,就別說我了,我可不像你想的那樣齷齪。”
“我曉得,不過,弱水三千,我獨飲一瓢,我也不像你。”柳湘蓮摸了摸鼻子道。
賈寶玉啞然,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即刻進了艙中,卸下披風,便有迎春的丫頭蓮花兒奉了茶,賈寶玉接了:“外面風大,瞧着又要下雪了。你主子呢?”
“在裡面和妙玉下棋呢。”蓮花兒答道。
賈寶玉便起身進去,侍書、鴛鴦、紫鵑、司棋、翠墨、香菱等在一邊抹骨牌,黛玉、迎春、探春、妙玉四個在靠窗下面坐了一桌,賈寶玉道:“還有閒心呢!”
說着搓了搓手,林黛玉擡頭道:“哪裡就冷成這樣了呢?過來我給你揉揉。”
黛玉握住他的手,哈了一口氣,笑了一下,迎春、探春、妙玉等笑而不答。賈寶玉借了火爐過來,他有神物在身,倒是不至於冷死,又聞到那茶特香,接過來喝了一口,咂咂嘴道:“好茶!”
“定是雪水無疑了,不然哪裡來的好茶。”林黛玉笑道。
“你這麼一個人,原來是個大俗人!這是梅花上的水深藏幾年而成。他是沾了你們的光了,要不然我不會給他吃。”妙玉冷笑道。
黛玉低頭不答,因爲妙玉脾氣古怪詭異,刀子嘴如她,也不想動口了。
“沾光便沾光吧,對了,二姐姐,那司棋不是嫁了她表哥潘又安麼?又怎會與你過來了?”賈寶玉也不介意,笑了笑,故意轉移了話題。
“原是那樣,不過府裡待膩了的,大家又是姐妹一場,便讓你捎帶過來,到底在金陵要好些。”賈迎春含笑答道。
賈寶玉聞言,默默出神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