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的東大院、寧國府的會芳園連同兩府之間的一條甬巷被拆除,兩府的後院一帶合併,用於建造賈元春的省親別墅,大觀園的模樣已經初步有了雛形了,會芳園一帶有活水,建築師、設計師、工程師山子野工匠巧妙地把活水引向四方,設計出閘門,沁芳橋、蜂腰橋一帶已經基本完工,但是各處的假山園林、房屋風景需要精雕細琢,全部建造完畢還需要些時日。賈芸再次下江南帶回了十二個戲子並教習人等,安置在北面梨香院一帶,而後賈府大小事情,也需要他居中調度。
“寶玉此番北上,擔負的是我先祖榮光,誠宜欣慰高興纔是。”賈政在榮慶堂如是回稟賈母,爲國爭光,國事比起家事可要大得多了,賈政不以親情爲意,王夫人眼裡感情也不值幾個錢,就像把賈元春送進宮中一樣,他們認爲那纔是值得高興的。建造省親別墅的事情,賈政王夫人不過把握大局,不需要親力親爲,期間王夫人下帖,請了一位帶髮修行、名爲妙玉的女道士,一旦別墅建好,妙玉興許就要過來了。
“到底是一家人,叫他兩個媳婦去德勝門送送吧,鳳丫頭也去看看,不要寒了寶玉的心。”賈母在榻上挪了挪身子,老人家雖然過了古稀之年,但賈府大小事情沒有人比她看得更明白,微微凹陷的眼睛掃了掃座下的人,迎春差不多到了適嫁年紀,探春、惜春、黛玉尚小,李紈就是個死人,賈赦刑夫人照常過活,尤氏撐着寧國府,即使有什麼事,都不是大事,最重要的是,賈寶玉完全不在乎這些人,就如他們不在乎他一樣。賈府內憂基本已經平定,就算會出事,也不幹寶玉一房的事,外患賈寶玉在着手處理,征戰沙場,不就是爲了一個護身符麼?
再看襲人、尤二姐,賈寶玉的眼光雖然不高,卻是一等一的好,這兩個女人皆溫柔賢惠,可憐賈府有一大幫子人心安理得地認爲賈寶玉出戰是應該的,如此纔不墮了榮寧二公的威名。賈母不免垂淚嘆氣,一箇中等家族的內部尚且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朝廷呢?即使有元妃勉力支撐,也只是類似於光武中興而已,賈寶玉能夠力挽狂瀾嗎?
要知道除了政敵、權黨紛爭和明裡暗裡的對手,上面還有一個天威難測的皇帝啊!百里天穹對寧國府窩藏皇室血脈秦可卿本就怒不可遏,只是囿於賈家昔日的赫赫聲明,而且賈元春適時做了舉報,賈家並非知情者,這件事可大可小,百里天穹爲了安撫功臣,總不能肆意妄爲。但是百里天穹奪嫡之時,也和忠順王百里天嘯一樣曾經想拉攏獨霸軍方的賈家,可是賈府拒絕了這兩位皇子,暗中曾經力保大皇子,正是因爲如此,大皇子的血脈秦可卿才得以進入賈府。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故而二皇子百里天穹得勢之後,一步步削弱、架空了賈家,賈府再也不是跺跺腳天穹都要震一震的軍方大佬了,如今只需要一道窩藏反賊的聖旨,賈府就會土崩瓦解。
而賈寶玉此番扛在肩上的擔子,可以說沉甸甸的,隨時把刀子架在了脖子上,他應付得了麼?
賈母不大明白真正情況,但蛛絲馬跡、順藤摸瓜的本事是有的,老人家在堂上哭泣一番,鴛鴦等人忙着勸解,吃齋唸佛、把自己僞裝成老佛爺的王夫人自然要跟着流眼淚,她們大戶人家的事,說出來是假的,但明眼看着,真得比真金白銀還真。
王熙鳳看了個真真切切,賈政竟然毫無悲切之情,甚至巴不得親生兒子爲國捐軀,光大門楣,光宗耀祖。王夫人平日嚴厲成什麼樣,在人前的嘴臉裝得慈眉善目,人後照樣會捅刀子,哪怕是有點母子之情,也不過流流淚,想來也是樂意的,這一點賈政王夫人兩個封建衛道者卻是不謀而合。王熙鳳此間不免長袖善舞一番,人人都照顧到,等人散了,帶了平兒到西跨院的二進院落來尋尤二姐、襲人。
賈寶玉現在是將軍,都說了國事爲重,一路長去不必拜見祖宗寺廟也使得的。婦人們或濃妝豔抹,或淡妝淺抹,濟濟一堂,把春天怒放的花兒也比了下去,尤氏請命跟去,賈母允了,畢竟寧國府還有一些旁系族親,因爲有了賈寶玉的照拂,如今可謂家大業大,少了尤氏是不行的。四位婦人從宣武門一帶蹬車而去,直驅北城城門,時值天穹十四年仲春,三軍五萬已經開撥。
“尤二妹妹可真是漂亮,溫柔賢淑,怪不得寶兄弟一提起你就歡天喜地的。”車輦子上,王熙鳳細細打量了一番尤二姐,有意爲當初的恩怨開脫,見她儀容得體,吃穿不挑不揀,身段苗條婀娜,兩彎黛眉似乎蘊含了萬千柔情,宛若江南水鄉的清麗佳人似的,真是我見猶憐,對於襲人,王熙鳳知根知底,不必說了。美目瞟過兩個如花似玉的嬌妻美妾,王熙鳳心裡酸溜溜的,旁邊還有一個尤氏呢,肯定有份,她知道賈寶玉是如何待人的,對於自己人完全沒有那些虛僞的應承,而她很喜歡這種平等的相親相愛,對比賈府形形色色的人際關係,不知溫暖了多少。
不過王熙鳳更明白正是因爲太在乎了,賈寶玉不會允許她傷害她們,王熙鳳不知不覺變了許多,並非刻意收斂,一連串的遭遇之後,她已經知道什麼纔是她最想要的。尤二姐眼眸微擡,急促地掀簾望路,聞言心裡暗道:夫君時常吩咐妾身提防此人,但聽她話聲語氣並無敵意,雖有舊怨,日後免不了要相處的,而且王熙鳳的話怎麼有股醋味呢?
“嫂嫂太客氣了,你今天才是容光煥發呢,很久不見你這番打扮,倒不知見了夫君會不會只看到你,而看不到我們呢。”尤二姐生性善良,抿嘴笑道,她們算是妯娌,尤二姐本意在於誇獎和開開玩笑,殊不知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熙鳳本是女爲悅己者容,急忙岔開話題。
尤氏和襲人在一邊話家常,聽了之後看了看王熙鳳,對視一眼,目光狐疑,不知道她要搞什麼鬼。襲人清楚尤氏進房不過早晚的事,有的沒的說了一大堆,不久馬車停在了城北安定門外面的人羣中,但見無數甲冑鮮明的軍隊熱火朝天、整齊有力地羅列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