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子不是幾歲的小孩子了,何況是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他雖然話不多,卻是比一般的同齡孩子早熟。
所以他很瞭解他這個爹的行事作風,知道求他也是沒用的,就像他動手打孃親的時候,不論是磕頭還是撲上去當肉墊都沒用,他不打到過癮,絕不會放手。
“娘,別求他,沒用的,賣就賣了,有什麼了不得的,兒子陪你呢。”鋼子看都沒看他那個爹一眼,直接伸手扶起了孃親,還用手撣了撣孃親的膝蓋。
小少年的眼裡,沒有一絲的恍惚和恐懼,眼神裡只有堅定,似乎對於這樣的結果,他早就瞭然了一樣,沒有半點突如其來的不安。
“鋼子,娘對不起你,娘護不住你呀。”想到兒子就要變成奴籍,一輩子都再沒有了自由身,劉孫氏疼得挖心挖肺般的難受,比她自己賣身要難過多了。
“娘,沒什麼對不起的,我能守着你,已經很好了,你別哭,離開這個家也是好事兒,有些事兒眼不見心不煩,起碼我們娘倆以後能過得乾乾淨淨。”
劉英男挑了挑眉尖,她還真沒想到,這個她沒重視過的弟弟,竟然有着這樣的心胸和見識,而且,聽他話裡的意思,對家裡的事情他是知道的清清楚楚的。
剛纔她說要帶小少年一起走,只是不想讓當孃的傷心,可她現在是真心想帶着這個小少年離開這裡了,起碼,她不想毀了這個眼明心亮的孩子,會想辦法給他一個好前程。
“大小姐,你能不買我兒子麼,我求你了,讓他留在家裡吧,吃苦受累都是他的命。”劉孫氏見自己求不動男人,就轉過頭來求大小姐。
當孃的哭得聲淚俱下,劉英男聽得幾乎心軟,但到底還是硬起了心腸,“大嬸,我買不買下他倒無所謂,但你能保證你男人以後不再賣掉他麼?”
劉孫氏不能,可那是以後的事情,她只能顧得了眼前,以後的事情只能交給以後再說吧,“我只想他現在不被賣掉。”
“好吧。”劉英男點頭應了她,卻又接着說了幾句話,“不過你要想好,現在他被賣掉,還能跟你在一起,你還能護着他些。”
“等到他日後被賣到別處,你可就是半點兒也伸不上手了,是死是活跟你再無半點干係,所以你想清楚,只要你不後悔,我就全依你。”
最後這五個字,就像是魔咒一樣,安下了劉孫氏的心,劉英男的語聲裡全是憐惜,不像是個主子對下人說的話,反倒像是當孃的寵溺着兒女,任他的爲所欲爲。
屋子裡靜悄悄的,就是那個討人厭的男人,此刻也沒敢開口,劉英男的說話太過詭異,完全不像是一個這麼小的小姑娘說出口的。
“娘,你就應了吧,大小姐說得對,如果這次你不能帶我走,就絕對沒有下次機會了,也許,我們娘倆一輩子再也沒有相見之日,或者我就像姐姐那樣,一去不回。”
一去不回四個字,再次戳中了劉孫氏的軟肋,大女兒的逝去,是她這輩子再也挽回不了的傷痛,早知道會這樣,她拼了命也要把女兒留下來。
可現在就算她拼了命,女兒也再回不來了,那她現在要做的,就是護住還能護住的,別讓自己再留下一份後悔和遺憾。
“好,鋼子,娘聽你的。”劉孫氏終於下了決心,做出了這個艱難的決定,就算是爲奴爲婢也好,能守着兒子纔是最重要的。
“大小姐,我帶着兒子走,籤賣身契吧。”娘倆個手牽手站在了劉英男的面前,一樣的眉眼沉靜,一樣的志如鋼鐵,下了決心,就沒有資格再猶豫,是福是禍,娘倆一起走着。
“既然你們家人已經商量妥當了,那我們就去村長家裡籤契約吧。”看着眼前相似的眉眼,劉英男緩緩的起了身,如意搶先打開了屋門。
對面屋聽到了這屋的動靜,也從屋裡迎了出來,金方業第一眼就向大閨女看過去,有些擔心地看着她。
還好,面色挺從容的,更沒有揉紅了鼻子,弄溼了眼睛,金方業這纔算是放下心來,只是目光一閃間,眼神又定住了,他看到了英男手掌邊的一絲殷紅。
雖然兩人距離不算近,金方業也看得明白,那是血跡,閨女的手掌心出血了,雖然不知道是怎麼弄的,出血量也不大,可金方業的心還是重新提了起來。
周耀對於血腥味也是很敏感的,自然在第一時間就發現縣主的掌心流血了,只是迫於屋子裡的環境,他不能做什麼多餘的,現在出了屋子,他就往如意的身邊靠了靠。
如意挺意外的,在外面,周耀一向注意和自己保持距離,特別是像現在這樣,身邊圍着一圈陌生人的情況下。
周耀用眼神示意瞭如意一下,如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睛立時瞪得大大的,嘴也下意識地就要喊出聲來,結果被周耀狠掐了一下小手臂內側的軟肉。
劇烈的疼,讓她有片刻的失聲,等再反應過來時,她已經乖乖地閉上了嘴,周耀也已經退後了一大步,守在縣主的身後了。
如意掏出了帕子,挨近縣主,把帕子塞進了她的手心裡,現在不是能給縣主包紮的好時機,就先讓縣主捏着帕子吧,好歹也能止住血。
劉英男也沒客氣,把帕子牢牢地團在手心裡,果然舒服多了,她其實沒想把自己弄傷,只是剛纔太生氣了,如果不是用疼痛壓制着,她很可能就把茶碗砸在那個人渣男人的頭上了。
接下來的事情很順利,先是跟劉大笨劉老爹簽了僱工的契約,以後劉家莊這邊的田地,就由劉大笨經管着,當然,工錢是不會低的。
這自然是饞死了劉家莊一衆的人,都說劉大笨真是太好命了,大小姐怎麼沒事兒就轉到他家去了呢。
然後就是劉孫氏和劉應鋼的賣身契,簽字給錢,沒有更順利的,拿到錢的男人,連個眼神都沒留下,抓着銀子迫不及待地跑走了,留下一屋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