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二少爺,雲少爺。”白凝進屋一一見過,鍾雲淺淺一笑,收攏扇子往牀上一指,道:“放那兒就是了,福興會處理的。”福興是鍾雲從京城帶來的跟班。
白凝點頭,依言將衣物放在牀上,這樣本是沒她的事了,白凝心裡卻在思量着那老先生的事,倘若鍾離的話不假,那白凝可以斷定,這老先生的來處定有蹊蹺,可是究竟具體怎麼回事,他是一樣從21世紀穿來的,還是更後面的年代,又或者他本就是這個時代往後的人,與自己雖同爲穿越,來處卻不是一個世界?白凝不知道,想問問鍾離卻是沒她說話的分,恰巧鍾離這時發話了。
鍾離道:“昨日蘭嬌跳的那個舞真是好看極了,可惜蘭嬌命不好,竟然被那總督大人給討了去做了小妾。”
白凝只淺笑不語,分明是送,這會子從他嘴裡說出來倒成了人家來討的了。
鍾離又道:“不過好在當時你忽然摔斷了手,要不然昨兒個被討走的人就是你了。”
這時一直淡笑着的鐘雲過來湊話道:“怎麼?難不成當初定的領舞之人是她?”
白凝擡眼望着鍾雲,心裡莫名的不安,總覺得這鐘雲話中有深意般。
鍾離不知這其中的細節,平日裡也不是個多心的人,只道:“可不是,當日母親就是定了她來領舞的,誰料竟然把手給摔斷了。”鍾離說罷又問白凝手上大好了沒有,白凝只垂了頭道好了,耳朵卻細細的聽着鍾雲的反應。
鍾雲卻是沒再說什麼,只搖着扇子轉了身,坐到了椅子上,眼睛望着窗外的秋景,嘴角也掛着笑意,可這笑意,白凝只瞟了眼卻覺得寒冷得很。
鍾霄過來擡了擡白凝的手臂,道:“可見是大好了,當初還虧得雲哥懂得一手,要不又要驚動母親,我和你都沒得好受。”
鍾離聽鍾霄說‘我和你’三個字,心裡只覺不舒服,卻是沒說什麼。
白凝就着鍾霄的話道:“大少爺說的是,那日還真是多虧了雲少爺。”便說便拿眼睛瞟着鍾雲那邊,鍾雲卻只是扯了扯了嘴角,沒回什麼話,也沒看白凝一眼,白凝心知那鍾雲是個極明白的人,當日第一次見面她便已看出來,今日鍾離這話一說,他定也猜到了一二,便也沒再多說什麼,事情都已經這樣了,知道了又怎樣,他一個堂少爺總不會再將事情翻出來。扣她個罪名是容易,可是於他卻沒什麼好處,到時候不過是得了個牝雞司晨的帽子戴着罷了,想他這聰明人也不會做如此損人損己的事。
念及此白凝心裡安了下來,便又問鍾離道:“方纔聽少爺們講那老先生甚是怪異,不知是何怪異法,我倒也想聽聽,二少爺介不介意說來聽聽?”
鍾離見她欲聽,自是高興,便將那老先生平時從不留鬍子,不考功名,不屑納妾,說天上無神,地獄無鬼,天不是圓的,地不是方的等等一切怪異的言談舉止都說了出來,白凝淺笑着聽着,待得鍾離講完白凝又問:“那老先生如此怪異我倒真想見識見識,不知道老先生守完孝後還會不會再回來?”
鍾離道:“自然,他是我最喜歡的先生,當初跟爹說好了的,這個先生只是暫時的,三年後老先生照舊回來。”
白凝心裡高興,心想原來二少爺這不安封建世俗的根子就是出在這裡,心裡倒越發想見見那老先生了。
後白凝又與鍾離鍾霄兄弟說了幾句話後便行禮退出了屋子,回了南院。
南院裡頭晚秋也正從佟氏房裡回來不久,此時正拿着抹布和盆子準備打水將房間裡頭擦洗一番,見白凝進來忙道:“你怎麼纔回來,蘇媽媽叫你過去呢,說是有事找你。”
白凝左腳剛邁進門檻,右腳還留在外頭,聽了晚秋的話不敢耽擱,哦了聲後便轉身往蘇媽媽房裡去。
蘇媽媽正在桌子旁坐着刺繡,見白凝進來了擡了擡眼,卻沒多說什麼,只叫她坐下,白凝坐在蘇媽媽對面,往她手上瞅着,原是在繡個帕子,白凝刺繡也有陣子了,看得出蘇媽媽所用之針法乃是蘇繡中常用的搶針,正搶時顏色深淺參差,針路平鋪勻整,反搶時顏色勻淨,一批一色,見蘇媽媽手法如此熟練白凝忍不住湊到了她身邊,盯着她一針一線的繡。
白凝問:“蘇媽媽,您這手藝是誰教的,看上去倒像個行家。”
蘇媽媽沒回白凝的話,白凝卻見她摸針的右手微微的僵了僵,便不再多問,只靜靜的看着,想來蘇媽媽在這上面是有心事的。
就這樣看着蘇媽媽繡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蘇媽媽忽然開口道:“四十年前,蘇州城裡有個繡衣弄,弄裡全是些繡莊繡房。”
白凝不解蘇媽媽怎麼忽然說起了這個,支着下巴認真的聽着。
“那條弄子裡最有名的是個叫做儲素堂的繡莊,裡頭的刺繡都是蘇州城乃至全江南最槍手的貨。”蘇媽媽低着頭,邊繡邊說,神情平淡得很,白凝卻似乎在她的話裡聽出某種蒼涼之意。
“儲素堂老闆家有兩個女兒,一個叫琉兒,一個叫璃兒。”
白凝聽到這裡便來了興致,笑道:“定然都是天仙般的美人,合在一起便是琉璃,應是羨煞了不少旁人吧。”
蘇媽媽淡笑着搖頭:“倒也不是那般的誇張,不過是偏上的人物罷了。”
白凝覺今日的蘇媽媽少了往日的威嚴,多了幾分柔情,她垂下頭安詳的樣子和往日裡冷着臉時不大相同,下巴顯得尖尖的,乍一看,白凝竟覺自己這張臉和她似有幾分相似。
白凝笑道:“偏上的人物便是好的了,這琉璃姐妹定承傳了這儲素堂的技藝,繡工了不得吧?”
蘇媽媽淡笑:“原該如此的,卻是琉璃碎去,姐妹成仇,從此繡莊沒落。”
白凝沒想是這般結局,未免嘆息了番,蘇媽媽也許久未出聲,過後放下了手裡的玩意兒才擡頭望着白凝道:“我聽說夫人遣人去了蘇州給三姑娘請師傅,你可知道?”
白凝道:“聽說了。”
蘇媽媽道:“這段時間好好表現。”
白凝不解蘇媽媽的用意,問:“蘇媽媽這話怎麼說,夫人給三姑娘請師傅,於我有什麼關係?”
蘇媽媽冷笑一聲,拉過茶壺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道:“你不是想着往上爬嗎?我幫你。”
白凝被蘇媽媽這麼一說,臉上微覺過不去,卻想這本就是事實,便又道:“什麼事都逃不過蘇媽媽的眼睛,還得蘇媽媽操心了,只是這大師傅和我往上爬又有什麼關係?”
蘇媽媽只道:“世界如此之小,等她來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蘇媽媽說得如此神神秘秘,白凝也不好多問,只得哦了聲後便道:“蘇媽媽若是沒其他事我就出去了。”
蘇媽媽卻還有話:“四姑娘你應該見過吧?”
白凝疑惑,問:“四姑娘?”白凝不解,怎麼又扯上四姑娘了。
蘇媽媽道:“四姑娘身邊的流砂流水年紀太小,尤其是流水,夫人很不滿意,昨日晚上還把老爺賞賜給四姑娘的水晶枕頭給打碎了,想來遲早會找個法子把她攆了出去的。”
白凝明白了蘇媽媽的意思,剛想說點什麼,蘇媽媽卻又問道:“你不是有個弟弟嗎?他最近怎麼樣了?”
“啊?”白凝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只當自己聽錯了,“他……他挺好的,牛管家說劉師傅人好,平時也不怎麼爲難他。多謝蘇媽媽記掛。”
蘇媽媽淡笑:“出去吧。”
白凝便行禮出了蘇媽媽屋子,回到房裡坐在桌旁苦想了半天也沒琢磨出蘇媽媽今日這些在她看來不着邊際的話是何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