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作爲理政的掌權者,家眷自然也一併住在這裡。駒姬竟然也在京都,這是緋嵐之前沒有想過的。秀次自然是很忙,日理萬機,見了面也說不上幾句話就得去匆匆趕工作。但好在自己的京都之行又探望了愛子又能找駒姬玩,這一趟真是來得不虧。
閒聊過後緋嵐突然又很殘念爲什麼政宗爲什麼把那麼多家臣都帶走了,雖然她對宗時心有不滿但是還是覺得有那個二貨在一起閒聊什麼的也挺開心的,政宗大人您把成實帶走了宗時帶走了片倉大人帶走了鬼庭大叔留守大叔也帶走了,你是要擺一桌麻將還怕湊不夠手的是麼!?
想到這裡,緋嵐突然覺得政宗殿下可能也挺怕無聊的,所以帶走那麼多好基友——不,好家臣一起出行。
在京都,名護屋的消息傳來的也很及時,聽得政宗也只是屯兵在名護屋作爲後備軍的消息後,她反而有些自欺欺人的小開心,認爲若是能一直不打仗,那可算是最好的事了。
可很快便傳來的消息說,豐臣軍上島後不足兩個月就佔領了*大部分領土,*皇帝李昖向大明請援,當得知這一切的時候,緋嵐也覺得這不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微微的嘆氣,最終也只能是苦笑的搖搖頭。
出征久了,太閣秀吉到底還是耐不住對幼子的念想,將澱殿母子都接去了名護屋。說起來——走了那麼久,自己連一封信都沒有寫過,反倒是愛子也將她的消息寫信傳達給政宗,叫他不要煩心——
……
“我想,就算我走了很久,你也不一定會思念我分毫,我沒說錯吧?”
……
他的笑音在記憶裡迴響,卻讓她心頭浮上點點愧疚。每每提起筆想要給他寫些什麼,可最終還是將字紙團成一團,丟的滿屋子都是。
冬天的京都並沒有陸奧那般寒冷,幾場冬雨之後,也就迎來了新年。雖然看起來熱鬧依舊,可實際上身邊少了那麼多人,果然還是不習慣的吧。
恍然昨日,這才驚覺阿初已經走了整整一年。不知他回了家……是不是一切都好?
不——應該是問,他是不是還活着呢?
新年守歲的時候,她第一次沒有睡着,只是望着夜空發呆。直到月落人靜,她卻依舊望着滿天閃爍的繁星,靜靜地發呆。
緋嵐每天的工作無外乎吃飯睡覺以及閒聊一類,就像放了寒暑假沒人會記得今天星期幾一樣,她現在也基本上完全就是過一天算一天,別說對星座了,就算對日期都沒有任何敏感度了。閒來無事也會跟愛姬學學插花,不過最終那些花兒也還是被操蛋的緋嵐君盡數揪掉了花瓣。
閒的。
對,她就是閒的。
茶會一類的事情她自然是不喜歡的,而人家名媛坐在一起的聊天她也着實是插不上一句話。完全就被排除在外了一樣,看人家談得熱火朝天自己卻基本上什麼都聽不懂,這讓緋嵐君產生了一種“我不是地球人”的感覺。之後便乾脆不出席任何活動了,雖然也因此被人家評價有“雲御前性格太過高傲”的惡言,可總好過說她是什麼都聽不懂的白癡。
她們沒興趣聽自己征戰四方還有殺熊的軼事,自己呢,也沒興趣跟她們扯着家長裡短,說些風花雪月的酸詞。何必強求自己非要和她們弄得這麼不愉快呢?
於是留下在會客的愛姬,緋嵐今日便獨自跑了出來,雖然也叫了夕子一起出來,可是事實上——也許可能大概……
嗯……
走散了。
來了京都時間已經不短了,緋嵐現在勉強算是認得路,所以就算沒有夕子跟着,也不至於迷路到找不到家,畢竟聚樂第那麼大的院子,再怎麼不濟問問別人也知道該怎麼走。
想到這裡,她也便不再東張西望的去找夕子去了哪,可剛剛收回望向身後的視線,擡頭一瞥,卻不經意間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側臉——
緋嵐被嚇了一跳,匆忙低下頭,快走幾步閃進了小巷。朝小巷深處行了一陣,估摸着他已經走過,方纔向後回身,想要回到街市上去。可不料,還沒等她邁出第五步,她便只覺得身後一陣清風驟然襲來,還未等喊出什麼,一隻手已經捂在了她的嘴上。
動作一氣呵成,絕對不超過一秒。這樣的身手果然是緋嵐這種半調子比不了的——所以她纔想要避個風頭,可意料之外的是,他還是追上來了。
她沒有掙扎,也知道掙扎對於他來說根本就是兒戲一般,只是舉起手來做出投降的姿勢——也不曉得那個年代的人到底看不看得懂。
當然,好在我們的景大人就算沒看懂那姿勢,也懂了緋嵐已經回神不會大驚呼叫,便鬆開了手,依舊是冷冰冰的沒有先說話。
緋嵐很驚訝爲什麼景翳又會出現在這裡,但既然錦衣衛會出現在這裡,那自然表明這場大戰已經白刃化,大明也終究要全面的採取一些行動了。短暫的驚訝過後,她轉過身,看了看他那張依舊美得驚世駭俗的臉孔,輕輕地嘆了口氣,這才先引了那不愛說話的景翳開口:“景大人,我不問您爲什麼又來我們這裡,我只想說求您放過我吧,別總纏着我行不行?我惹不起您,您還不許我躲一躲嗎?”
“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景翳臉上一如既往的沒有表情。
緋嵐自覺逃跑無力,也就乾脆點了點頭,稍稍帶些不耐煩似的皺起了眉。“好,您說吧,我聽着。”
“……我把張允修放了。”
一聽這話,她下意識的望向景翳,凝視他那如鏡般無神的眸子許久,卻不明白他到底這麼做是爲哪般。“……真的?”
“嗯。”
緋嵐沒有去問他爲什麼,只是愣了許久,方纔垂下頭來,說了句,“謝謝。”心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鼓起勇氣擡頭看着他,卻突然發覺就連道謝的言辭也變得匱乏了。
“我只是放了他,去哪裡,過得如何,我不知道。”景翳的話語依舊不帶情感,卻彷彿猜中了緋嵐將要脫口的疑問一般,如此搶先回答。
“不管怎麼說,都要謝謝你。”她只是倉促的道着謝,卻不知道出了道謝外,她還有什麼話可以對面前的人說。
副千戶應該是不小的官職,他親自來帶走阿初也能看出阿初對他們的重要之處,但是私放了人犯——就算是他,恐怕也難逃責罰吧。
“對不起,連累你了。”緋嵐猶豫了很久,方纔擡起頭,對上視線的瞬間卻眼神微微一躲。
景翳依舊看着她,絲毫沒有錯過這一系列的小動作,用手指輕輕擡起她的下巴,見她躲閃也沒有任何強硬的舉動,那空洞的眼神似乎只是透過緋嵐的身體俯察她的靈魂,彷彿真的能穿越時空生死,看到他念念不忘的那個人。
緋嵐終究是被他看得發毛,擡手打開了他的的手,轉過身去,“景大人,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先……”
“告辭”二字還爲脫口,景翳便先打斷了她的告別,“我聽說,你也在那位伊達大人手下當差,如今開戰,你可知如今戰果如何?”
緋嵐轉過頭來略一驚訝,“不,我家主公現在應該還在九州肥前名護屋作爲後備軍,尚未出戰纔是。”
景翳哼笑一聲,嘴角的弧度難以覺察,“可我得到的消息是,那位太閣大人已經將後備的十萬餘人調往*,算算日程,恐怕已經登上*的領土五日有餘。”他頓了頓,“到底是你的消息太不靈通,還是有人刻意瞞着你呢?”
“什麼?”緋嵐一驚,只顧盯着他,久久沒有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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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說是因爲水土不服或是旅途勞頓,也許是兼而有之。在身體勞累虛弱的情況下,宗時一開始並沒有在意身體上的不適,直到後來自覺高燒不退的異常這才找來了軍醫。
同樣,就算是本國來的大夫也難解釋他到底患的是什麼病,只說以前沒有見過類似的病症,僅僅能籠統的稱其爲風土病。
原田宗時才二十歲剛出頭,自詡身強體壯,就連風寒一類的小病都少患過,怎麼突然就因爲這模糊的風土病而倒下的?
兩個月後,病症依舊不減,反倒越發厲害。直到後來就連意識也不甚清醒,時而發燒得滿口胡言也不知道他究竟說的是什麼。政宗抓過當地的大夫給他瞧病,可也依舊沒有說出個所以然來。配出的藥試着吃了幾副卻依舊不見效果。
宗時而後也清醒過片刻,但只是說了幾句話又匆匆睡去,這一番折騰下來,人已經整整瘦成了一把骨頭,再這樣熬下去終究不是個辦法。政宗看着他深陷的眼窩,也不由得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已經病成這個樣子,已經無法再戰了,再待下去也沒有任何好處。
而後便叫人安排戰船,預備送他回國養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