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城天守閣中,夜燈長燃不熄。
傳令輕輕地扣着紙門,隨即拉開門俯身一禮,“殿下,那位鐵面大人——”
“政道嗎?他怎麼了?”秀次坐在案前,隨口應了句。
“……死了。”
只聽得“啪嗒”一聲,那俊俏青年手中的筆卻脫了手,遲疑了片刻,方纔開口,“你說的可是真的?”
“是。”
“誰做的?”他追問道:“雲御前呢?”
那傳令伏地片刻,方纔躲躲閃閃的答了句:“跑了”。
“是伊達帶人來過了?”他拾起筆來,訕訕的補充了句,“真沒瞧出伊達政宗做事還真是利落。”他說着說着,突然將手中的毛筆往地上一丟,空出手來將桌案上所有的卷宗盡數掃到了地上。
傳令從未見到過關白殿下發這麼大的火氣、做出如此反常的舉動,只是擡眼小心翼翼的掃了他幾眼,連大氣都不敢多喘一聲。
政宗啊政宗,你毀了我一枚我費盡三年時間培養出的棋子!你欠了我雲緋嵐這步妙招,費了我穩贏的一局好棋啊!
伊達政道毀就毀在他太過乖戾張狂——從沒意識到如此記恨日夜想要復仇的兄長竟會是他的軟肋啊——
那青年望着一地凌亂,皺了皺細眉,最後竟在嘴角勾出一抹陰冷的笑。
好,既然已經做到了這一步——那也根本就沒有退路了。
“你聽着,立刻去京都,將小駒她們接到大阪。豐臣家撤出京都——”
“是。”傳令聽罷,慌忙應了,這方纔匆匆退出門外。
幾日後,秀次的家眷隨從等人撤出京都聚樂第,當夜,聚樂第燃起大火,大火三日不滅。當年金碧輝煌的奢華宮殿,如今只化作片片焦土。後世無人知曉這場大火到底是何人所縱,各家言論不一各執一詞,甚至有人大膽的估計說是秀次親自派人所縱,但都因無從考究而不了了之。
就在秀次散落一地的卷宗當中,便如此錯過了一樣不起眼、近乎瑣事的*。其實那只是一篇需要秀次過目的文書罷了,上面所寫的則是一首鍾銘文。
這篇鍾銘文是爲重建的京都方廣寺所作,由於這一陣豐臣家的真正繼承人鶴松本就年小體虛,這一陣更是頑疾纏身,於是應澱殿要求重建方廣寺,爲鶴鬆祈福以祝身體康健。可秀次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一篇小小的祝文竟會引來如此禍端。
就在方廣寺落成當日,那鍾銘文也就此公佈,可就在家康命五山之僧解讀鍾銘文當中,其中就有一句寫到“國家安康”“君臣豐樂”。此句前半段認爲是將家康的名字分開來寫,是詛咒德川家分崩離析;後半段的君臣豐樂是祈求豐臣家能萬世繁榮。可事實上,秀次雖然位高關白,可真正的大權卻或多或少已經傾向了德川一方,甚至天皇也開始動了封德川家康爲徵夷大將軍的念頭。家康也老早的準備好想要奪權,以此作爲挑釁,竟要豐臣家謝罪,歸還領地,轉封到大和國等。
秀次聽後頗爲不屑,秀吉死後還沒有幾年的光景,德川就這麼快想要奪權,肯定會有人忠於豐臣舊主,到時候誰勝誰敗還說不準呢!畢竟嫡子鶴鬆就在自己手裡,明說自己打拼也不過是爲了秀吉的後人,佔足了公理。
可就在秀次準備好要以鶴鬆爲名討伐德川的時候,澱城居所突然傳來噩耗,說年幼的鶴松本就身體孱弱,患了風寒後竟是久病不愈命乎歸西了。
此事傳到大阪之時,秀次的身體也不由得微微一震。幼主的逝去,無論是對豐臣家還是豐臣秀次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還未等秀次趁着鍾銘文之事指責家康的無理藉由出兵,德川家康反倒是倒打一耙,說是秀次爲了奪得豐臣家真正的大權,竟不惜殺死年幼的鶴鬆,穩固地位。
縱使是無稽之談,可竟也占上了情理。
一時之間,衆說紛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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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宗和雲御前雖有近一年分居離婚,卻很快又傳出將她接回巖出山城的消息。當時究竟有沒有離婚、現在算不算的上是重歸於好暫且不說,至少能確定的是,雲御前這番迴歸確有其事,實屬不假。
傳言政宗也考慮過這番雲御前迴歸,要她升格做爲正妻的想法。畢竟雲御前出身羽州名門最上氏,門第高貴不說,同也隨軍征戰,頗得人心。可猶疑再三後,最終卻被她所拒絕。真正的原因,倒也是個未解之謎。
他無數次的問過緋嵐這個問題,爲什麼非常強硬的說着不要當正妻。她則回答當正妻太麻煩,禮儀太繁瑣,學都懶得學。
政宗笑了一聲說了句沒有女人不想當正房,明明有機會,爲什麼還要一直這麼委屈着自己做個側室呢?就連愛子也說過你受了這麼多苦,就算是補償一下也無可厚非。
她聽了倒也滿臉猥瑣的勾起嘴角,嘿嘿一笑:如果我是你的正室,那你又沒有想過的側室們會怎麼辦呢?
政宗這時方纔凝神的想了一陣,最終點了點頭。好像懂了。
倒不是說緋嵐怕後宮爭寵,會將所有側室盡數遣散,而是——這明目張膽的左擁右抱反而成了讓他最頭痛的問題了。
回到巖出山城後,她纔好算安安穩穩的坐上了月子,身體經過調養,也恢復得差不多。畢竟可以不用再提心吊膽受人監視的生活,夜裡也不必因恐懼而時常驚醒。再見小霧的時候,她已經比剛出生的時候漂亮了許多。這孩子剛剛一個月不到,偶爾逗着她玩的時候,卻驚訝的發覺——這孩子雖然不大,但是緋嵐的那一臉猥瑣笑倒是被她早早的學會了!
甭找理由了,反正爹媽都是這德行,這孩子長大了估摸着也一定不是個讓人省心的主兒!
而後緋嵐才聽說政宗給孩子起的名字更是把她氣得夠嗆,足足三天沒見他!因爲也總是聽緋嵐“兒子”“兒子”的叫,在出生之前政宗就已經想好要了名字要叫“五郎八”,可誰也沒想到生下來會是個女孩子!
伊達五郎八姬。
這名字嘛,怪是怪了點,也着實爺們了點——可看在您是嫡長公主的份兒上,小霧你就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