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原合戰後兩日,雲御前作爲伊達、最上聯軍的使臣抵達了家康陣中。
面對家臣對於她女子身份的質疑,雲御前竟也淺笑而談,從容應答說是替代父親和丈夫前來,更顯誠意。
這是雲緋嵐第一次見到德川家康——這個歷史上未來的統治者。看起來倒是蠻富態的半大老頭子,實在要說具體是長成個什麼樣子,也很難形容,緋嵐就覺得德川家康這個人長得跟我們一般印象裡那種高官也差不了多少。
其實作爲國家領導人,長得都是有些相似的,德川家康當然也不例外。
要說對比,緋嵐真心覺得相比長得乾乾巴巴的豐臣秀吉相比,家康倒是挺圓潤的,顯然也更有福相。
說明了效忠之意,大略的彙報了和聯軍同上杉家的戰況,也就順風順水的提出了要幫助田中吉政追捕三成的請求。雖然家康似乎也有過疑慮,可請求還是得到了應允,緋嵐片刻沒有耽擱,立刻在諸位武將間蒐集口風,下令搜尋。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抓到石田三成,定會有所封賞,所以,一個個的都卯着勁兒想要快些追捕他歸案、置他於死地。對於他們來說,三成是他們升官發財的關鍵,可緋嵐則是要搶在他們前面找到他,幫他逃亡。
雖然急着找他,但也不能顯示出對他的事情太過上心,以免遭人非議。所以只得讓夕子替自己前去,領兵前去伊吹山搜捕。
連連幾日,都沒有一絲消息,緋嵐懷疑他現在已經不在伊吹山了,畢竟那麼多人去尋,找了這麼多天,都沒有結果,那也不可能再有什麼結果了。她擬定了幾條線路,託夕子向阿梅請求紅脛巾的支援。畢竟忍者再怎麼也比一般的武士機動性好很多,尤其是是這種山林,忍者足以以一當十。
“逃出伊吹山——他能去哪呢?”緋嵐看着桌上的地圖,手指輕輕地比劃着。
……
“那我再仁慈一次吧,我估計會戰可能發生在這,這,和這裡。”
……
回憶中,闖入的是人取橋之戰前,他爲她指路的情形。
三成——拜託了,這一次一定要讓我找到你。
她凝視着地圖許久,近乎在發呆一般,卻遲遲無法將自己從回憶中抽離。
“緋嵐,我們找到他了。”夕子的聲音突兀的從身後傳來,“紅脛巾的消息來看,他現在可能在伊香郡古橋村法華寺的三珠院。現在不是很確定那人就是石田三成,所以,你要不要去看看?”
她怔了怔,隨即轉身回來,點了點頭,“我們現在就上路,你通知紅脛巾,打探一條最便捷隱秘的道路,我們要帶他回陸奧。”
“……這很冒險。”
“我知道。”她答道。
夕子沒有反駁,只是看了看她,輕聲哼笑一聲,“我知道我勸不動你,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了,萬一事情有變,最糟的是個什麼結果。”
“嗯。”
“你從一開始,就不該跟他扯上什麼關係。”
緋嵐聽罷,扭頭看了看她,只是淺笑答道:“或許吧。”
從伊吹山,近江草野谷、大谷山,翻山越嶺來到這裡——他一個人也一定很辛苦吧。就連騎着馬的自己都會覺得疲憊,更何況是隻身一人的他呢?
古橋村是一個不大的村子,緋嵐一行低調來訪,怕驚動村民,到了村口,她只帶了夕子一同進村去尋。
進村走了一陣,方纔根據紅脛巾得來的情報,找到了那間三珠院。
寺廟相比之下,要比這個小村子更具規模,緋嵐看不出這寺廟中敬奉的是哪路神仙,也無暇去追究太多,自顧的進了院。
寺中的住持見了她和便裝的夕子,還以爲是哪家的夫人路過借宿,上前寒暄幾句。約莫就算三成在此暫居,住持也不可能會輕易地將行蹤透露給她,便暫且不先說三成的事情,只是聊了些無關痛癢的話之後,方纔話鋒一轉,問道:“是不是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人在這裡留宿呢?”
“……您——這是什麼話?”
“是這樣的,我想您這裡一定有位貴客暫居,還請您替妾身傳達一聲,說雲子想見他。”緋嵐如此答着。
那住持縝思片刻,卻沒有先去找三成商議,也沒有令寺小姓通報什麼,竟真的只是引了她進了內院。
別有洞天。
蟬聲襲人,林影夕照,青藤翠柏,遠山巍峨。
住持引她來到一間不起眼的側屋門前,卻沒有開門,只是朝她彎身點頭,道了句:“就是這裡了。”他瞧得出緋嵐眼中的疑惑,隨即解釋道:“夫人要找的貴客,想必除他之外,就不會有別人了,而且,我看得出夫人是面善之人。”
“我是來救他的。”
那住持卻沒了後話,轉身拂袖離去。緋嵐見他走遠,這才“刷”的拉開紙門,衝了進去。
她只能瞧見他的背影。
那人聽到了響動,回過頭來,那熟悉的丹鳳眼定格在她身上的瞬間,現出了一抹若有既無的驚訝之色。“雲子——”
“我終於找到你了……”緋嵐的話還未說完,卻見三成已經站起了身,走到了她面前,垂下眼來,凝視着她的眸子,薄脣嘴角兀自勾出一抹笑意。
“你竟然會來找我,真是太讓我意外了。”
“不說這些了,我們沒時間說這些,我們快走,趁追兵還沒來,要快些趕路了!”緋嵐很急的抓住他的衣袖,用力的拖拽。
意外的是,他卻毫無所動,只是頓了頓,繼而徑自說道:“你知道我爲什麼就算翻山越嶺也要來這三珠院麼——”他反扣住了緋嵐的手腕,止住了她企圖拽他出門的動作,只是淡然的說:“就在這裡,我遇到了秀吉大人。那個人,改變了我的一生。”
他念念不忘的依舊是已故的太閣豐臣秀吉待他的恩情,關原之戰,也不過是爲了守護和秀吉有關的豐臣家。
三成是個很聰明的人,可是總是在關於秀吉的事情上頻頻犯傻。
太過忠誠,竟然也是一種過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