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在耳邊喧鬧不停的蟬聲,剎那間盡數都沒了聲音。
緋嵐身子一僵,很快的垂下頭來,沉默了半晌,低低的應了句“是”。
“爲什麼。”他鬆了手,將她的身子扳將過來,定定的望着她,“爲什麼要躲我?”她遲遲沒說話,倒先低下頭去不敢對上他的目光,下意識的退後了半步。“爲什麼?”政宗重重的扣住了她的肩,再也不容許她後退和企圖的逃脫。
要怎樣和他說——才能讓他死心?
她順手捏住了衣角,緊緊攥在掌心,卻緩不了心中的慌張。“殿下——”喚了他,卻不知道後面的話要如何去講。顫抖着嘴脣囁嚅了許久,可始終難以啓齒。
“殿——三成死了,直到他死了,我才意識到,我是真的喜歡他的。”她咬咬脣,擡起了頭望着他。
雖然希望他能認真對待這一席話,對自己灰心失望;可在內心深處卻不斷地反斥着,甚至不斷地乞求他不要輕信自己的胡言。
“所以?”政宗沒有像緋嵐想象中那樣震怒,反倒是異常平靜。“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無外乎想說你心裡一直都有他,你嫁給我不過是氣話,你一直把我當做殿下主公看待,直到如今你還喜歡他——還有什麼?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你要去幹什麼?他已經死了,你還能去幹什麼?”一連串的反問過後,僵住的卻是緋嵐。
她從未想過,他將希望讓他對自己傷心的言辭,全然變成了自己對三成死的一種發泄。
他依舊沒有半分生氣,只是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這些話說說便夠了,如今說出來了,心裡好些了麼?”
“爲什麼你不怪我?”她身體直挺挺的沒有半分反應,只是任憑他抱着,半晌之後的遲疑過後,方纔說道。
“說氣話難道我也要論你一番罪責不成?”他在緋嵐耳邊輕聲笑道。“人在低潮的時候總要有個發泄的關口——就像上次我大發脾氣的時候,你抱着我、安慰我一樣。哭不出來,就將你所有的氣話一股腦說出來吧,在心裡憋着早晚要生病的。”
“不——”她突然掙扎了起來,一把將他推開,趔趔趄趄的後退了好幾步方纔扶着廊柱停了下來:“殿下,不是這樣!我說的不是氣話——”
政宗沒有言語,只是微微蹙了劍眉,上前半步凝視着她。
“我——”開口的瞬間,她腦海裡企圖臆想着即將發生的一切——他或許真的會發脾氣,眼中會溢滿失望的神采。
失望過後——轉身離開。
揪緊了衣角,搖擺着不甚堅定的意志:想讓他傷心退卻,卻又不忍讓他受傷。
“緋嵐,到底怎麼了?”他又上前一步,拉近了二者的距離。
熟悉的菸草香氣入鼻,她似乎瞬間清醒了過來,擡頭望着那熟悉的男人,一字一頓,用足了氣力:“殿下,我愛他是真的。和您在一起,也不過是爲了還你這個人情。現在人情還得夠了,我也該走了。所以,求您能賞緋嵐一紙休書。從此——再無瓜葛。”
說罷,腿上一軟,便順勢跪在了地上。擡起頭來,近乎呆滯的凝視那他的眼眸。緋嵐難說在他眼中看到了什麼,似乎真的有慍色一閃而過。
他伸出手來,緋嵐以爲他要打她,乾脆閉上了眼。可臉頰卻傳來他輕輕的溫熱撫摸。“你在說什麼傻話。”
緋嵐垂下眼來,卻微微側頭躲開。“我——我是認真的。”
他的手頓在了半空,遲疑了許久,“你總要先給我個理由。”
這才跪伏在地上,深深叩首道:“不愛了,這個理由還不夠嗎?我想離開,求求你就放過我吧。”她只是跪着,終是不敢再擡頭看他一眼。
她怕看到了他眼中的神色,所有的堅強便全都會化爲烏有。
只有這樣才能讓秀次抓不到把柄,才能守護伊達家啊——
雲緋嵐,追根到底,你也不過是他手下的一名家臣,愛了,那是特別恩賞的幸福;散了,他也不會介意區區一個女人。
心中不斷的暗示着,直起了身子,開口喃喃道:“求求您,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就放過我,我只求一紙休書。”
“你真是自說自話了很久呢。”政宗突然開口道,聲音凜凜的傳來耳畔:“放過你?你要走隨時都可以走,我不會攔你。”
緋嵐的身體微微一震,低着頭將指節攥得發白。
“但是。”政宗的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依舊堅定而執着,“但是你是我伊達政宗的妻子,這一點,絕對不會改變。”政宗的話字字句句擲地有聲,“我不會放手的,你死心吧。”說罷,理也不理跪在地上的女子,轉身便走。
“……等一下!”緋嵐見他離去,匆忙站起身來,可她的呼喚政宗似乎全然沒聽見一般,依舊向前半步不停。“等一下,殿下——”她這才匆匆跑過去,扯住了他的衣袖企圖攔住他的腳步。而那青年竟連轉頭的動作都沒有,甚至看都沒多看她一眼,依舊走着自己的路,倒是將身形單薄的緋嵐踉踉蹌蹌的拖出了好幾米幾欲摔倒。“殿下我求你……”
“雲緋嵐你鬧夠了沒有!”
政宗眼中的惱怒是緋嵐從未見過的——這是他第一次朝她發火。她愣愣的看着他,呆呆的放開了手。“萬分抱歉。緋嵐失禮了。”低下頭,看着他的衣襬一點點離自己而去。
無妨,自己就這麼走了,反正到時候那份休書,他也會籤的。
結果都是一樣,何必再糾結這些過程!
她剛想轉身退下,卻見面前他的腳步突然停住。“說起來,今天你是不是去見關白殿下了?”
“……嗯。”她微微一愣,卻點頭模糊回答。
政宗沒有動,卻再次發了問:“剛剛我便想問,你脖子上是怎麼回事?”
緋嵐一聽,下意識用手遮掩,卻不料政宗卻突然回身上前一步將她強硬的推在牆上。幾番掙扎不成,手腕也被他死死鉗住,政宗仔細望去這纔看清了她脖子上的印記——
那泛着青紫的指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