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內,繼續向着腹心推進的大小戰鬥,還在接二連三的發生着。
一隻由白兵開路而銃軍居後掩射,正在沿着街道邊戰鬥邊摸索前進的淮軍,突然就停下來重新結陣起來。
然後就見交互的街口突然一陣震動吶喊,迎面推出好些捆紮大排和棉被的手推車來,那些照面攢射的鉛子噗噗的打在上頭,就像是泥牛入海一般毫無效果,而在車排掩護下回擊的弓箭,也紛紛劃出低直的弧線而落在淮軍的隊列當中,而製造出新的傷亡來;
顯然對方吸取了面對銃兵排射的教訓,而迅速拿出了這番臨時的對策來。
然後這些淮軍的銃兵也絲毫不見意外和慌亂,只是向着兩側如潮水分撥般散開來,頓時露出身後一門蓄勢待發的小炮;只聽得重重彭得一聲突出大片煙團和火花,對面頂上來的大排像是被重重推了一把,而向後摧折斷裂開來,而露出後面茫然不知所措的身影,也被四分五裂碎塊給撞倒在地。
而另一些城坊當中,在街道兩側的建築裡,則時不時濺射起大片的氣浪和碎塊,偶然還夾雜着血淋淋的人體和殘肢,卻是大都是藏匿在其中的敵人;在後續擲彈兵的重點關注下,他們不是被擲彈手投入的爆彈被炸死炸傷,就是被火油彈給薰燒出來。
而我也在開平門的城樓望臺上,對照着新制作得城內佈局的沙盤,一邊觀望着正在分段逐線推進的戰事,一邊關注着各支進攻勢頭,時不時傳回來的反饋和急報。
顯然,這處號稱三十二里周長的城牆,還是多少對於淮軍的進擊和佔領,造成了某種拖延和妨礙的效果;以至於位於東面北面和南面其他牆段上的守軍,都有足夠時間得到了消息而做出相應的反應;
他們不是紛紛用各種守城的木石填塞了城牆上的甬道,就是在較爲寬敞處搶修起來一段段的防壘和工事,乃至就此放棄一些不利於堅守的部分,而收縮兵力退收到防守半徑更小也更堅固的內城城牆一帶去。
好在這幽州城被打破之後,我們所遇到的抵抗和阻力,遠遠不是當初在洛都城內所遭遇的那些敵人可以相比的,無論是戰鬥意志和決心,還是具體的訓練程度和臨陣經驗,都明顯差上了一大截。
或者說是他們雖然空有餘勇,卻缺乏足夠的組織效率和戰術協同,而只能在嚴陣以待或是正好以暇的火器陣列面前,紛紛敗下陣來或是潰不成軍的結果。
一直推進了靠近中軸線的內城和牙城附近,遇到了的抵抗才一下子變得激烈起來;在層出不窮冒出來的射手和戰兵的拼命阻撓與攔截之下,淮軍入城之後的傷亡數量頓然第一次突破了三位數。
在這一系列戰地的日常背後,也有一個新近錦上添花式的好消息;就是從薊州的直沽寨今天津附近到幽州城附近潞城的水路和陸路已經基本清理完畢了;這也意味着我麾下的這支大軍將直接得到來自海上,乃至淮鎮控制下環渤海各州的海路支援和輸送。
這樣的話帶來的其他好處和增益也很多;比如更多更持久的補給線和戰役維持能力,
又比如,原本負責牽制和攻略營州方向的遼西藩軍,就完全可以通過海陸轉運和輸送蛙跳到山前地區來。無論是支援正在幽州發生的戰鬥,還是襲擾和破壞營州的大後方,採取更加靈活機動的攻勢和戰術,以及相應的戰場主動權。
。。。。。。。。。。
而在幽州城西南暫時還被隔絕在戰場之外的內城當中,也有一些人不顧戰時的禁令而私聚在了一起,而聽着一個慷慨激昂的聲音在陳述利害關係和情弊。
“你們還要猶豫徘徊到什麼時候。。”
“總是等一等、忍一忍再說。還要等到什麼結果才肯死心啊。。”
“非要等到我們什麼東西和憑仗都沒有了麼。。”
“再這麼死拒下去一旦事不可爲,韓忠彥那個山後人大不了一走了之。。”
“尚還有順州、慎州之地作爲退路。。”
“可是我們這些基業和子弟都在山前的世代將門怎辦。。”
“難道也要拋棄一切退過去仰仗他人鼻息麼。。”
“再忍下去我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要陪着韓氏一起完球了。。”
“不是被人鈍刀子割肉瓜分殆盡,就是在這城牆上與敵徒耗殆盡。”
“可、、可是,,淮鎮治下也不是那麼好想與的。。”
終於有人很有些不忿的站起來出聲辯駁道。
“你怎麼就知道投過去之後,就一定能的好。”
“殊不知安東那些諸侯、分藩們,今又何在呼、、”
“淮鎮者亦有虎狼之志,所過之處絕少存留有地方大戶與豪強之屬。。”
“難道投過去之後,還能繼續留住我們的部曲和底盤麼。。”
說到這裡那人的語氣不由變的有些熱烈起來。
”能夠做個無權無勢坐吃山空的富家翁,就算是老天保佑了。。“
”至少保住這幽州城之後,那個韓氏子還得得藉助和倚靠我們治理地方的。。“
“況且,也只有在這幽州城裡叫對方曉得我們的厲害。乃至有所知難而退”
“日後才更好交涉和談條件不是?”
他的這番說辭,頓然引得一片附和與應聲。
“朱公所言甚是。。”
“理當是如此。。”
“此言深得我心,
之前慷慨陳詞的人也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頭也不回的徑直離開了;他叫王淵,官拜西山道護糧將兼內城巡檢副使,也是一個比較資深將門的現任當主;
因爲在他人口凋零的家族當中,能比他更加年長或是輩分更大的親族,大都已經陣亡或是失蹤了,所以在剛即少壯之年就繼承了家族殘餘的資源,也揹負起了振興門楣的重任。
而這顯然這是一次無果而終的私會,自己再待下去面對這些心存僥倖而冥頑不靈之人,也是徒費口舌而自取其辱的結果。
畢竟,這平盧道的諸多將門世家,世世代代的沿襲下來之後,已經很有些衰敗跡象;又經過這麼多事情和變亂之後,真正銳意進取或是深謀遠慮之輩,都已經在戰場上凋零的七七八八,
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苟且得安之輩,或是愚鈍保守之徒;這纔會給了並非四鎮核心將門出身的韓忠彥,打破各鎮輪流做主的慣例而出位當權的機會。
而眼下聚集起來這些人所代表的最後將門勢力,也多數已經呈現出些積重難返,或者說暮氣沉沉的趨向了;所以纔會被韓忠彥籍故一網打盡上層之後,就基本沒了主張和合力,而只能被動的應對中一步步的任人宰割了。
現在,居然又不顧已經敗壞和危亡的局勢,還抱着種種僥倖與首鼠兩端的心思,或是做着那日後能夠捲土重來的白日美夢,自己再怎麼和他們努力糾纏下去,也不過是夏蟲不可語冰的結果。
而就如之前某人所言,淮鎮正因爲是有所虎狼之志而所圖甚大,所以纔對征戰之地行那與衆不同的酷烈之法,因此根本不介意他們這些傳統慣例之下,治理地方所需要有所保留和借重的舊日蔽菽,最後也只怕這區區平盧一隅已經不足以滿足其野望和宏圖;
這才讓他爲首試圖求變圖存的少數人,就此動了投靠和獻城的心思;主要是希望能夠籍此拋棄和獻出過往的一切爲代價,打破這個已經在走向下坡路的形勢與格局,獲得在這個新興勢力和體制當中,繼續謀求功業名利前程的機會。
畢竟,若是這“北平大都督府”果如其名,而有意這偌大的北國風物得話,那也意味着同樣需要海納百川式的各種人等、各方人士的投效和出力;
相比之下、繼續把持一些地方上所剩無幾的權益和資源,而不是主動投身到這股可能誕生新氣象的時代洪流當中去;也不過是鼠目寸光之輩抱殘守缺而坐以待斃的可笑結果和預期。
好吧,至少是物以稀爲貴,他也可以少一些潛在的競爭者不是;雖然,缺少了這些原本可以拉攏和聯結爲助力的對象,讓接下來的行事變得更加困難而危險了;但也讓他的付出各貢獻,變得更加奇貨可居了不是。
他也只能如此安慰着自己,帶着護兵剛剛轉進一條小巷子,突然就聽見街上遠處的大街上突然傳來大片奔走的聲音和叫喊。
而最終前去的方向赫然就是他們之前所聚會的場所,這不由讓他霍得一驚有變成冷汗淋漓的後怕了;這個韓氏子的動作真是好快,或者說他們之中有人暗爲通風報信?如果不是他臨時起意離場的話,只怕也無法倖免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加快腳步,卻是連自己的家宅和駐地都不能回去了,甚至連他手中唯一掌握的幾百名家將和部曲,都將變得不夠可靠和穩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