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前沿打得如火如荼,
我的大隊人馬,追索着另一隻北軍大部的蹤跡,仍就在河南空曠的原野上徐然行進着。
到目前爲止,只擊破了若干盤踞地方的土團、豪強武裝,殲滅了些許流竄的北軍殘餘,對於那隻驟然離去的河北軍動向和意圖,還是嚴重缺乏頭緒。
滿眼的秋色蕭疏之中,到處是單調寂寞的灰黃色調,原本的中原大糧倉,自古以來的人口稠密之地,只剩下白骨露於野、千里不聞雞鳴的一片荒敗寂寥。
毫無遮掩的呼呼冷風,越過阡陌縱橫卻是荒草叢生的原野,交雜着陰鬱的鉛色雲塊裡,有一陣沒一陣的細碎潮雨,時不時抖落在將士的帽盔和衣甲上,讓人露在外面的皮膚,忍不住戰慄收緊起來,卻又被提問隨着寒氣一起蒸發掉。
我騎在呼哧呼哧打着響鼻的灰熊貓的背上,也是忍不住打了個噴嚏,不由裹緊身上的細絨大氅。
天氣已經漸漸冷了下來,晨曦的露水也正在越來越明顯的,向着霜花轉化着。所謂胡天八月即飛雪,現在是中原地區的九月下旬,冬天的腳步和徵兆,也越來越近。
好消息是,我預定的最後一批冬衣被褥和毯子,總算是及時送上來了。就和大多數古典時代,任何大規模軍事行動,伴隨着某種輸送調配上的混亂和渠道失衡,後勤線拉得越長,就越是明顯。
畢竟這不是電腦遊戲,只要將數據化的資源,點拖幾下就可以自動完成所有從後方的收集、運輸、儲藏到前線的分發,補充到具體部隊的一系列簡化流程。
我雖然擁有相當程度的自主運輸能力和資源,但是也不可能憑空變出相應的物流來,不可避免的在具體路線、運力、渠道的調配上,受到帥司方面的制約和影響,
因此現在纔到,還是仰仗了我新進大勝之功。
然而壞消息是,我的部隊也進一步擴張了,所以數量上又不敷使用了。
我現今的名下節制有七個軍號,但是實際上除了的新軍後鋒,以及新軍右廂的馬軍外,其他都是虛有其名或是實力嚴重受損的編制,只能暫時帶着新補充的兵員留在後方,且做維持沿線的守備之用。
而劉延慶的後鋒部,剛從曹州退到鄆州,我暫且鞭長莫及;而新軍右廂則是自成體系的馬軍,已經奉命前出索敵機動,所謂的相對獨立性,也是要靠實力來保證的。
所以眼下隨我出陣的,主要還是補充修正後的本部人馬,外加一些營造修理、照管馬匹、維護車輛之類的輔助役人員,雖然兵力上從戰後的二萬六千多人縮減到一萬四千多,但至少隊伍成分上相對單純精煉一些,也不用額外的精力去關照和周顧那些,看起來不怎麼靠譜的友軍。
好在,擊敗了了平海軍之後,在其營地得到了大量毛氈、絨毯和厚毛披風,以及大量半成品的皮子,看來也是爲了過冬的持久戰事,所準備的。
不然,我這隻南方人爲主的軍隊,戰鬥力和行動力,都要大爲衰減了。爲此,我還利用自身的優先保障權,從帥司那裡,弄到了大量的油脂柴碳和其他燃料。
說實話,親自參與了盤點和接收之後,相比籠罩在上下一片樂觀情緒,徐州一帶的物資儲備和管理情況,卻讓人感覺有些混亂,也有些令人擔心。
主要是因爲擔憂入冬之後,海面封凍和風向逆轉,海路輸送能力銳減等不利因素,之前的一個月內突擊搶運了大量物資,堆滿海州到密州一線的港口。
但正所謂,忙亂中最是容易出錯,再加上後方某些好大喜功的人爲因素,許多前線根本不需要的東西,也因此在某種流程和逐點轉運積累的疏失中,佔用了寶貴的運力被送了過來,
諸如防凍瘡的膏油,變成了防蟲叮的藥油,洗浴用的皁白皁塊發來好幾大船,這些雞肋一般的物資還算好了,好歹多少有點用處的。
堆在倉房裡的,甚至還有梟水用的浮筒,什麼的,諸如此類讓人哭笑不得的東西,難道讓士兵到冬天的冰面上去游泳?,或者鼓勵軍中愉快玩的撿肥皂遊戲。
我一度很有些惡意趣味的如是想到。
而前沿急需的冬裝被褥之類的,卻似乎有所準備不足,發過來堆滿倉庫的居然是,在相對溫暖南方地區穿戴的單衣和套衫,毯子和帳篷也是一樣的單薄類型。
甚至還有指名軍用的烈酒,神奇的變成了民間販售的淡酒之類,看起來幕後水比較深,讓人等閒不敢追究的例子。
在這種不怎麼搭調的思緒沉浮中,前面終於有人回報,屬於鄆州地界到了,
僅僅半天之後,我也在咫尺鏡裡,看到了前來迎接的人馬和旗幟了。
這樣,匯合了兩個實力完好的主戰營,外加留守的輔軍大隊和散兵序列,以及劉延慶的後鋒部,我的把握和成算也就更大了一些。
只是,當我的先頭和應屆的部隊匯合後,我忽然發現事實與預期,顯然有些差距,因爲對面人馬的旗幟,滿是煙熏火燎過後的痕跡,人馬也有些凌亂倉促的狼狽模樣。
wωω ●Tтkǎ n ●¢ o 然後我也見到了滿臉愧色的崔邦弼和楊再興,以及包得像個糉子一般的劉延慶,卻不見了主持留守事務的辛稼軒,不由生出些不好的預感來。
“屬下有負所託……”
還沒等我發問,纏這臂膀的楊再興搶先開口道
“沒能守住鄆城,也丟掉了鉅野的糧臺.”
江寧行在,某種餘波還在繼續盪漾着。
“滿萬不可敵?,我朝的麾下,何時出了這麼一部人馬……”
監國處理批奏的監國,有些表情怪異的突然咦了一聲道。
“爲什麼平日裡,餘這裡就毫無風聞呢……”
然後他下一句話就讓在場隨侍的所有人,全部跪了下來。
“難道是左右有人,刻意淤塞餘的視聽麼……”
“居然還要通過北國之敵的內部聞報,纔能有所印證……”
當然,所謂上有好,下必效,當來自上位者的意志被當作某種鞭策之力,充分貫徹和發揮之後,一些日常積累的蜘絲馬跡和人爲掩飾的細節缺失,就在各種責任撇清的過程中,自然而然的被放大呈現出來。
“秘書監擬敕,以蔡侯除參知政事,左通政司銜,改授太僕卿,巡檢宮觀使”
半日之後,監國已經重新下了決斷
“另外,派人告訴鄭二官,繼續在宜興坊閉門思過把……不要再拐着心思打點旁邊的人來說話……”
殿下個人聞言都重新動了起來,他們雖然努力強壓着各自的表情和異樣,但是都不免用眼神交流着,努力消化着這個消息帶來的衝擊和影響。
難道作爲監國門下,炙手可熱的一面旗幟和代表人物,蔡侯就要因此失寵落勢了麼,這個消息對一些人意味着危機和派系之爭的變數;但對另外一些人,則昭示着某種機遇和前景,畢竟,監國身邊的權力空白,總是需要人來填補的。
因此,他們都想的多是,如何在最快的時間內,通過各自的渠道這個驚人消息給送出去。倒是忽略了居於上座的監國,深藏在眼眸中的一縷譏嘲之意。
“四海衛何在……”
左右散去後之後,監國重新發問道。
“。”
一個不起眼的侍衛,從陰影裡走出來躬身領命
“我要前沿軍中,最直觀的第一手詳情……”
監國直截了當的道
“不是經過東南露帥司那些人,潤色修飾後的東西,明白麼”
“謹尊上命……”
他起身離去。
監國又獨坐思考了好一會,才微微嘆息到,竟然有些落寞寂寥之感。
卻是有感國中擎制甚多,而那些聚攏追隨在他身邊之人看似雖多,但是富有經驗而合用之人,卻是瞭然無幾。
大多數不是心思和立場各有異同,需要他努力調和才能大用。不然就是才量和格局有所不足,只能使爲爲耳目,使爲鷹犬,使爲爪牙,而缺乏獨當一面或是擔負大任的綜合資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