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州境內,萊陽城的廢墟原址上,已經被輔軍第六大隊臨時紮下的營盤所佔據。
“公明哥哥.”
李逵猶豫了下才道
“某這就去參加營訓了。。”
“鐵牛一路走好罷。。”
宋公明微黑的面龐上,雖然依舊笑容可掬,卻是心情有些複雜。
“早去早歸,我還等你一同飲酒呢。。”
他自認有不少上進之心,也表現的頗爲賣力,但是這次接到被老營將士們,戲稱爲“登天梯”的營訓召集,卻是他的副手前北軍出身的李逵,這不免讓他很有些感觸和失落。
但是看着對方口口聲聲“公明哥哥”,的那張誠摯笑臉,他隱含私心的一點兒勸阻,卻是沒法再說出口來,只能變成口頭上的某種祝福和恭賀。
他可是爲了一點自身的前程和機會,爲了維持“及時雨”的虛名,不擇手段排除過異己,滅過人滿門。
也公器私用支使手下設局,敲詐勒索富戶,設卡盤剝商旅路人,乃至見財起意的殺人越貨勾當,而被屬下敬畏稱作黑三郎的自己,難道就因爲這段日子的相處,就格外變的心慈手軟了麼。
我明明是拿你當作護身的憑據和變相的進身之階啊。
他如此心思滿懷的,看着帶着數名護兵,騎着騾子揚塵而去的背影。
按照規定,加入這支部隊的旗下之後,所有的士官和軍官,都要視具體情況,接受或長或短的營中再訓,纔可以繼續領兵,或是另委要任,或是有所輟升。
當然,名面上的理由是,用作補足這些出身各異,有些良莠不齊的士官和軍官們,在各種操條和戰術,乃至簡單軍略常識上的缺失,有利於內部協作和統一步調。
但事實上,這也是一種接受集體影響和塑造的強制性過程,因爲,加入這隻軍隊後,不僅僅是吃餉賣命的傳統情節而已,還要粗曉自己究竟爲何而戰,未來的追求和出路在哪裡。
因此,在學習集訓的閒暇,永遠少不得名爲“講談說理”的憶苦思甜式座談會,由教導官引頭,講述各自的出身背景來歷,各種的遭遇和坎坷故事,乃至世間所見所聞的各種悲慘不公之事,及其根源和因由。
然後,在各種鮮明對照之下,強調本軍的追求與理念,以戰止戈,締造一方太平而推及天下的基本思路,就成了必不可少的內容了。
因此,開講未有多久,
五大粗黑的李逵,此刻卻已經禁不住淚流滿面了,他本是沂州沂水縣百丈村人氏。早年氣盛仗着孔武有力的毆斃過人命,纔不得不帶着老母避禍到青州來,打柴獵獲爲生。
回想起當年,若不是北朝大軍過境,荼毒的沿途地方民不聊生,他也不會帶着母親遠避深山,結廬暫居。
然而就因爲他外出尋找吃食,兼帶打聽消息的時間長了些,結果回頭見到的就是老母已經被老虎給吃的只剩一隻鞋底的噩耗。
心情激憤之下,他深入山中以身爲餌,親手撕了出來覓食的一窩四虎,而誤打誤撞的成就了一番黑旋風、李撕虎的名聲。
結果回到鄉里後,又莫名其妙的在一番吹打鼓號聲的迎接下,被路過的地方州官格外延攬,成爲州下土團軍裡一名吃官糧,拿定餉的將頭。
然後又被徵發進了,過境的河北軍中,驅使爲炮灰和前驅。
但是他好藥繼續苟活下去,就只能將隱隱的傷痛與不知何向申訴的仇恨深埋在心底,他本以爲自己就這麼昏昏諤諤的廝混下去,直道戰死沙場纔是個頭。
然後就遇到了對陣的遊擊軍,真的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被俘後的重傷垂死之間,在勞役營又遇到宋三郎,宋公明哥哥,這纔開啓了一段全新的際遇和人生的風貌。
作爲新科出爐的輔軍部將,也被要求參加軍中的學習和講談,雖然讓人有些不明所以,但是也聽了公明哥哥的卻說,還是相當重視起這個機會來。
況且,雖說李逵是斗大字不識的大老粗一個,但他卻極是喜歡聽人說書講古的,各種古時先賢豪傑,慷慨激盪的典故和傳說。
至少從這些故事裡,他知道一個事實,哪怕再是出身卑下,拔起於貧寒微賤之徒,只要有上進和奮發之心,同樣也可以做大事而功成名就,傳澤數世的。
“二十九處士兵委員會,”
而在作爲集訓地的原青州刺史府衙的不遠處,我也正在接受標兵團正將,兼特設內務督導官穆隆的報告
“已在新擴增和補充的輔軍大隊裡,建立起來,”
“基本能夠滿足分派到隊下的要求。。”
“按照要求,選人上儘量近鄉和同籍扎堆的情形。。”
“相應的訓作,已經在安排了。。”
“可以安插在各隊銃手訓練間進行。。”
我點頭道。
“這次抽調前來輪訓的六十三人。。”
面無表情的穆隆又繼續道。
“其中本軍二十四人,外協三十九人。。”
“分作三班,共計正輔十三項基本課目。。”
“既有步操,陣列,令條、銃戰、白兵、計略、營務、輜重管理等諸要內容。。”
“相應教員,前身大都出自講武或是京大。。”
“其中另有二十六人,需要預先補習文字和數算,。。”
“因此獨成一班,須得更晚一些才能完成諸課項目。。”
“善,。。”
我再次點頭道。籍着過冬休整地額這個戰場閒餘,我一邊加緊操練麾下的各只部伍,一邊也在努力梳理着麾下的武裝力量。
畢竟,因爲之前的吞併和擴張,已經讓我麾下的實力膨脹數倍的同時,掌控力和戰鬥力,也便顯得額被稀釋了許多。
因此,除了王貴麾下編制最大,建制也比較完整的前軍,尚不宜有大動作外。
其他崔邦弼名下的行營護軍;踏白軍舊部的六個營頭,劉延慶部的兩營客軍等,都屬於了我改造的對象,
前番增補、再編、合併,乃至裁汰老弱傷病爲名的兵員調整,和這次集中選派輪訓,都只是其中一個步驟和環節而已。
我當然沒有指望,通過幾次短期的輪訓和再教育,就能把這些代表各支部隊的中堅骨幹分子,已經成型的價值觀與追求,給輕易扭轉過來,直接洗腦成我的死忠和擁埠,
但至少可以有所影響和輸灌本軍獨有的理念主張,而讓他們感受到以我爲首這個團體的前景和發展方向,進而有所期待和嚮往的苗頭。
這樣在日後潛移默化的磨合過程中,無論是單純功利的投機者,還是簡單的理想主義追求,或者只是隨波逐流的隨大衆者,都自然就會根據各自的價值取向,逐漸靠攏本軍,對這個大集體逐漸形成的所謂向心力。
更進一步說,他們帶着這種思想和情緒,回去再各自部隊裡,發揮維持某種異論相攪的作用,而不至於變成某個人,得以獨斷專行的一言堂,還是不成問題的。
一切雖然有所磕磕絆絆的,但總體還在按照幾步的步驟向前推動和實行着。
美中不足的是,派往南下的信使,仍舊是沒有任何結果。
遊蕩在中原大地上的那些胡馬兒,雖然已經無力威脅我偏安的青州這一隅,甚至被打的心有餘悸,而連徐州城都不敢佔據。
但是對於我派出去的傳信小隊,就沒有這種運氣和機會了。他們不是渡過淮水後遇敵失蹤,就是折損人手之後無功而還。
廣府上城的靈璧候府,也成了
身爲此間的主人,正在極力的遊說着,幾個特邀而來的訪客。
因爲,這些人同時代表了軍工世家,浙東財閥、老牌勳貴,乃至軍器、將作兩大部門等各方領域的代表人物。
同樣是在北伐之中擁有足夠利益和關礙的存在。
”只要他沒法回來,就算是背後的顏府,龍雀園或是寧陳氏那裡,”
“缺少了這個交匯關鍵節點,都難以名正言順的聯手起來做點什麼。“
“畢竟是歸隱退養之人,就算猶有餘力,也要估計國朝在位諸公的想法啊。”
“唯有那個陳蕙仙稍稍麻煩一些,若是她不管不顧的強出頭,寧陳兩族也不好坐視啊。”
“放心,大內已經有人答應,替我們拖住她了,反正,只消令人無暇分身一陣子就足矣。”
“而只要下手的快,做成既成事實,就算他有命歸來,只怕也難以自辯和挽回了。”
“他的府上可是把持那條北上海路的巨大利益,以及黑市中數目巨大的北貨來源,”
“難道就甘心,只是分潤那點加價轉售之利,不想親自將進項的源頭抓在手中麼”
“一個待罪的帥臣,已經出頭質證了,有了找個由頭和開端,素有舊怨或是暗中覬覦的那些人,還不一窩蜂的咬上去。”
“只怕你們還在猶疑過往,就已經什麼都分得不到,連帶本來的渠道和事物,都未必能夠繼續保全了。”
“如今的羅氏宅中,空有偌大的基業,卻只有一羣名不正,言不順的女人孩子,在操持着日常而已。。”
“若是待到外洲的羅藩本家聞訊出手,宣稱有所處置的話,”
“只怕我等行事,就再沒法這麼輕易了。。”
最後這一句話,終於打動了他們,粗粗相約了條件和事略之後,就散去各做佈置行事。
“一羣各懷鬼胎之輩,只怕相互攪擾算計的更多。。”
然後幕後旁聽了許久的人,慢慢走了出來冷笑道。
“就這麼輕易的把好處都讓出去了麼。。”
靈璧候這才緩聲請示道
“此輩的眼界,也不過是爲王前驅而已。。”
那人擺擺手道。
”這些許產業和進益,尚不在餘眼中。。“
“讓餘更在意的,可是那能夠生財殖業的人和技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