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國公府,唐寶雲照足規矩,與陸夫人一起送郭太夫人回房去,郭太夫人老半天沒怎麼說話,這個時候才勸了陸夫人一句:“你也不要太心疼了,就是沒這事兒,阿碧大了也要嫁人的,如今既有皇上和娘娘的話在這裡,總不會虧待阿碧的。”
陸夫人精神有點不好,也只得說:“是,我知道。”
就是知道,可這麼小的姑娘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又跟尋常定親不同,是不容拒絕的那一種,陸夫人一時間有點難受也是正常的,唐寶雲就怪同情的摸摸她的胳膊安慰。
與自己的母親不同,陸夫人是格外疼孩子的那一種母親,瞧周雅碧這樣活潑淘氣元氣十足的模樣兒,就知道她的成長之路多麼的幸福,所以陸夫人特別的接受困難也不難理解。
陸夫人回頭對她笑笑:“不要緊,一時有點突然罷了,其實真想起來,也沒有哪裡委屈了阿碧,不知道多少人家巴不得這樣的事兒呢。”
果然到了晚間擺飯的時候,陸夫人看起來就與平日無異了,甚至比在宮中的強裝看起來更淡定些,一時用完了飯,都還在老太太屋裡喝茶,一家子女眷說說笑笑了一會兒,天都黑了下來,唐寶雲有點按捺不住的跑去門口張望:“怎麼還不把七妹妹送回來呢?”
陸夫人反倒淡定自若的笑道:“不要緊,會回來的。”
那一種對皇后娘娘的承諾的信心,簡直叫唐寶雲有點驚訝,好似自己沒見過世面一般。
娘娘既說了,就定然不會有差錯,這種高度的信心,幾乎算得上對皇權的奉若神明,這才讓唐寶雲突然感覺,這樣的世界的建立,其實不完全是皇權的威懾,盲目的服從,其中也有複雜的信任,崇拜等等,而且十分的根深蒂固。這些大約不是從小生活在這樣的世界,甚至這樣的人家,是感受不到的。
果然,又過了片刻,就有丫鬟來報:“小王爺送七姑娘來了。”
小王爺依然是親自抱着周雅碧進來的,周雅碧好似玩的很開心似的,雙手很自然的抱着小王爺的脖子,蘋果臉紅撲撲的,笑的眼睛彎彎,不過看到陸夫人還是整個的撲過去:“娘!”
陸夫人接過周雅碧,客氣的對小王爺笑道:“小王爺辛苦。”
“應該的。”小王爺也很客氣的說。
“這麼晚了,小王爺在舍下用一點便飯吧?”陸夫人道。
“已經用過了。”小王爺看看陸夫人懷中的周雅碧,伸出一根玉雕般的手指碰了碰她的胖臉,笑了笑:“我們跟着皇后娘娘吃的,是不是?”
“嗯嗯。”周雅碧連連點頭:“後來皇上也來了!”
唐寶雲在一邊瞧着,周雅碧這會兒對着小王爺的神情就自然了許多,不僅是熟稔了許多,甚至也親熱了許多。
陸夫人當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一邊客氣的讓小王爺坐一坐,一邊摸摸周雅碧的額頭和臉頰,問她:“有沒有乖乖的聽話?”
周雅碧拼命點頭:“我一直很乖很乖,姐姐搶我的蟲蟲我也沒打她!”
就是周雅碧是罕見的那種小小年紀就能說完整句子的小朋友,這句話也莫名其妙,小王爺就在一邊輕描淡寫的道:“我與寧寧去後頭園子玩兒,碰見了琅嫿郡主,琅嫿郡主不像寧寧這樣脾氣好,略鬧了一回。”
這位琅嫿郡主,就是唐寶雲這樣初來乍到這裡的人,也聽說過一回,是有一次在老太太這裡說話的時候,大家閒聊起來,聽到的關於皇室的八卦。
就如現代人通過媒體關注着上流社會的八卦一樣,在這樣貴族的圈子裡,皇室的一舉一動,也是非常受關注的,這位琅嫿郡主在京城無疑就是一個足夠八卦的人物了。
她今年只有五歲多一點兒,來頭卻不小,是先帝與當今太后娘娘的嫡親孫女兒,先帝一朝,元配的魏皇后、繼後阮皇后相繼去世後,先帝又將貴妃荀氏冊爲皇后,荀後有一親子,爲皇五子,也算得文才武略,頗有出息。
只是當時,元后之子皇長子早已經獲封太子,阮皇后也有嫡子皇三子,再有荀後嫡子皇五子,以及衆多長大成人的皇子,自然難免有奪嫡之事,尋常王公侯爵之家都能爲世子之位爭的頭破血流,何況九五之位。
先帝晚年,皇子之間派系衆多,朝野各方勢力擇主依附,奪嫡之事早已白熱化了,最後,依然是嫡長子的皇太子笑到了最後,得位大寶,是爲當今。
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在先帝去世的前一年,荀後的獨子,皇五子就莫名的在荀後跟前用膳的時候毒發暴斃了。
皇五子案震動朝野,先帝大怒,命三司聯合徹查,爲此事,一連撤換了三任大理寺卿並刑部尚書,不知多少人被打進天牢,後宮也是連番的大清洗,可是不管怎麼查,此案最終成爲了懸案。
先帝震怒是不必提了,但荀後心中的悲苦也顯然難以消解,皇五子身死之時,年僅二十,並無子嗣,只是皇五子妃當時正有身孕,七個月後生產,產下一女。
先帝爲安慰荀後,破例封了皇五子的遺腹女爲琅嫿郡主,自小就養在荀後膝下。
先帝薨後,當今依例尊荀後爲皇太后,琅嫿郡主依然養在宮中,今年已經五歲多了,有這樣的身世,有皇太后的寵愛,琅嫿郡主在宮中比正經公主還更有體面,也更加驕縱。
聽到周雅碧與琅嫿郡主有點不對,小王爺雖是輕描淡寫,陸夫人卻有點着急,忙問:“阿碧可是冒犯了郡主?”
周雅碧睜着圓圓的眼睛,小王爺道:“沒有,是郡主淘氣,我們寧寧讓着她呢,是不是?”
周雅碧連忙點頭:“嗯嗯。”
小王爺又道:“那是皇上給寧寧玩的東西,郡主再是想要,寧寧也不能給,我已經跟壽安宮的人說的很清楚了。”
陸夫人剛鬆一口氣,小王爺接着說:“明知是御賜之物,郡主還要出手搶奪,自然是無禮的,只是郡主尊貴,且年紀也小,我又不好親自教她規矩,但郡主無禮,跟前伺候的人不知勸導,倒是該照着規矩懲戒纔是,我就吩咐人把郡主的乳孃和跟前伺候的人教導了
幾板子。”
這叫略鬧了一回?陸夫人倒吸一口冷氣,小王爺的強勢滿京城都知道,那自然是不用說的了,不過能強硬到敢打太后心尖子的琅嫿郡主跟前的人,那簡直就是在教訓琅嫿郡主,給太后沒臉,也實在太強硬的叫人難以想象了。
而如今……陸夫人看看懷裡什麼事也不懂的女兒,想到她居然與這個小霸王扯上了這麼深的關係,真是不知道是福還是禍啊。
只得嘆一口氣。
小王爺卻毫無所覺,絲毫不放在心上,只伸出一根手指又碰了一下週雅碧的臉,很快縮回去,笑道:“我們今後不跟她玩就是了,是不是?”
他似乎很想,甚至是很情不自禁的想要碰觸周雅碧,可是又總是很節制,很輕很輕的碰一下,立刻就收了回去。
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啊,唐寶雲想,可是看起來,卻似乎怕用一點力氣就碰壞了他的寧寧似的,怕她突然就沒有了似的小心翼翼。
周雅碧點點頭,她也是從小深受一家寵愛到現在的孩子,是寶貝女兒,從來不知道什麼是委屈,聽了又連忙點點頭:“就是!”
她笑嘻嘻的看着小王爺,又撲過去,摟一下他的脖子,小王爺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晚間周玉堂回來,唐寶雲忙忙的跟他說起今日在皇宮的見聞,連同後面的琅嫿郡主的事:“七妹妹這樣突然,不知道這會兒多少眼睛瞧着她呢,又鬧的這樣,剛進宮就跟琅嫿郡主鬧起來,實在叫人擔心呢。”
周玉堂歪在炕上本來拿着本書看的,這會兒隨手把書放下,伸手在她凝脂般的臉上劃過,動作幾近調戲,笑道:“有什麼要緊的,母親是關心則亂,又聽到是琅嫿郡主,着急是免不了的,你急什麼。”
唐寶雲睜着大眼睛看他,周玉堂笑起來:“太后雖然尊貴,也不能廢了宮裡的規矩,且又有皇后娘娘在那裡,這可是娘娘攬上了身的事兒,再沒有可擔心的了。你瞧這麼多年,從皇長子妃到皇太子妃再到皇后,中間經了多少事兒,什麼風浪沒見過,別說你沒得比,就是祖母、母親,見了娘娘是個什麼樣子,你自然也是看得到的。”
叫周玉堂這樣一說,唐寶雲就忍不住回想皇后娘娘的樣子,說起來,乍一看,確實沒有十分出衆的樣子,可是那一種自然大方,不動聲色,事事舉重若輕的樣子,仔細一回想,竟就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來了。
再想起陸夫人對皇后娘娘那種堅如磐石的信任尊重,這顯然是十分難得的,僅靠權勢是做不到的。
一個女人,能做到這種程度,在現代就已經很難得了,而在這個時代,皇權、父權、夫權,孝道種種重壓之下,沒有大心胸,大智慧,那必然是做不到的。
想想原本的唐寶雲,再想想這位娘娘,唐寶雲竟然不由自主的心嚮往之。
周玉堂似乎覺得這句話說完也就沒事了,轉而說起別的事來:“七妹妹的事,有母親在,你用不着操心了,倒是你們家,你只怕還得想想。”
Wωω✿ ttκǎ n✿ ℃O 我們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