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袖輕垂,蕭禛長身玉立,俯首轉身,一身風華冷肅,走出了大殿,留暗覺蕭禛不近人情,不識好歹的衆位皇子,和麪面相覷的一衆大臣。隨身侍候的來寶,墊腳將披風披在蕭禛的肩上。
今夜無雪,星空高遠,殿堂的觥籌交錯,鼓樂齊鳴,歌舞昇平,美酒佳人,都被他遠遠拋在身後,逶迤出一片清寂的光華。他踏步向宮門外行去,燈火通明的大殿在後方漸漸被黑暗吞噬,前方,是宮人打燈引路的燈光,後方是隨行伺候的下人的腳步跟隨。
宮門外,儀仗整齊的五架馬車靜靜候着他的主人,拉車的五匹駿馬,通身黑毛油光水滑,好似緞子一樣,高大挺拔,四肢修長,精神非同一般,繮繩相套,拉着一輛隊列擁簇的華蓋親王車架,侍者一見自家主子出來,立即放下馬凳,蕭禛優雅的擡腳,就着侍者打開的車門,撩起的車簾,進入車架之中。
車架分兩部分,外間是伺候的下人準備茶水的活動空間,裡面纔是蕭禛的主座。前世遺留也好,今世意外被人暗算也罷,對於他來說,女子不能靠近他十步以內,不然,輕則讓他嘔吐其疹子,重則昏迷。
當然,那是對外放出的所謂弱點,他本人真正的反應並沒有真的如上述所說的那樣嚴重,不過,他於女色方面本就寡淡,今世更是清心寡慾,也就沒有必要委屈自己,接近那些令他心生不喜的女子。
這個理由剛剛好,也剛好是他的保護煙霧色,最起碼,有了這個缺點在,老大老二對他來說,就能少些忌憚,也給了他在當今聖人面前,瀟灑放肆,不受約束的理由,幾全其美而已!
是以,蕭禛身邊侍候的都是性別爲男的下人,來寶等人,更是他自宮中開府帶出來的心腹內侍,駕車的都是暗衛出身,所以,當他進入馬車內部,看到微垂首跪坐在外間的暗一,也就不以爲奇。暗一即是他的暗衛首領,也主要負責他的近身保護。
“主子···孫閣老抓着大皇子一系王亮貪污的把柄,準備大朝之日彈劾王亮···定國公像想請您大年初三過府一續··!”照例輕聲向蕭禛稟報了一番京城今日動靜之後,他又送上了最新消息:“京郊盯着沈槐沈朗父子的探子,和主子的農莊同時傳來消息,沈四姑娘出具的種子發芽方法十分有效,種子出芽率高達十之八九,按照有經驗的老農預估,只要不遇上天災人禍,種子產量六七石不是問題!”
再加上前兩天傳回來的耕犁尤爲實用的消息,即使他也萬分的驚奇。他雖是早年常在江湖遊走,不是農桑,卻也十分清楚,這對天下百姓,是何等的重要,對於整個大秦,是何等的重要!
而這樣的方法,偏偏不是出自於農桑大家,大儒,仰或是工部農桑出具的,她的提議者,僅僅是一個過年剛七歲的小姑娘,耕犁的改造者,更是一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半大小子。也虧得主子眼光卓絕,一面之緣,讓人深挖,居然挖出來了這樣的驚喜來。
“據暗七回報,沈四姑娘和沈家三位公子相處不錯,有準備等沈朗那邊確切消息傳回來,就將圖紙和方法送給沈家三位公子!”
“主子,用不用將沈槐沈朗···?”圈養起來,甚至若是合適,那位沈四姑娘,也要歸於主子掌握之中,這樣的人才,這樣的方法,絕對不能有消息走漏到其他皇子那邊。那樣的圖紙和方案,擱在哪位皇子手裡,都是一樁功績。
“沈四整治田莊,爲收益?”蕭禛沒有應答暗一的提議,反問道。這樣的功績,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其實,只要不落到那幾個兄弟手中,成了他們爭權奪利的棋子,分配到誰的身上,他卻是不介意的,只要於國於民有利,用在實處即可。
比起這樣的方案,他更重視的,是那個變數。她能提出來一個兩個這樣的方案,就能提出來第三個第四個,這個變數,必要還是控制在他的手中爲好,他的棋盤已經佈下,不容許被外人打破。
顯然,那個變數,從她的所作所爲,所有的佈局來看,卻是在爲改變自己的處境,作安排,她想由外而內,而不是像是一般的後宅女子眼界只在後宅紛爭,這樣的眼界····她引起了他的興致。
雖然對方只是一個六七歲的小丫頭,但是,蕭禛卻沒有因此而小瞧了她。他自己的例子在,誰也不能說,他就是這世上唯一的一個。這個變數,他需要會上一會。看了眼外界的天色,蕭禛吩咐道:“不驚動任何人,把沈四待到端王府!”
變數的走向,要由他來控制。蕭禛輕輕押了一口清茶,茶香氤氳,低垂的眸子掩蓋了蕭禛的思量,暗一隻能夠感受到來自上方,主子靜默間,威儀天生的氣場,讓他自然謹聲聽命。他可以給主子獻策,但是卻絕對不能干涉主子的決定,主子的命令,是他行動的一切前提。
“是,主子!”不問爲何,主子的決定,自然有主子的道理,他只要聽命即刻。恭聲應答後,暗一退到外界吩咐下去。
夜色漸漸深了,芳年回房,稍作洗漱,就在乳孃等人的伺候下,安然的躺倒牀上休息。芳年平日裡習慣獨睡,除了外面卷碧采薇平日裡會一起值夜,隨時照顧着芳年的需要,芳年的內室,並沒有留人。
平日裡作息習慣一向標準,芳年是強忍着,纔沒有在宴席守歲打瞌睡,回到蘅蕪樓,自己的閨閣,自己的地盤,早就困了的芳年,自然睡意上涌,洗漱乾淨,一身輕鬆,躺在淡淡暖香氤氳柔然的被褥裡,自然是沒一會兒就陷入了深睡眠之中。
隨着主子歇下,蘅蕪樓自然也慢慢熄了燈光,陷入靜寂之中。驀然,一道黑影宛若靈猴一樣在屋檐攀巖翻到二樓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