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華美,卻又毫不顧及身份親自趕車,那種我行我素任人毀謗的張揚之態,除了唐可憂,再沒有別人。
馬車越來越近,車也逐漸慢下來,終於停在一家青樓門口。
他似乎並沒有下車的打算,只漫不經心地靠在車門上,收起鞭子,衝樓上那些女孩子懶洋洋地笑了笑,神情彷彿疲憊至極。
然而就在一眨眼間,他的人已站在了馬車下,動作乾淨而瀟灑。
一片嬌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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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型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楊念晴也忍不住讚歎:“太帥了”
“口水要流出來了,楊大姑娘”喃喃的聲音。
聽到這磁性的聲音,楊念晴回過神正要反駁,想想卻又將話吞下,不懷好意地笑了:“怎麼,你妒忌?”
李遊不語。
楊念晴咳嗽一聲,暗暗好笑:“我警告你,少給我滿腦子不健康地亂想,我只不過是覺得他實在很帥,是……”
“是愛美之心,”李遊搖頭打斷她的話,喃喃道,“看來楊大姑娘連美男子長什麼樣都忘記了,你不覺得老何比他更帥麼?”
楊念晴承認:“何璧是很帥,可他太酷了,跟邱大哥都是張老闆臉,缺乏親和力。”
“南宮兄?”
“南宮大哥當然有親和力,而且又溫柔又大方,”她故意把“大方”兩個字說得很響,順便白了一眼,“本來,他是很帥很討女人喜歡的,可他偏偏不喜歡女人,日子一久,女人當然不會再對他有興趣。”
“那在下?”
“你?”
說到這個問題,楊念晴鬱悶了,這傢伙禍害大衆的事實就擺在眼前,若是違背良心來一句“你醜得要命”,不僅對他沒半點打擊效果,連自己也覺得說不出口,有時候,人欺騙自己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你……確實很帥。”有些不情願。
“有無親和力?”
“太多了。”
“比那位如何?”
“這個……”楊念晴猶豫起來。
她仔細端詳了李遊好半天,又看了看遠處的唐可憂,十分不情願地嘆了口氣:“你比他帥……一點點。”
“這就對了,”李遊側過身,一本正經道,“既愛美,多看看在下豈不就行了?”
楊念晴想也不想:“花花公子,沒興趣。”
“是拈花公子。”糾正。
“反正都是花,上青樓,逛美女,花心。”
“我說楊大姑娘,你的眼睛是不是出毛病了?”李遊瞪眼,苦笑,“那位唐公子也上青樓逛美女,爲何偏偏說在下?”
“他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看他這副模樣,楊念晴心裡很樂,她故意咳嗽一聲:“當然,當然不一樣,他去是有原因的,你去就是花心,色狼。”
李遊無語。
半晌。
他搖頭喃喃道:“忘了女人都不怎麼講道理的。”
聞言,楊念晴正要怒,卻又被那邊的鬧聲吸引了。
。
“許久不見林叔,一向可好?”話中夾雜着笑聲,初聽似是十分高興,然而細細聽去,楊念晴只覺那笑中一片寒意,直要寒到人骨子裡去。
原來唐可憂正與一位紫衣公子打招呼。
那紫衣公子似有些忌憚他,陪笑:“原來是唐公子。”
他一面說一面就要走,誰知唐可憂忽然把住他的手臂,一副十分親熱的樣子,斜眸笑道:“好容易遇上林叔,如何不進去喝兩杯,讓侄兒也盡一盡晚輩之禮。”
紫衣公子猶豫:“這……”
“莫非,林叔不肯賞臉?”他雖然滿臉帶笑,手上卻未鬆開半分。
楊念晴遠遠望去,只覺那雙深邃的眸子裡,此刻的目光竟凌厲如刀,話中也有咬牙切齒之感,傻子都可以看出來他是在強人所難了。
她暗暗好笑,這傢伙真夠出格的。
李遊長眉微皺。
旁人已是議論紛紛,顯然都不明白他爲何要找那紫衣公子的麻煩。
哪個做生意的希望別人在自家門口鬧事?見勢不對,老鴇急忙上來陪着笑打圓場:“唐公子,喬玉姑娘還在樓上等着呢,先上去如何?”
唐可憂斜眸笑道:“不妨,這是我叔叔,今日我叔侄二人定要喝上幾杯。”
叔叔?
楊念晴正疑惑,冷不防旁邊有一句話飄過來——
“這不是城裡小石頭街的林星公子嗎,怎會得罪了他……”
。
林星?聽到這個名字,李楊二人皆有些意外。這不是王五口中提起的唐堡主的那個結拜兄弟麼?這麼說他也算唐可憂的長輩,唐可憂爲何要爲難他?
帶着疑惑,楊念晴立刻多看了那林星幾眼,卻現他最多三十來歲,脣紅齒白,風神俊秀,舉止十分文雅,竟也是個美男子。
“侄兒一片心意,林叔縱然有急事,少不得也要先喝了這杯酒再去,”唐可憂笑嘻嘻拉住他,隨即又轉臉對老鴇冷冷道,“拿酒來”
聲音不大卻透着森森的寒意,老鴇嚇得一顫,立刻點頭跑進去了。
見他不肯放過自己,林星似乎很無奈:“唐公子,這……”
唐可憂一轉臉,居然又恢復了懶散親切的神態,衝他笑道:“侄兒不過是想敬林叔兩杯罷了,林叔可千萬莫誤會。”
話剛說完,那辦事效率高絕的老鴇已親手捧着一個大盤子出來了,盤子上放着一壺酒和兩個杯子。
唐可憂一隻手依舊扯着林星,另一隻手提起壺倒了杯酒,端起來直送到他脣邊:“今日好容易遇上,林叔可千萬不能拂了侄兒這番好意。”
說到“好意”兩個字時,聲音也拖長了許多。
林星顯然是個不擅言辭之人,被唐可憂這麼蠻橫不講理地一鬧,更是漲紅了臉,求助似地看着旁邊的老鴇:“這……”
老鴇卻立刻將托盤交給一個丫鬟,自己二話不說一溜煙便跑進樓去躲着了,周圍衆人也沒一個敢站出來說話的。
唐可憂笑了:“莫非林叔嫌侄兒不夠恭敬,酒杯太小不得盡興?”也不等人答應,他便將酒杯往托盤裡重重一磕,隨即將那整壺酒都提了起來,送至林星脣邊:“不知這一壺酒,林叔認爲夠了麼?”
看樣子他竟要動手灌了。
林星嚇了一跳:“這……”
世上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事,簡直是欺負人楊念晴有些火,正要上去打抱不平,哪知卻被身旁李遊拉住。
迅疾的蹄聲響起。
“哥你又到這兒來了”一聲嬌呼,帶着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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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竟坐着個十五六歲的紅衣女子,手握馬鞭,大眼小嘴,一對眉毛彎彎的,十分嬌俏可愛。
“放了林叔”一道破空之聲響起。
唐可憂自然不會站着挨鞭子,這一鞭他躲得毫不費力,不過這麼一來,他抓着林星的手卻也已鬆開了。
脫出掌握,林星立刻如得了大赦般,朝那紅衣女子點頭:“多謝唐姑娘,在下還有事,先告辭了。”
說完,他便撥開人羣跑了。
看清來人,唐可憂面有怒意:“你來做什麼”
紅衣女子嘟起嘴:“爹爹才走,你怎麼不聽孃的吩咐,盡找林叔麻煩還來這種地方……”說到這裡,不由粉臉一紅,“叫娘知道,仔細不饒你”
唐可憂嗤笑一聲,俊臉上頓起不耐煩的神色:“大人的事小孩子少管,回去”
紅衣女子道:“你跟我回去”
唐可憂冷冷道:“越來越放肆了,倒要你管起我”
說完,他轉身便往那煙花之處走去。
紅衣女子氣急:“喂,你敢進去,我……我就去告訴娘”
他頭也不回,冷笑:“你去告。”
見他當真走進去,那紅衣女子倒真的不知道怎麼辦了,一個未嫁女子總不好闖進青樓,只憋得臉通紅,站在那裡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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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念晴拉了拉李遊,眼睛卻還是瞧着那紅衣女子:“其實唐可憂還是挺讓着她的,好象是他妹妹。”
沒有回答。
想到葉夫人悲哀的目光,又看着紅衣女子束手無策的模樣,楊念晴忍不住自言自語:“笨,闖進去抓啊不就是個妓院嗎,愣着有什麼用”
終於,耳邊響起嘆氣聲:“可惜她的臉沒你厚,不敢進去。”
臉厚?
楊念晴轉過頭,立刻變成臉黑了,咬牙切齒道:“李——”
話沒說完,那邊又一片譁然。
“看什麼看讓開”
嬌喝聲、鞭子的破空聲、慘叫聲幾乎同時響起,交織成一片。原來那紅衣女子怒急之下,竟把氣都撒在了圍觀的人羣上。面對那撲天蓋地抽來的鞭子,看熱鬧的人們立刻抱頭逃竄,慢一些的、運氣不好的已經捱了幾鞭,場面大亂。
楊念晴無語,這兄妹二人脾氣都還不小,哥哥不講理,妹妹更不講理。
李遊長眉一皺。
白衣如輕煙般掠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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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紅衣女子現自己揮出去的鞭子忽然間好象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頓時力道全失,竟軟軟地垂下去了。
前方,正負手站着個白衣公子,長長的睫毛下,是無數歡快明朗的笑意。
楊念晴暗自嘀咕。
他這副模樣,只要是女人怕都難以抗拒?
果然,那紅衣女子臉紅了,卻又定下神,故意倔強地揚起臉瞪着他:“你是誰,幹什麼擋本姑娘的路”
李遊笑道:“原來此路是姑娘開的?”
這隻色狼哪裡是教育人,簡直是在調戲“英雄訓美,”電視上常見的鏡頭吶楊念晴冷笑一聲,心裡突然很不是滋味。
紅衣女子愣了愣:“不是又怎樣?”
“這路既不是姑娘開的,人人都走得,爲何要打人?”
“要你管我偏不准你們走,怎麼樣”紅衣女子已不講理了,“多管閒事,我偏要你們滾,怎麼樣”
彎彎的眉毛一挑,縱然在生氣也讓人覺得她美極了——可惜,看着美的東西往往就有些麻煩,那長長的鞭子已經朝李遊招呼過去。
李遊沒有動,神色卻更有趣了些。
想那俊美的臉上將要多出一道血痕,所有人都變了臉色,那紅衣女子只不過是生氣任性,想拿鞭子嚇嚇他,哪知道他卻呆呆站在那裡並不躲閃,頓時,嬌俏的臉上也閃過一絲歉意。
雖然明知他躲得過,楊念晴還是忍不住驚呼一聲。
嘴角彎起。
與此同時,鞭稍,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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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羣譁然,所有人都在奇怪。這人分明從頭到腳連動都沒動一下啊,現在居然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面前
馬上的紅衣女子心中卻已雪亮——就在鞭子即將打到他的那一剎那間,似乎有個什麼東西飛來撞了鞭身一下,力道、位置都拿捏得半點不差。
猶如蛇被打中了七寸。
她又驚又怒:“你”
李遊眨眨眼:“在下今日的運氣實在太好,捱打怕是不行。”
說完,他有意無意看了這邊楊念晴一眼,嘆了口氣,喃喃道:“原來,越不漂亮的女人越不講道理。”
頓時,紅衣女子臉通紅。
楊念晴瞪着他,心裡卻又好氣又好笑,他根本是故意的,對一個任性的女孩子說這樣的話,不氣死她纔怪。
半晌。
紅衣女子咬脣:“我就是不講理,要你管”
“呼”地一聲,她又揚起了鞭子,然而這一次卻不是打向他,竟直直向旁邊那個十來歲左右、看熱鬧的小乞丐掃去。
被李遊這麼一氣,她真的不講理了。
衆人立刻退開。
那小乞丐本是看熱鬧,哪裡想到會飛來橫禍,眼看那鞭子帶着風聲掃來,他立刻嚇得面如土色,要往旁邊跑,卻又行動不便,摔在了地上。
他竟是個瘸子
李遊皺皺眉,卻又笑了。
這傢伙自己惹的禍,連累小孩子捱打,居然還笑得出來楊念晴不由氣結,狠狠瞪着他:“快救他啊”
他沒有動。
預期的叫聲響起,雖帶着驚恐,卻並不慘,小乞丐還是完好無損地坐在地上。
鞭稍,卻握在一個人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