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金烏西墜。城西大路上,勞作一天的返家人流中,一個青衫少年正滿面春風的走着。身後,亦步亦趨的跟着一個老和尚。
這一老一少、一僧一俗的組合,忽然出現在這城西偏僻之地,本來已是頗爲引人側目了。而兩人的神態表情,也讓人更加了三分奇怪。
那少年面目俊朗,但在眼瞼下,卻隱隱透着一塊烏青。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是被人打的。
可捱了打,卻還偏偏一臉的得意洋洋,此人心態,實在是令人難以捉摸。
而後面那位大和尚,也全不見什麼祥和之氣。一路緊蹙着眉頭不說,走不幾步,便是脖子左右轉着,背脊聳動幾下的。那模樣,詭譎之中,又帶着說不出的滑稽,令人發噱。
這兩人正是成功bi人爲奴的嶽大官人,和無奈淪爲幫閒的普濟大和尚。
看着前面搖頭尾巴晃的賊小子,普濟大和尚這會兒卻是心潮起伏。他自認觀人無誤。從當日初見之時騙他那隻烤雞,及至今日偶然巧遇,種種跡象裡,雖然自己遭了暗算,但這少年言談舉止間,眼眸清正,絕非奸邪之輩。
可他使出如此手段逼迫自己,究竟真的只是報復當日被騙之仇,還是另有別的目的?難道……….
漸漸平復心思的普濟,一路走來細細回想以往種種,待到想到某一種可能時,不由的目中頓時閃過一道銳利的鋒芒。只是隨即,卻又輕輕搖頭,面現幾分迷惑。
走在前面的嶽大官人卻對身後普濟的神態毫無察覺。他誤投藥包,讓普濟遭了一番大罪,當明白過來時,心中固然大樂,但卻瞬間便又興起了一個心思。
自己如今面對一系列的迷局,還要同時啓動商業大計,身邊實在乏人可用。這普濟裝神像神,扮鬼似鬼,又久在江湖走動,可謂成了精的老貨,卻正是實用的人才。
此番誤打誤撞落入自己彀中,如何肯輕易放過?若是能將此人用好,必能收到奇兵之效,達到想象不到的妙處。
他之所以鼓動沈萬山重新創業,其中心思,固然是他自己本就想要發家致富。但從一系列
的跡象中,隱隱覺得,沈萬山之事怕不是一件獨立事件。
細細想來,似乎所有事兒,都是從沈萬山遭難開始拉開帷幕。那麼,不論是有意也好,無意也好,沈萬山這個犧牲品若是忽然再次發跡,又再站了起來,必然會引起背後勢力的關注。
從那幫人行事的手法來看,都是極精細狠辣之人。開始或許不是爲了單純針對沈萬山,但既然做了,可能容許一個被幾乎毀家滅族的死仇,重新崛起埋下隱患?
屆時,只怕不全力打壓,也必會百般阻礙設絆。只要他們出手,自己便能從旁窺伺,找到些蛛絲馬跡。而且,還能適當的幫韓鐵那邊分擔些敵方的注視。
這樣一來,既能開始實現自己的發展大業,也能幫助沈家父女,更能從旁策應韓鐵,可謂一舉三得,豈有不做之理?
況且,就算這次敗了,也不過是重新回覆到眼前的局面,不會更惡劣到哪兒去。以他這種籍籍無名之輩,多如過河之鯽。屆時大不了帶着大夥兒,換個地方從新來過就是。
他算計的可謂明白周全了,但當他得意洋洋的,領着普濟到了家門口時,卻忽然發現,千算萬算,還是有一點算漏了。
他嶽大官人,這會兒實在是不能說籍籍無名了。
門前熙熙攘攘的,好幾輛大車停在那兒,多有人進進出出,臉上都是恭敬奉承的笑容。
嶽陵有些發愣,搞不明白眼前是怎麼一回事兒。及待到了門前,正瞅着黃伯送了一人出來,見到他站在門邊,臉上一喜,隨即卻暗暗打個眼色。
嶽陵心頭迷惑,轉頭看看身後的普濟,露出疑惑之色。普濟目光掃了一圈,淡然低聲道:“都是有錢人家,且先避開問清再說。”
嶽陵點點頭,也不理會衆人看過來的目光,引着普濟直往後面而去。待到進了前廳,便見蝶兒掂着腳往外看着。眼見嶽陵二人進來,先是一喜,隨即又是一怔,眸子在普濟身上一轉。
嶽陵招呼普濟入內,先是給他們引見一番,這才含笑輕輕拍拍她小腦袋,笑道:“在這偷看些什麼?這外面都是些什麼人?來咱家幹
啥?”
蝶兒被他當着外人做出親暱動作,不由羞澀。只是聽他問起門外,卻不由眉飛色舞起來。給普濟見了禮,便嘰嘰咯咯說了起來。
原來嶽陵前天仲秋夜,只一詞一曲,不但讓彩荷因而一舉奪魁,更是因爲後來傳出,當時水鏡學院山長蘇望,還有前禮部尚書唐瀾爲那詞爭搶之事,徹底震動了江陵上層各富紳大家。
這事兒對於衆多青樓女子來說,自是存了交好嶽陵,盼着或有一日,給自己也寫上一詞半曲的,便可立時名聲鵲起的心思。
對於一干文人士子來說,嶽陵雖只一詞,卻壓的幾個號稱才子之士當場無言,隱隱有bi奪第一才子的趨勢。衆人雖頗有妒恨之心,但各人家中父祖長輩,卻是從中看出不少門道。
蘇望和唐瀾爭搶詩詞,事後又主動邀約共飲,這就表明了一種認可。這二人是什麼身份,又有着何種人脈?能得了他們的看重,日後一旦入仕,豈不前途無量?
再說了,聽聞這嶽公子,竟還是神醫劉一針的忘年交。便不算蘇望和唐瀾的人脈,單隻劉神醫活人無數,積攥下的那些人脈,也必然對其有着難以估量的助力。
江陵城各大家富商、兩級縣府衙門中人,那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又有哪個不明白,交好於微末之中,更勝於逢迎興旺之時?這等人物,簡直就是一支勢頭大好的潛力股啊。
於是,在此事過了一天後,衆家紛紛派出家人過來。或恭維拉攏,或邀約小酌,無外如是。
而因着此事產生的附屬效果,便是老道那日口中泄露的,昔日江陵第一美人玉硯姑娘,已然恢復容貌了。
於是乎,除了登門欲要結好嶽陵的各家富紳,想要邀請嶽陵前去幸臨的青樓女兒外,還有無數自覺風流倜儻的公子少爺的,也跟着圍了上來,想要的,卻是那覓豔尋花的心思了。
要說起來,這城西之地本極偏僻,一般人很難找到。但前面有了沈青竹來大鬧,其時不但有曾智跟來,後面又引出了蕪菁夫人,這偏僻也就不成偏僻了。不過半日,嶽陵和玉硯在這兒的住處,便被衆人知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