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川見同伴喪命，怒火中燒，手中鋼刀潑風一般連環砍向李煦，完全是拼命的招式。李煦用刀格開後，揉身飛起一腿踢向靜川，靜川知道短時間內無法取勝，縱身後退，甩手二隻菱鏢，李煦舞動刀花，罩住全身，叮噹二聲，打落菱鏢，擡眼再看，對方已無影無蹤，“志能便逃跑的功夫真是高，有空要好好學習學習。”他走過去，從死人身上抽出寶劍，擦淨鮮血，插回後背，對小喬說：“搜搜他身上有沒有好玩意兒。”
小喬扯下死者頭罩，露出一張年青的臉，“可惜。”小喬從他身上摸出一張弓三隻箭，三隻菱鏢，兩隻煙彈和一根長繩，收拾好後帶在自己身上，回手又插出死者的鋼刀，學李煦的模樣插在後背。三人回到客棧，李煦喘口氣，“現在就走，到渡口修補船隻，立即動身。鬼知道他們有多少人。”
船行巫峽，山巒疊嶂，綿延不絕，羣峰如屏，幽深秀麗，江水曲折慢行，峰迴路轉，別有雲天，兩崖連山略無闕處，重巖疊障遮天蔽日，當地歌謠唱：“巴東三峽巫峽長，猿鳴三聲淚沾裳。”李煦和綠珠坐在船頭，看着兩邊的景色，綠珠陶醉在美景之中，拉着李煦喳喳說個不停。李煦本想問溫老漢，神女峰究竟在何地方，未及開口，綠珠指着一座山峰：“大哥，那山峰如一女人站在那裡，那是臉，那是頭髮，你看出來沒有？”
李煦依着綠珠的指引，果然如此，溫老漢放緩划船的速度，“那就是神女峰，遇到有霧的天氣，神女峰雲騰霧繞，如同仙境一般。再看那邊，”兩人順溫老漢手指方向，前面山峰分成兩叉，“那是剪刀峰，看見峰下面沒有？”
“白色巖上刻着六個字。”綠珠說，“什麼字？”
“重崖疊嶂巫峽，據說是諸葛孔明親筆所書。”溫老漢說，“當年，我和我兄弟划船到此，他還在站在船頭撒過一泡尿，轉眼十年，白馬過隙，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聽說，這裡還有一些溶洞，奇形怪狀，深不可測。”
“爹，你進去過？”阿蓮問，“裡面好玩嗎？”
“沒進去，裡面黑不溜啾，誰敢進去？”
兩隻船慢慢前行，六個人說說笑笑，卻沒想到江邊山上十幾雙眼睛正盯着他們，領頭之人身穿靛青色布衣，披散頭髮，四十多歲，鷹鼻鷲目，此人是百越第一大巫師，據稱天眼已開，占卜術高超，法力幾近呼風喚雨。他見山下兩隻小船劃遠，揮手招來二人，耳語幾句，轉身下山。
“你看大哥，山上有棧道，山壁上有木箱子，……是什麼？”綠珠拉住李煦的胳膊，“山壁上還有洞呢。”
“那是百越人的棺材，”溫老漢說，“據說，百越曾人助周武王伐紂有功，被封爲侯，建立百越國，他們棲身於荒野荊棘之中，剽悍驍勇，與漢人極少來往。”
李煦看幾十丈高的絕壁之上懸掛一個個棺槨，心裡震憾：常人尚無法立足，百越人如何將沉重的棺木掛在那裡？想來他們必是性格剛硬，百折而不撓。懸棺周圍的巖壁上，畫有各式圖畫，多用紅色，少數用白色，線條粗獷，內容繁雜，狩獵、征戰和各種動物以及刀矛、車輪、日月、各種古怪紋飾。峽谷幽深狹長，漸漸擋住日光，溼氣如霧在船周圍蠕動，陰冷潮溼，衆人閉住嘴，綠珠心裡升起莫名的恐懼。溫老漢手下加勁，搖出峽谷。小喬指着不遠處扭頭急喊：“閉眼！”
“爲什麼？”阿蓮在身後問，“你看到什麼了？”
“光屁股拉船的，快閉眼。”綠珠正擡頭看山上的奇峰，聽見“光屁股”三個字，又想起李煦在大梁時光屁股的情景，“嚶”的一聲撲在李煦腿上擋住臉。阿蓮也丟了舵，鑽進船艙，小喬又掌舵又搖櫓，一陣忙乎，劃出好遠才喊：“出來吧，沒事了。”二個時辰之後，戎州出現在眼前。戎州已屬蜀國地界，蜀國太平日久，街上
幾乎見不到兵甲。
“聽喜梅說，戎州的紅茶頗有名氣，早白尖紅茶更是條索緊細、色澤烏潤、香氣鮮爽、滋味醇厚、湯色紅豔、葉底紅勻，前次在吳越和金陵耽誤時間，沒有找到合適的茶葉，這次在戎州買些茶葉回去。……不知道單仁慧是否到了大梁。”
“有理，買些茶葉也好跟嫂子交差。”小喬接話，其實他心裡巴不得休養幾日，從金陵出發就沒安生過，先是壯漢，後來過西陵峽，撐船累得骨頭疼，又遇到“志能便”死裡逃生，在戎州待幾天，一來可以養養身子，二來可以趁機會跟阿蓮親熱親熱。
六人泊好船，在附近尋家客棧安頓下來。太陽在江面上最後一跳，隱身躲到水底，夜色籠罩在戎州城上。戎州城內江水穿城而過，繁榮程度遠遜江南。李煦喝來小二：“店裡有可口飯菜？”
“有，”小二說道：“本店特色是竹子飯，竹筒飯、竹根酒、竹海臘肉、竹葉黃粑、三鮮竹蓀湯、涼拌筍絲，客官，你們想吃哪幾樣？”
“沒想到竹子也能做飯，”小喬點頭，“每樣來點？”
“店裡可有碧春酒？”溫老漢問。
“沒有，咱們店小，沒有春酒，你老見諒吧。”
溫老漢面有憾色，揮揮手，小二點頭下去準備飯菜。吃完飯，各人躺倒休息。李煦依舊靜坐一個時辰，今晚卻一反常態，心神不寧，真氣流轉僵滯，他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強行運氣，師傅李英再三叮囑：“氣由心生，萬不可用強，天地之理，重在順其自然。自然之法，又自心生。”他收住紊亂的氣息，合身躺下，不知不覺睡去。
好容易來趟異邦，女孩子看什麼都新鮮，早上幾個人湊在一起商量行程：小喬和阿蓮上午出門，李煦綠珠和小乞丐下午出門，遇到可疑的人立即回客棧。商量妥當，分頭行動。阿蓮拉着小喬在戎州城裡閒逛，戎州是山城，民風純樸，各式竹雕竹編特別多，橙子皮薄汁多，酸甜適度，阿蓮吃慣南方的橙子，吃到戎州的橙子，連稱“好吃”，買一大包帶回客棧，順便給爹帶回一隻竹筒雞。
還有四個月纔能有新茶，李煦和綠珠逛了半天，只得買一些今年的穀雨前後的茶葉，李煦揹着一百多斤茶往回走，聽不遠處有間寺院敲鐘，轉頭對綠珠說：“真是奇怪，別的寺院都是晨鐘暮鼓，這裡卻正好相反。”
“你想進去燒香嗎？”綠珠問，“我陪你去？”
“不了，改天再說。”二人繼續前行，快到客棧，見二個小兒正蹲在河灘邊玩泥巴，其中一個小兒手裡拿一個形狀奇特、正方形有耳的青銅小碟子，撅着屁股爬在沙灘上，將溼泥放在碟子裡面，一轉手就翻出一堆泥，樂得“哈哈”直笑。
綠珠受到感染，站在原地看着小兒，李煦問：“怎麼了？想起你當年的模樣？你比他們乾淨，你玩風車。”
“你真是討厭。”綠珠捶李煦的胳膊，“不能說句好話？”
李煦看着小孩子玩得不亦樂乎，自言自語：“簡單的東西也能玩得這樣樂，我小時候只顧想辦法吃飽肚子，沒玩過。”
看着看着，李煦忽然發現，孩子翻出的泥上有圓形圖案，心裡好奇，走過去打眼看，泥溼看不太清楚。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枚銅錢：“把手裡的東西給我看一下，我給你一個錢，怎麼樣？”
小孩子想想，點點頭，先接過銅錢，然後將手裡的物什遞給李煦。李煦接在手裡：青銅材質，銅質精良，銅表面有輕微鏽斑，明白無誤是古董。底部爲圓形，四周緩緩上升，正面是正方形，框兩側有耳。面底部爲平面，有正背兩對“貨泉”錢模，中間凸起部爲澆口，四邊布有對稱的定位榫印。文字精美，篆體泉字中豎斷爲兩截。李煦哭笑不得：王莽“貨泉”銅範母，卻被無知小兒拿來翻蓋泥土。
“你這東西賣
給我吧，你想要多少錢？”李煦拿在手裡，不肯將銅範還給小兒。小兒想了半天，伸出五個手指頭，轉臉看看同伴，又伸出十個手指頭，李煦樂了，“要十個錢？給你二十個，多出十個買糖吧。”小兒接過錢，拉着同伴興高采烈地跑遠了。
“你買的是什麼東西？看不出來嘛……”
“銅範，王莽時的銅範。”
“做什麼用？”綠珠又問。
“鑄錢。”李煦看看綠珠疑惑不解的神情，解釋說，“先用手工刻製成陰文範母，而後翻鑄成陽文範母，然後用陽文範母印製成泥質子範，再用子範鑄錢。”
“怎麼鑄錢？”綠珠想不明白。
“採用疊鑄法，用範母印製許多子範，模與背模對稱排列，利用榫卯對稱相合，兩兩組成套盒，把許多套盒疊起來，一次鑄造多枚。”
綠珠如塹雲霧，還是聽不明白。李煦也是聽師傅李英提起來，現在也是將師傅說過的話依樣重複，他自己心裡也不明白，自己不明白又如何解釋明白？他只得硬件着頭皮說：“回客棧演示給你看。”
綠珠才懶得理會如何鑄錢，，“大哥，明天我們去寺廟燒香可好？……你每次……打完架，”綠珠本想說：你每次殺完人，但這話聽起來不舒服，“你打完架，我都要替你去燒柱香的。告訴佛祖你所殺之人皆是惡人，求他們保佑你。”綠珠輕輕把話說完，擡眼看着李煦，眼神裡摻雜各種意思，說不清楚。
“珠兒，”李煦有些哽咽，“我不會有事，師傅說過，邪不壓正。……明天上午去，我陪你一起。”
客棧裡，溫老漢聽小二介紹說，：“戎州渡口共有六渡八幫，六渡是六大渡口：北溪渡、南門渡、馬湖渡、上渡口、中渡口、下渡口。八幫是八大船幫：乾貨幫、糧槽幫、五板幫、戎渝幫、戎瀘幫、竹木幫、鹽幫、越陽幫。這八大幫把持蜀地南北運路，十分厲害。”轉頭又對小喬說，“你應該去劍閣看看，當年鄧艾身裹氈毯滾過險地，真是了不起。”
李煦走進門招呼小喬：“明天帶阿蓮一起去寺裡上柱香，後天起程，怎麼樣？”
“好啊，”小喬點頭，“你們這裡哪座寺院香火旺？”小喬問一旁的店小二。
“去聖元寺，聖元寺坐落在懸崖半腰，香火旺，而且聽說南海大士的願相當靈驗。”
“好，明天去聖元寺。”小喬一拍桌子，“出了戎州，最後是益州，馬上要轉回家了。還是在家好，不用擔驚受怕。”
第二天，溫老漢與小乞丐收拾行禮，其餘四人結伴前往聖元寺。戎州籠罩在大霧之中，霧氣如絮，絲絲團團飄浮在衆人身邊如墜仙境。聖元寺依山而建，寺廟殿宇近百間，規模宏大雄渾。大殿居中，左右六進院落，大雄殿，南海大力殿，地藏殿，各式殿閣亭臺林立其間，建築精緻，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南海大力殿兩側有祖師殿和伽藍殿，祖師殿前立有鐘樓，對面的伽藍殿前立有鼓樓。
大雄殿前香客不多，九寶玲瓏香爐內香灰極少，南海大力殿內卻跪有不少善男信女，求財的求子的，林林總總跪了一地。李煦本是道門弟子，燒過一柱香站在殿門外，看小喬綠珠和阿蓮跪在那裡，三人嘴裡唸唸有詞，說一段叩三個頭。
李煦無聊，信步走到祖師殿前，內奉張道陵立像，殿內落滿灰塵，冷冷清清沒有香火，只在西牆上掛一隻鐵八卦，東牆上掛一塊黃綾，上書：唐僖宗中和四年，敕封三天扶教*師。李煦轉身出院，買來三柱香，回到祖師殿內，恭恭敬敬上完三柱香，立在像前口裡默唸：外伏魔精，內安真性。功沾水陸，善及存亡。悔過虔恭，漸登妙果，重立玄功。證虛無，道乃得，聖智圓通，隱顯莫測。出有入無，道遙雲際，升入金門，與道合真。身超三界，永不輪轉。壽量無窮，快樂自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