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祁的開國皇帝是馬背上打下來的天下,雖然時至今日,江山平定,百姓樂業,只有北方蠻夷部族偶爾騷擾邊境,但從國子監及各大書院開設騎射課程便可看出當權者對騎術的重視。
歷代的皇室子孫更是個個精通馭馬,並時常邀三五好友,策馬縱情山水。
不少閨閣千金受此影響也喜愛騎馬,甚至在京城的貴圈中一度盛行賭馬,只是各家之間往往會因攀比而下的賭注大得驚人,曾出現因此而令一個世襲的公侯傾家蕩產,明德帝才明令禁止了。
上官芷的馬騎得就很不錯,雖然平時看着嬌滴滴的模樣,但縱馬狂奔的時候卻另有一番英姿颯爽的風情。
祖母曾跟她說過,男人都喜歡柔弱的女子,但是一味的嬌柔也會讓他們失去興趣,只有不時的變換才能使他們一直保持新鮮感。
所以她想展示給那個男人看,她不僅是嬌美柔弱惹人憐愛的上官芷,她還可以與他並肩馳騁。
皇甫明軒讓人牽來的這匹馬確實十分溫順,蘇璃閒適的坐在馬上,讓它踢踢踏踏慢慢的走着。
微風輕吹,帶着絲絲涼意,天色已近黃昏,陽光變得十分柔和,給馬場裡修得短短的枯草鍍了一層漂亮的淡金色。她看到雲採和林放在不遠處你追我趕,不一會平日裡儒雅文靜的蘇瑾也加入了他們的隊伍,蘇璃聽着迴盪在天際的歡笑聲,心裡無比滿足。
“蘇小姐這樣慢慢走着,怕是不能享受騎馬的真正樂趣,不如與芷兒一道策馬奔騰如何?”上官芷拉了繮繩踱到蘇璃身邊,剛剛的縱馬讓她不禁嬌喘吁吁,小巧的鼻尖也有微微的汗意。
“阿璃自知不善馭馬,恐怕要辜負上官小姐盛情了!”這位上官小姐一直是嬌嬌弱弱的無害模樣,蘇璃不知爲何被她溫柔似水的目光看着總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
“蘇小姐不必過謙,看小姐的幾位朋友和兄長便知蘇小姐定是騎馬高手。莫不是蘇小姐看不起芷兒,所以纔不屑與芷兒比試。”
上官芷當然知道蘇璃不擅長騎馬,她就是想讓其他人看看這位在上元節宴會上大出風頭的蘇小姐,只不過是個連馬都騎不好的小丫頭罷了。當然更重要的是她想讓那個男人看看,她上官芷不管是在姿容上還是其他方面都樣樣比蘇璃出色。
蘇璃嘆了口氣,心裡是打定主意不願意出這個醜,只是眼前這個上官芷一副彷彿因爲不被人待見而潸然欲泣的模樣,讓她覺得實在難纏的緊,蘇璃心中暗自計較着正要開口,不妨身後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
“上官妹妹都這般委屈了,蘇小姐便與上官妹妹比試一番又如何。”
“見過太子殿下,二殿下!”
蘇璃轉頭一看,只見皇甫明澤與一個微胖的錦衣公子騎馬朝他們走來。
那公子看上去比皇甫明澤還年長些,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五官還算端正,只是神色間總有一股虛浮之氣,精神頭也不是很足。
蘇璃聽聞京中不少權貴有吸食五石散的喜好,這五石散類似前世的鴉片,能在一時間讓人獲得莫大的愉悅,但實際卻能逐漸掏空人的身子。
五石散價格昂貴並不是人人都有這個財力長期購買,因而在上流社會中不但不被禁止,反而覺得是一種身份的象徵。看這太子爺的情形平日裡定也愛好這一口,而且時間還不短。
蘇璃不知如何答覆太子的話,便下意識的看向一邊的皇甫明軒,以爲他定知道自己不願比試而幫她回絕,卻看到皇甫明軒在觸到她的目光是別開了視線。
蘇璃心中陡然一空,心中自嘲,苦笑了一聲:“蘇璃願意比試!”
上官芷一直注意這皇甫明軒,見他並未替蘇璃說話,心頭暗喜。
皇甫明澤看着夕陽下女子略顯孤單的身影,嘆了口氣,若有所指道:“蘇小姐若是感到不適,大可不必勉強。”
意思是讓蘇璃可以推脫身體不舒服。蘇璃微微感激的看了他一眼:“多謝二殿下關心,蘇璃可以比試!”當今太子,大祁的儲君在這裡要求她與上官芷比試,那麼不管說什麼都不能駁了他的面子。
蘇瑾自來到京中便事事留意,處處小心,許久未曾如此釋放快意,不知不覺跑遠了點,這會兒正與雲採林放在一處山林中歇息。
突然聽到小廝來報,太子和二殿下到了,更來帶一個驚人的消息,蘇璃要與上官芷比試騎馬!
蘇瑾聞言心頭一跳,他自然知道自家妹妹的騎馬技術,也知道她不是這般容易接受挑釁的,難道是其他人逼着她這麼做?
蘇瑾左手握緊了手中的繮繩,右手重重的甩了一鞭,馬兒吃痛跑得更加快了,蘇瑾在馬上越發心慌,只希望妹妹不要發生什麼意外才好。
蘇璃將比試應下來也是想好了應對之法,打定主意慢慢跑,大不了丟個人罷了。因此比試口令一響,只輕輕拍了拍馬臀,小母馬歡快的小跑起來。
上官芷騎的是血統優良的河曲馬,是以不一會便與她拉開距離,領先數丈。
蘇璃也不着急,只用馬鞭輕輕抽了一鞭,卻不料那小母馬吃痛急速奔跑起來,蘇璃有些驚訝,不再鞭打,左手持繮,右手安撫性地拍了拍馬脖子,孰料小馬非但沒有減速,反而更加瘋狂起來,把馬背上的蘇璃顛的如大海里的小舟起起落落。
蘇璃只好緊緊抓住繮繩不讓自己摔下去。只是不知爲何,胯下的馬兒越跑越急,好似受了驚嚇一般,不再受蘇璃的控制,嘴裡不斷嘶叫着,彷彿痛苦不堪。蘇璃儘量伏低身子,牢牢抱住小馬的脖子,馬兒繼續狂奔着。
一邊觀戰的衆人也發覺不對,皇甫明軒和皇甫明澤皆縱馬趕了上來,卻一時追不上發瘋的小母馬。蘇璃好幾次差點被顛下馬去,不免心下有些慌亂,強迫自己鎮定。
“啊!”在衆人的驚呼聲中,她感覺自己被高高的拋了起來,就跟前世被車子撞飛的感覺一樣。
蘇璃心下苦笑,隨後便是重重的摔在地上,卻沒有昏過去,所以她清楚的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和雙腿傳來的劇痛。
蘇璃倒在地上完全動彈不得,感覺連眼睛也痛得睜不開了,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偏偏意識還是清醒,然後她聽到皇甫明軒急促的呼吸聲和略顯慌亂的叫着她的名字,她還生着他的氣呢,所以不想去理他。
接着是大哥無比焦急的聲音,她想露出一個笑容讓他安心,卻痛得連嘴角也扯不起來。
她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微涼的懷抱中,懷抱的主人心跳如雷,她聞着他衣服上淡淡的安息香終於暈了過去。
“蘇瑾不過離開了一刻鐘的功夫,舍妹便從馬上摔了下來,還請四殿下給蘇瑾一個說法。”
蘇璃醒來的時候渾身都痛,彷彿整個骨架都被震散了一般,尤其是兩個膝蓋,心知必是骨裂了,她聽着蘇瑾強抑憤怒的聲音心裡涌上一股暖流,不管旁人如何,大哥總是心疼她受到傷害。
“此事我確實疏忽了,那馬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做了手腳,我已經下令處死了馴馬的小廝和那匹馬。”
皇甫明軒的聲音又恢復了以往的古井無波,方纔見到蘇璃落馬時慌亂彷彿只是她的錯覺,蘇璃心中自嘲像他這般冷靜自持的人又怎會爲了她慌亂。
又想到上次大比御藝一試中落下馬車,摔斷了左臂,讓她不禁感嘆自己和馬還真是犯衝啊!
蘇瑾聽得皇甫明軒如是說心中雖然意難平,無奈雙方身份地位懸殊,不好太過咄咄逼人,只道:“大夫說舍妹需要靜養,還請四殿下移步!”
皇甫明軒看了眼牀上蘇璃蒼白的小臉,轉身離去。
蘇璃感覺自家大哥走到牀邊替她掖了掖被角,嘆了口氣:“都怪大哥沒有保護好你,讓你被他們逼着參加這個勞什子的比試,害得你受了傷。阿璃,大哥向你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蘇璃聽出蘇瑾語氣中濃濃的自責和無法動搖的堅定,眼眶微溼,想開口說自己沒事,卻發不出聲音,只疲勞得又沉沉睡去。
等到蘇璃再次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傍晚了,她睡得昏昏沉沉的,睜開眼看到蘇瑾一臉擔憂地坐在牀邊,雲採正從小丫鬟手中接過碗,打算給她喂藥,見到她醒來,歡喜非常,直道:“謝天謝地,你這丫頭可嚇死我了!”
蘇瑾也鬆了口氣,眼圈卻有些紅了。
蘇璃看着兩人憔悴的模樣,便知道他們爲了照顧自己怕是一天一夜都沒有好好休息,正想叫他們放寬心,雲採卻告訴她西莊裡發生了一件大事:南越進貢的三匹大宛名駒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