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活着,四個字,道盡千言萬語。
她還活着,所以她對他們還有用處。
她還活着,所以他們的任務還能繼續執行,
她還活着,所以他們不能隨意下手,對龜甲展開無差別攻擊。
她還活着,所以他們必需設法救治受傷的她。
這是一句通告,告訴彼此戰鬥已經結束了,勝利的一方不必繼續攻擊。
這也是一句求饒,這個女孩接下來的命運就要交託在他們手上了。
他微微挑了挑下巴,灼傷立即動手徹底把那龜甲扒成兩半,裡面露出兩個人。
少女埋首在男人肩頭,被血液粘住的金髮搭在臉上,蒼白的笑臉雙眼緊閉。衣服上血跡斑斑卻面積不大,四肢頹唐,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
男人則更加狼狽不堪,頭部豁這幾個明顯的口子,肩部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濡溼,以奇怪角度彎曲着的左腿更是血肉模糊,一根似骨骼的東西從褲腿中紮了出來。滿臉的血污幾乎讓人認不住他的容貌,唯有兩隻閃爍着平靜光芒的眼睛可以告知世人,他仍然活着。
灼傷上前探了探少女地鼻息。用幾乎噴出烈焰地眼睛狠狠瞪了男人一眼。纔回身向隊長點點頭。
“把那女孩帶上。”
灼傷一把將少女撈起帶到一邊。熟練地給傷口做了緊急處理。其間男人沒有絲毫反抗地動作。雙眼只是一瞬不瞬看着下命令地男人。眼中既無怨憤。也無恐懼。既無哀求。也無懊悔。只有深不見底地平靜。
他沒有選擇反抗。或許是認爲此時把女孩交給對方。是挽救她地生命地最好辦法。也或許只是單純地無力反抗罷了。
他回視這男人地眼睛。想從那雙眼深處挖掘到對方真正地想法。但他失敗了。這讓他有些懊惱。
他走進男人。微微彎腰。一字一句地對他說:“你做地不錯。你做地真不錯。”最後幾個字已是咬牙切齒。
他不會忘記正是這個男人,讓他在莫名其妙的狀態下失去了十五個部下,這是一生都難以磨滅地痛苦。爲了彌補這種痛苦,他要好好發泄一下。
灼傷看到這一幕,他知道令人興奮的血腥就要來臨了。他舔舔嘴脣,思索着用什麼辦法才能“報答”這傢伙對四十六的“情意”。
就在他們興奮的神經被調動起來時,西南方卻突然傳來一陣躁動地轟響。
兩人同時望向那個方向,只看得一片敞亮的火光。
他掃興的皺着眉頭,對灼傷擺擺手:“你先走。”
灼傷不甘的看了滿身血污的男人一眼,卻不敢對隊長的命令有絲毫怠慢,粗魯地將少女抗在肩上,西南而去了。
那是火光的方向,也是直道地方向。
血污的男人看着灼傷離開地方向臉上一愣,又轉頭將下命令的男人上下打量了數遍。之前淡定自若地神情終是沒有了,眼中透出難以置信的光芒:“你們竟然是‘他’的人!”
任務已經完成了,但是完成的相當不好,灼傷是這次任務中唯一倖存的隊員。雖然死亡在他們所從事的工作中從沒有停止過,但像這次似的,死的這樣莫名其妙,這樣不明所以的卻很少。
灼傷覺得很憋悶,覺得很不甘。明明這次任務中遇到的敵人沒一個排得上號的,怎麼大家就沒了呢?
灼傷埋頭琢磨着這個問題,卻始終不得要領,待他聽到耳邊兵戈聲大做,再回過神來,才發現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火光的所在,他竟然忘記繞道了。
灼傷狠狠打了自己兩巴掌,懲罰自己的低級錯誤,卻並不爲自己的處境感到慌張。
因爲這世上,能讓他們感到棘手的事情,實在不多。這個連帕博洛湖都敢挑戰的小丫頭,不是一樣落到他們手裡?
既然來了,就乾脆看看是怎麼回事吧。他暗暗觀察四周的狀況,將昏迷的少女藏了起來,然後選擇了一個恰當的路線悄悄接近。他把自己隱藏在一處石頭與大樹交匯的陰影之下,仔細的觀察着眼前的情景。
這是一個極其混亂的場面,近百人拼鬥在一起,幾乎可以稱得上一場小型戰爭。
刀與劍、魔法與秘寶、汗水與鮮血、熱情與生命,圍繞着一輛豪華的馬車,在這塊算不上寬敞的林間空地裡揮灑消耗着。
隨着時間的推移,倒地不起的人越來越多。隨着戰場中仍然生存的人逐漸減少,像線團一樣絞在一起的混沌關係漸漸清晰起來。,
捲入這場拚鬥的
三撥人。
人數最多的一方個個衣着華麗,從着裝就能一眼看出各自的身份——五十多個帝**人、六個皇家國教神官,以及十五個帝國貴族的僕從。他們爲了保護那輛馬車,前赴後繼的消耗着自己的鮮血。戰鬥束手束腳,他們的傷亡自然最多。僕人們幾乎全部斃命,士兵也只剩一半仍有戰鬥力,依靠着幾位神官和武藝高強將領的嫺熟配合,才一直支撐着沒有敗陣。
其次,是二十個穿着標準盜賊裝的刺客。之所以不直接稱呼他們盜賊,是因爲他們雖然身手敏捷,但離一個合格的盜賊還有很遠的距離,可他們的魔法實力卻遠遠超過了僞裝對象的水平。但他們的臨戰經驗顯然不足,而且只擅長各自爲戰,九成九是一個臨時拼湊的隊伍,按照灼傷的眼光,他們的戰鬥配合簡直是垃圾。也因爲如此他們已經損失了近三分之一的人手。
第三撥,只有五個人,相互之間沒有任何的共同點,如果不是他們與其他的兩方實在格格不入,灼傷恐怕也沒法將他們歸到一堆去。儘管這五個人掩飾的很好,但有經驗的人還是可以從一些細節判斷出,他們其實都是獸人。這羣人的戰鬥更加鬆散,根本談不上絲毫的配合,完全憑心情各自爲戰,全憑着強悍的個人實力,在戰場上衝進殺出,竟沒一個倒下的。這羣人似乎隱隱以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爲首。
那是一個十分顯眼的女人,身材欣長,比普通男人還要高,雖稍嫌瘦削,舉手投足間卻充滿了爆發力。攻擊的動作乾淨利落,防守的動作也不拖泥帶水。連她的髮型都滲透着這種利落簡介的性格,雪白的頭髮一絲不芶的梳成一束,牢牢的紮在腦後。每一個輾轉騰挪之間,及腰的髮尾就會畫出一個優美的弧線。
她的動作全部走的都是最簡潔有效的路徑,一看就知道是從真正的戰場上歷練下來的。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都是一個極其強悍的戰士。
三撥人彼此全都是敵非友,殺畢這家襲那家,拼鬥的真是不亦樂乎。
這麼三羣人攪和在一起,還真把灼傷弄糊塗了,他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場景。
帝國貴族護衛軍和僞裝成盜賊的刺客團,這兩者碰到一起到是常見。
但凡有錢有勢的,就算沒有仇家,也會有親人嘛,跟刺客接觸的經驗回總會有的。可這羣獸人的出現,又是什麼原因呢?
灼傷惑的看着眼前這怪異一幕,又琢磨了一會兒戰鬥中心,那馬車上的徽記,他似乎得到了一點靈光。
無論如何,他知道自己這回是來對了,把這個消息帶回去,隊長一定會高興的,說不準他還能因此得到覲見主人的機會吶。
想着,想着,灼傷因爲塗滿燙傷藥膏而油光光的臉上,不禁泛起得意的笑容。
“你笑什麼?”
一個粗魯的大嗓門突然在他頭頂響起,用驚嚇將灼傷帶回現實的世界。嚴格的訓練,讓他的身體在意識反應之前做出動作,一個反身騰挪跳離了原地。
又連着退了幾步,知道離原來那地方五六米了。他才壓着狂跳的心臟觀察說話的人。這不看還好,一看險些奪路而逃。還是最好想到自己在樹叢中還藏了一個人,這才硬生生壓下了腳步。
突然出現在他面前的是一高一矮兩個人,準確的說是兩個獸人,兩個前一刻還在混戰中衝殺往復的兩個獸人。而此刻卻出現在他面前,饒有興致的看着他。
“怎麼樣,我沒錯吧?”首先開口的是矮個子獸人。他只有十三四歲孩子的身高,細胳膊細腿,臉也很瘦,還有些發黃,顯得整張臉十分乾癟。兩隻眯縫眼讓人看不透目光中的信息,眼角還向上吊着,再加上嘴脣上兩抹掉長的小鬍子,讓人一看就覺着陰險。
那矮子像看見母雞的黃鼠狼似的,對着灼傷瞅了半天,才仰起頭,得意洋洋的對身旁的高個說:“我說是烤肉味,肯定就是烤肉味。”說到這裡他刻意聳了聳鼻子,然後皺着眉頭,用很惋惜的語調說:“只是有點可惜……”接着轉身對灼傷狠道:“誒!你塗的那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呢?亂放佐料可是最壞味兒的,皮子就是要烤的焦焦脆脆的纔好吃。”
灼傷只覺得全身上下都簌簌的,頭皮一陣發麻,喉頭也跟着發緊,他硬哽着狠狠的嚥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