濬王府閣樓之上,景繡和司馬濬無聲且愜意地坐着,桌上放滿了降火消暑的點心和喝的,因此景繡的嘴巴一刻都沒停過。濬王府的廚子顯然都是頂尖的,做出來的東西不僅賣相好味道也是極佳,比她在現代吃過的東西都要可口。
司馬濬眸光溫柔又寵溺地看着她,初認識的時候只覺得她完全不像一個十五歲的女子,那雙總是充滿狡黠和彷彿看透一切的大眼以及身上的那股淡定從容安之若素的氣質讓他覺得她比同齡的女子多了份成熟和內斂。
可如今認識久了,發現她在人不多的時候就會褪去人前的精明內斂的模樣,變成一個十足十的孩子,倒讓他懷疑她有沒有十五了。
“你爲什麼這麼看着我?”景繡看着他,含糊不清地問道。
司馬濬搖頭,嘴角掛着好看的笑,替她倒了杯奶茶遞過去,清冷醇厚的嗓音帶着點點溫柔道:“慢點吃別噎着!”
景繡嚥下口中的點心,接過他遞過來的奶茶喝了口才尷尬地開口,“我的吃相是不是不太好看?”
剛纔光顧着吃忘了矜持了,司馬濬這樣的身份接觸到的女子肯定都是那種舉止文雅,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吃有吃相的大家閨秀。就算接觸的男子大概都不一定有她的吃相豪邁吧?!他該不會被她的吃相嚇到了吧?
“別人可能會覺得不好看,”司馬濬眸光含笑地看着她,認真又似乎帶着絲捉弄地說道:“但是我覺得很好看!”
景繡剛要炸毛忽然又不知所措地愣住了,心撲通撲通的跳着,雙眼不自覺地被那雙琥珀色的漂亮眼眸吸引,那雙漂亮的眼眸裡彷彿有着某種魔力般深深地吸引着她。
“好熱啊!”慌忙轉開視線,用手扇着風,目光閃爍,臉紅耳赤。
司馬濬微微一笑,拿過旁邊的扇子,自然而然地替她扇着風,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有什麼不妥。
可是這風吹到景繡的臉上絲毫沒有讓她覺得半點涼快,鼓起勇氣看着他,有些事拖不得,越早說開越能減少對他的傷害。
她的眼裡閃過掙扎隨後又堅定起來,臉上的神情也是嚴肅不已。司馬濬不由笑道:“怎麼了,還熱嗎?”
這個閣樓當初在建造時花費了不少的心血和錢財,冬暖夏涼的,他坐在這兒倒沒覺得怎麼熱,可是她卻熱的一張臉紅彤彤,看來她真的很怕熱啊!這麼想着他手上扇扇子的力道加大了許多,心裡琢磨着是不是讓人去冰窖搬些冰塊來。
鬢角的碎髮亂舞,景繡深呼吸了口氣,對上那柔情蜜意的眼眸,道:“司馬濬,你是不是喜歡我?”
司馬濬手上的動作一頓,她鬢角的碎髮也隨之停止飛舞隨意地散落下來。看着她,峻臉上的表情似意外似困惑,意外她會如此直白地問出這話,困惑自己竟然會有一種被人道破心事的尷尬,難道他真的喜歡她?
等不到他的回答,景繡也並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硬着心腸說道:“你對我的好我記在心裡,但是……我希望你清楚自己爲什麼對我好,如果只是因爲十年前那段你已經忘掉的過往讓你覺得我對你有特殊的意義,讓你把我當成特殊的朋友,又或者是因爲我治好你的臉你感激我,如果因爲這些對我好,那我接受。可是如果因爲你對我產生了男女之情,那麼……”
“吧嗒”一聲扇子落地,司馬濬臉上頓時恢復了面對外人時的清冷,不帶一絲溫度地嗓音淡漠地響起,“那麼什麼?”
周圍的空氣彷彿瞬間充滿了涼意,景繡桌子下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嘴脣動了又動,艱難開口道:“那麼……殿下的好我承受不起。”
“是不想承受吧?”司馬濬聲音出奇地平靜,但是景繡卻在那平靜之下感受到了濃濃的受傷,心裡一疼,不敢看他的眼睛,道:“殿下身份貴重,多有女子傾慕,景繡蒲柳之姿又是庶出恐怕配不上殿下!”
司馬濬明白這只是她拒絕自己的藉口,根本不放在心上,一字一頓地問道:“那你爲什麼對我好,比任何人都對我好?”
百花節那日他問她爲什麼要參加百花競賽她說爲了兌現對一個人的承諾,後來他知道她口中的那個人就是自己。她所謂的承諾就是替他解毒,當年的她不過五歲,她從五歲到十五歲這整整十年間都深深地記着對他的承諾,她爲了他用千年血靈芝換了一顆聖顏果,她如此對他,他又怎麼能不有所回報?
原本他以爲他只是單純的想回報她對自己十年的記掛,回報她爲自己解毒的恩情。可是她剛纔一句話就點醒了他,他對她的好是因爲對她動了心。那麼她自己呢,她對他的好是因爲什麼?他們非親非故,她又不喜歡他,那她是爲了什麼?
“我說過你十年前救過我的命,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景繡聲音淡漠地說道。
司馬濬許久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看着她,許久不見的那種清冷不帶一絲情緒的眼神又回來了。
景繡有些害怕地看着他,害怕他又回到之前清冷孤獨的狀態,將他自己一個人關在一個透明的隱形的結界裡拒絕別人靠近。
急急地開口道:“你對我來說是特別的,在我生死一線的時候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不會遇到圓空方丈更不會遇到師傅師孃,說不定早就死了。你對我來說是一個特別的朋友,但是就只是朋友而已!”
他是她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在最孤立無援的時候的依靠,雖然相處很短的時間就分開了,還是分開了十年這麼久,但是他對她的意義從來就沒有變過。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想過僞裝,莫名地就對他充滿信任,遇到什麼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
目光誠懇又熱切地看着他,她真的不希望傷害他,等了半晌見他起身,留下一句“明天我送你去靜安寺”就下了閣樓。
景繡困惑地看着他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她說的話他到底聽進去沒有啊,送她去靜安寺是出於朋友之誼還是依舊對她不死心?
晚膳景繡是在自己房裡吃的,因爲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司馬濬,卻從丫鬟的口中聽說司馬濬也沒去大廳,好像根本就沒吃。大概也是一時不知道怎麼面對她吧,可是就算這樣也不能不吃飯啊?
想讓人送些吃的過去可又怕讓他誤會,最終還是選擇不管他,雖然他略顯清瘦了些但身子骨還是很結實的,一頓不吃不會怎麼樣。
月上枝頭,紅叔第三次端着飯菜來到書房,一如前兩次一樣,被蔣遷擋在門外。他一臉無奈和不解地輕聲問他,“王爺這到底是怎麼了,好好的怎麼不吃飯呢?”
蔣遷搖搖頭,從閣樓下來后王爺就將自己關在書房中誰都不肯見了,他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唉……”紅叔重重地嘆息一聲,“這是怎麼了,一個兩個的都不吃飯?”
剛準備端着托盤離開,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紅叔和蔣遷都是一喜。
“王爺,你肯吃飯了?”紅叔激動地問道。
“紅叔,你剛纔說一個兩個都不吃飯是什麼意思?”他不去大廳就是怕她不自在,他沒去她爲什麼也沒去?
“繡兒唄,也不知道怎麼了說晚上要減肥不吃飯了,不過啊我讓人將飯菜給她送過去,已經吃過了!”紅叔笑道。
司馬濬放了心,轉身進屋,道:“端進來吧!”
紅叔急忙高興地端着飯菜走了進去。
門外蔣遷一臉若有所思的神情,過了一會兒又是一臉恍然大悟起來,拉住出來的紅叔神神秘秘地走出一段距離。
紅叔疑惑道:“怎麼了?”
蔣遷難得的一改往日嚴肅的表情,得意洋洋地說道:“我知道王爺爲什麼會忽然心情不好把自己關在書房了!”
難得見他露出這麼孩子氣的一面,紅叔詫異地揚眉,問道:“爲什麼?”
“和二小姐吵架了!”蔣遷語氣篤定地說道。去大理寺的路上直到返回王爺都好好的,就是和二小姐在閣樓上待過之後開始心情不好的,他們兩人又都忽然不吃晚飯,這明顯就是兩人在閣樓上吵了架賭氣麼!
聽了他的解釋紅叔深以爲然,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轉頭看着書房的方向,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來,看的蔣遷疑惑不已,“紅叔,你很希望看到王爺和二小姐吵架嗎?”難道紅叔不希望二小姐成爲他們的王妃?可是不對啊,他看紅叔很喜歡那個二小姐啊,對那個二小姐比對他都好。
“阿遷你跟在王爺身邊也有好幾年了吧?你可曾見到王爺因爲什麼事生氣過?”紅叔表情高深地問道。
不明白他爲什麼忽然這麼問,蔣遷滿臉疑惑,但還是低下頭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擡眼對他搖了搖頭。
這幾年他幾乎寸步不離地跟在王爺身邊,從來沒見過王爺爲什麼人或事高興或生氣過,任何人事物,好的壞的,在王爺眼裡似乎都不值一提。
紅叔嘿嘿一笑,“這人啊都是有感情的,有感情就會有情緒,可王爺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任何事物或者人在他眼裡都平淡地不值一提。生氣不是好事,可王爺不僅不會生氣連高興都不會啊!”
蔣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雖然不希望王爺生氣但是卻希望王爺能開心。“紅叔的意思是說,王爺既然會生氣了,是不是很快也就會開心了?”他滿懷希冀地問道。
紅叔笑着點了點頭,“這生氣和開心都是相伴着的,不過啊,咱們王爺是先學會開心的!”見蔣遷露出困惑的神情,他提醒道:“你就沒發現每次繡兒來王爺有什麼變化?”
蔣遷想了想,忽然咧嘴一笑,“每次二小姐來王爺總會讓人準備好她愛吃的點心和愛喝的奶茶酸梅湯,還會親自去門口接她然後再親自送她出去。”
每次二小姐來的時候都是和王爺單獨相處的,他不知道王爺是否有笑過,但是他明白有時候開心不一定要通過笑來表達。
“對嘍!”紅叔仰頭哈哈一笑。此刻瑞親王妃對他說過的話早就讓他拋到腦後去了,在他眼裡沒有什麼比的上讓司馬濬開心更重要。
翌日一早,蔣遷親自駕着馬車載着司馬濬景繡以及扶桑三人去靜安寺。
馬車內扶桑莫名地覺得氣氛有些詭異,看了看一進馬車就一句話不說各自閉目養神的兩人她悄悄地出了馬車,陪着蔣遷坐在了外面。
景繡睜開一隻眼睛去看司馬濬,不想對方也睜開了眼睛,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頓時一陣尷尬,另一隻眼睛也睜了開來,輕聲道:“那個……桑姨好像被我們嚇出去了。”
“躺下休息會兒吧!”司馬濬沒有答話,盯着她眼底的黑眼圈開口道,說着挪開身子讓出一大片地方。
呃……景繡點了點頭,昨晚上腦子一整夜都沒有靜下來過,害得她幾乎一夜沒睡,的確是困了。而且睡着了就不用尷尬了,那就睡吧!於是枕着自己的胳膊躺了下去。
許是真的困了,沒過一會兒就睡着了,司馬濬看着她的睡顏出了會神,然後拿過一旁的枕頭小心翼翼地擡起她的頭放到她脖子下面,忍不住伸出手點了點她挺翹的鼻子,明明有枕頭偏偏枕着胳膊!
景繡朦朦朧朧中感覺到脖子下面放了個東西,在上面蹭了蹭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司馬濬立馬坐回原位,閉目養神起來。過了半晌見她沒動靜纔再次睜開眼,見她睡得香甜嘴角禁不住揚起柔和的弧度。
日頭漸升,馬車裡的溫度也逐漸高了起來,景繡睡得不怎麼安穩了,胸口悶悶的想吐,又覺得熱,額頭上鼻尖上都覆上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司馬濬見她睡的不安穩,臉上微微泛着紅還有晶亮的汗珠,掀開桌布往桌下一看,桌下放滿冰塊的桶裡還有不少冰塊沒有融化呢,而且他自己也沒覺得多熱,怎麼她就那麼怕熱呢?
取出帕子放在冰水裡浸溼擰乾,然後輕輕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汗珠,然後又放到冰水裡浸溼再擰乾,確保不會過於冰涼之後才疊成塊狀放在她額頭上。做完這一切又拿過馬車上放着的扇子替她扇着風。
睡夢中的景繡感到悶熱沒了,臉上傳來的絲絲涼意襲遍全身,頭頂又不時有清涼的微風吹來,眉頭漸漸地舒展開來,漸漸地又陷入了熟睡當中。
司馬濬見她眉頭舒展,嘴角似乎還揚起了一絲滿足的弧度,也不禁跟着上揚了嘴角。
這一覺睡得有些久,一睜開眼就看到某人正溫柔地看着自己,手上還拿着把扇子輕輕地替她扇着風。
忙坐了起來,額頭上的手帕掉了下來,用手接住,溼的,一面還殘留着她額頭上的溫度,另一面沁涼入骨,從指間蔓延至胸口。
“醒了?”司馬濬放下扇着,活動了下手腕拿起桌子上的點心遞給她,“先吃些墊墊肚子!”說着又伸手到桌下拿出之前放在冰桶裡的水壺,裡面裝着她愛喝的酸梅湯。
景繡表情愣愣的,接過點心,見他從桌下拿出水壺,也好奇地掀開桌布往桌下看去。驚訝道:“這是冰水?”水上漂浮的幾塊碎冰讓景繡推斷出這桶裡之前定然裝的都是冰塊,只不過現在都化了。
“嗯。”司馬濬一邊往杯子裡倒着酸梅湯一邊點頭。
怪不得這麼熱的天馬車裡卻透着涼意,早上還不熱又因爲有心事倒是讓她忽略了這一點。
她目光落到一旁的手帕和扇子上,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具體有多久但時間肯定不會短,這麼長的時間他不時地替她換着頭上的手帕還一直替她扇着風,他難道不覺得累,手不會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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