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高一矮衣着華麗氣質出衆的兩位年輕公子走在街上,一個戴着半張面具,一個戴着黑色斗笠,在人羣中格外的醒目。在路人或驚異或好奇的目光中,司馬濬顯得十分淡定,景繡卻有點不自在。
碰了碰司馬濬的胳膊,“我們這麼高調,那些人會很容易發現我們的。”
司馬濬不在意道:“他們沒有跟上來。”
“哦。”那些人估計還以爲她依舊在閣樓上,而在樓下苦苦地守着呢。
扶桑一身風塵僕僕,一到達濬王府顧不得休息就拉着紅叔臉色凝重地問道:“繡兒人呢?”
紅叔輕笑道:“你先進去坐下喝杯水,歇一歇。”
司馬濬和景繡一回來就看到扶桑在大廳口走來走去,看上去十分焦急。見到他們回來,立刻迎了過來,目光只在景繡臉上輕輕一略就眼眶紅紅地看向司馬濬,嘴脣囁嚅着,好半晌才低下頭行禮哽咽道:“參見王爺!”
司馬濬淡笑道:“桑姨不用多禮。”
扶桑點頭起身,目光依舊落在司馬濬的臉上,唏噓道:“王爺這幾年受苦了……”
司馬濬滿臉不在意地改變話題道:“桑姨一路趕路應該辛苦了,來,咱們坐下說。”他一邊說着一邊看了景繡一眼,景繡撇了撇嘴跟着他走到大廳裡坐了下去。
扶桑看了景繡一眼,疑惑道:“這位是……”不是說讓她來見見繡兒的嗎,繡兒在哪兒呢?
司馬濬面色清冷,目光幽幽地看着景繡。景繡對上扶桑打量的眼神,嘴角噙着一絲淺笑平靜地開口叫道:“桑姨不認識我了嗎?”
扶桑一愣,看她的神色更加仔細,最後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探尋地看了眼一臉清冷平靜的司馬濬,又看了眼站在司馬濬身後的紅叔,看到對方對她點頭纔再次將視線落回眼前清俊高貴的小少年身上,神色震撼地問道:“你……是繡兒?”
景繡不置可否地點頭,扶桑依舊覺得不可思議,當年的繡兒那麼的眉清目秀甜美動人怎麼長大反而出落的如此英氣了呢?而且……她不是也吃下忘憂丹了嗎,怎麼還會記得自己?
司馬濬起身來到景繡身後,景繡不明所以地仰頭看他,卻見他面不改色地伸出手解開了她束髮的帶子,然後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就披散了下來。
原本透着英氣的臉龐因爲長髮的修飾頓時透出屬於女子的嬌美來。扶桑眼中露出驚豔之色來,繡兒比她娘還要美,她見過那麼多的美人,卻每一個能比的上眼前這張臉來的攝人心魄。但很快,她的神色由驚豔變爲震驚,她的目光由景繡的臉轉移到她身後的司馬濬身上,王爺他竟然親自替繡兒散發,這……
要不是親眼所見,實在難以想象啊!
景繡的臉在司馬濬剛觸碰她的頭髮時就騰的一下紅了,司馬濬竟然會對她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來,他不會是……喜歡她吧?這怎麼行呢?
紅叔也一臉錯愕,從王爺剛會走路他就一直伺候在王爺身邊,王爺平時可是很討厭和人有肢體接觸的,竟然會替繡兒散發,這要不是他親眼所見,打死他都不信。
司馬濬淡然地重新坐了回去,彷彿沒看到三人精彩紛呈的臉色一樣。景繡鼓起勇氣擡眼看他,卻見他一臉平靜,神色沒有絲毫異常,這才輕輕地吐了口氣,他大概是無意識的舉動吧,肯定沒有別的心思,肯定沒有!
大廳的氣氛莫名的詭異,景繡的目光從司馬濬清冷如常的面上略過,然後在紅叔和扶桑難掩錯愕的面上來回切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看向扶桑笑問道:“桑姨這些年還好嗎?”
“好,我很好……繡兒你也好嗎?”當年還那麼小,沒依沒靠的應該過的很辛苦吧。
景繡輕笑道:“我覺得能活着就已經很好了。”
不知道爲什麼,扶桑總覺得她話裡有話,神色不自然地道:“是啊……”
司馬濬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們二人,原本以爲她們二人見面,緊張心虛的那個人會是景繡,此刻卻發現緊張心虛的那個人卻是扶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們到底對他隱瞞了什麼?
景繡將扶桑的神色看在眼裡,悠哉地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品起來。看着扶桑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竟然覺得十分好玩。她現在大概在疑惑自己爲什麼能記得一切,爲什麼要重新和司馬濬見面,還有在害怕自己是不是將一切都告訴了司馬濬吧?
但是礙於司馬濬坐在這裡,她才忍着沒有問出口而已。
司馬濬將她們二人的神色看在眼裡,知道既然她們存心隱瞞,那麼他在場的情況下她們就不會多說什麼。淡淡地開口道:“桑姨,你去休息吧,我送繡兒回去。”
扶桑蹙眉,不解道:“回去?”
紅叔上前兩步解釋道:“繡兒是丞相府的二小姐。”
“桑姨你好好休息,有時間我再來看你。”
景繡說完就跟在司馬濬身後離去。
“哦……好。”扶桑看着他們離去的背影,眉頭深鎖,久久纔回過神來,繡兒怎麼會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呢,這不可能啊……
景繡跟在司馬濬身後慢慢地走着,眼看着就要走到府門見他還是一言不發,終於忍不住上前兩步攔住他的去路,仰頭看着他挑眉問道:“很失望?”
她的頭髮依然披散在肩頭,在陽光的照耀下閃動着健康的光澤,讓人忍不住想要伸手摸一摸,司馬濬這麼想着也真的這麼做了。他來到她的身後,用手指插進如墨的青絲裡從上往下順了幾遍才抓起來,然後在頭頂束了起來。
景繡的臉又忽的滾燙起來,伸手去抓自己的頭髮,不自然地道:“我自己來。”
司馬濬沉聲道:“別動!”景繡下意識的就停止了動作,感覺到他動作笨拙地替她繞着髮帶然後打了個結。
“你這是在……害羞?”司馬濬來到她面前,看着她羞紅着臉低着頭的樣子,蹙眉問道。
景繡擡頭,竭力裝作自然地說道:“不是……這裡太熱了。”
司馬濬不疑有他,淡淡地道:“回去吧,進同仁堂的時候注意別被發現了。”以她的身手不被發現應該不難。
“嗯。”景繡點頭,獨自走出府。
司馬濬在原地站了好長時間才轉身返回,紅叔依舊在大廳裡,扶桑已經回房休息去了。
“紅叔,送一份及笄禮去丞相府。”淡淡地吩咐了一聲,司馬濬就往書房而去。留下紅叔一臉錯愕地愣在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忙跑去準備了。
司馬濬回到書房,站在書桌前按照記憶畫出了在同仁堂閣樓上見過的那張畫像,派人叫來蔣遷,將畫像交給了他。
蔣遷聽了吩咐,雖然疑惑但還是習慣性地什麼都不問,說了聲“是”就退出去安排了。
*
景繡回到同仁堂發現那兩個跟蹤她的人果然還留在原地守着她,輕笑一聲,避開他們依舊從窗子翻了進去。換回了自己的裝束,本打算還從窗戶偷偷出去,但轉念一想又作罷了。
南宮洐既然派人盯着她,就說明對她有懷疑。懷疑的點無非兩個,一可能是她和扁鵲的關係,或者說他想通過景繡發現扁鵲和司馬濬的聯繫;二可能是他對景繡產生了懷疑,可能是因爲最近這件事,讓他覺得她不簡單。那麼她應該將計就計打消他的懷疑,同仁堂已經暴露了,但這也沒什麼,扁鵲行醫這麼多年有點積蓄開個藥房也沒什麼可大驚小怪的。景繡只不過想見見扁鵲,所以纔來了這兒。
想好後,景繡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同仁堂,無視身後兩個跟蹤者,一路悠閒地回了相府。剛回到清楓院,就有下人氣喘吁吁地跑過來道:“二小姐,老爺讓您去一趟前廳。”
景繡挑了挑眉,雖然疑惑但還是跟着下人身後來到了前廳。
南宮珏……景繡看着那個和景天嵐有說有笑的男子,他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怎麼沒聽說呢?
“繡兒,快過來見過五皇子。”景天嵐看到她立刻高聲叫道。
景繡對上南宮珏那激動的眼神,掩飾好自己的情緒,低着頭款款上前福身行禮道:“景繡見過五皇子殿下。”
“免禮!”南宮珏急切道:“擡起頭來我瞧瞧。”
景繡依言擡起頭來,南宮珏打量着她的臉,激動道:“你真的是繡兒,真的是繡兒……”出落的如此美貌剛纔離得遠讓他差點認不出來了,但是近距離一看,還是能看出小時候的影子的,她是繡兒不會錯!
他兩個時辰前剛回到平陽城就聽府裡的下人彙報了他離開的這一個月平陽城裡發生的大事。聽到丞相府失蹤十年的二小姐景繡回府了,而這中間多虧了扁鵲的幫忙,他立刻就猜到了,這二小姐可能就是繡兒。於是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就騎上馬趕來了相府。
“五皇子認識我?”
“五皇子見過繡兒?”
景繡和景天嵐異口同聲地疑惑出聲,南宮珏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心情纔看向景天嵐解釋道:“是這樣的,十年前我頑皮偷偷跑出宮,和繡兒一起待過幾天……當時我還想帶着繡兒一起回平陽城呢,但是……”
南宮珏將當年在祥雲寺相遇相識的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不過隱去了遇見司馬濬母子的事,自然也不會有瑞親王妃意圖殺害景繡的事。
“你……你是王玉?”景繡睜着水亮的杏眸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道。
南宮珏滿臉驚喜地點頭道:“是,我是王玉!”
景天嵐滿臉詫異地感慨道:“真沒想到,繡兒竟和五皇子有這麼一段緣分,要是當年繡兒真的跟五皇子回平陽城,也不至於時隔這麼多年纔回家了……”
世安苑。
沈柔聽了下人的彙報,下巴都差點驚掉了。五皇子點名要見景繡,這景繡什麼時候和五皇子扯上關係了?
“娘,我們也去看看吧!”景媛神色凝重地說道。原以爲掌控景繡是非常容易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她想象中的簡單。姨母和洐表哥已經夠難對付的了,現在又冒出來一個五皇子,這景繡倒是個香餑餑啊!
母女二人來到前廳,卻已經不見南宮珏和景繡的身影,只有景天嵐一人滿面春風地喝着茶。見到她們進來,放下茶杯問道:“後日的及笄禮給五皇子府送請柬了嗎?”
沈柔點頭,“妾身辦事,老爺還不放心嗎?”
“那就好!”景天嵐滿意地點頭,“最近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老爺說的哪兒話,妾身是繡兒名義上的母親,替她張羅及笄禮不是分內應當的麼?”
景天嵐點頭欣慰道:“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景媛不想看他們說這些有的沒的,不耐煩地拉了拉沈柔的袖子,沈柔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景天嵐看着她們母女二人間的互動,眼裡閃過一絲瞭然,揚眉道:“想問什麼就問吧!”
沈柔和景媛臉上都閃過一絲尷尬,沈柔扯着嘴角笑問道:“老爺,這五皇子和繡兒素不相識的,怎麼會來府裡專門找她?”
景天嵐露出一個高深的笑容,搖頭道:“你錯了,繡兒和五皇子早在十年前就認識了。”
“十年前?”沈柔和景媛相視一眼,兩人俱是滿臉震驚。
“是啊……”景天嵐深深地嘆了口氣,“如果十年前五皇子將繡兒帶回平陽城,那麼這十年繡兒也用不着在外面吃這麼多的苦了……”
*
清楓院內。
景繡一臉唏噓道:“我真的沒想到當年的王玉竟然是堂堂五皇子殿下?”
南宮珏感慨道:“我也沒想到繡兒竟然是相府千金啊。”他疑惑地看向她,“當年你爲什麼說你是孤兒?”如果她想回家的話,不管是對司馬濬開口還是對他,他們都會僱馬車送她回來啊,明明有家人卻說自己無依無靠。而且這十年,她應該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回來,爲什麼這個時候纔回來?
“我……”她當時根本就不知道這副身體的主人是相府二小姐啊,而且以當時的情況,她回到相府的話沈柔肯定不會放過她,不可能讓她平安活到現在的。
南宮珏關心道:“怎麼,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嗎?如果不方便回答的話就算了。”
景繡詫異地挑眉看着他,怎麼之前在宮裡的時候沒覺着他這麼體貼呢?
南宮珏好奇道:“對了,你和……扁鵲是怎麼認識的?”也不知道那個丫頭在濬王府過的好不好,明明他的五皇子府和濬王府差不多,她竟然偏偏要去和那個冰塊臉住在一起,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
景繡嘆了口氣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不提也罷。”
南宮珏正伸長耳朵等她細說呢,她卻忽然來了句不提也罷,他失望地嘆了口氣,“不提就不提吧。”接着又眨着桃花眼,興致勃勃地道:“明天我們三個聚聚吧?”
“呃……這個,扁鵲已經不在濬王府了,恐怕……”
“你說什麼?”南宮珏猛地站起了身,高聲問道。
景繡沒想到他會這麼大的反應,吶吶地道:“我也只是聽說的……”
“我改日再來看你。”南宮珏扔下這一句,就風一般的出了清楓院,然後風一般的出了相府。
害得景天嵐以爲景繡惹他生氣了,匆匆地趕過來擔憂道:“繡兒你是不是惹五皇子生氣了?”
景繡無辜道:“沒有。”
景天嵐疑惑道:“那五皇子怎麼……”一聲招呼都不打氣沖沖地出府了?
景繡沉吟道:“可能剛回來府裡有要事處理吧。”
南宮珏請你原諒扁鵲的不告而別,如果沒有意外,扁鵲應該不會在出現在平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