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繡猶豫掙扎着,擡眼小心翼翼地去看崇明帝,只見對方一臉興致勃勃地看着她,臉上的神情不見了剛纔的威嚴,竟帶了絲八卦。
“臣女說了,皇上能爲臣女保密嗎?”擡頭看着他,大着膽子問道。
崇明帝一愣,繼而有些哭笑不得,“你先說說看什麼樣了不得的大事,竟需要讓朕替你保密?”
景繡嘴角微抽,哪有先聽人家說了秘密才決定要不要保密的,這樣說的人不是很吃虧?
但誰讓對方是皇上呢?弱肉強食,她只能吃點虧了。
深吸了口氣,說道:“大哥跟我說我可能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
崇明帝臉上的神色盡數褪去,蹙眉看着她,眼中閃過一絲錯愕。
“其實我自己也早就有所察覺,只是一直不能確定,聽了大哥的話方纔確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大哥是親耳聽到父親對母親說會把我當親生的女兒看待,想是不會錯了,我確確實實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景繡平淡的說道。昨晚剛聽到景仁義的話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的,但是一夜過來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對自己和景天嵐是不是有血緣關係是不是親父女完全不在乎。
不一定有血緣關係的人之間纔有親情。就像景媛和景榮雖是一個爹生的親姐妹卻並不和睦,可以隨意利用。就像她和葉尋青竹師兄並無血緣關係卻像親兄妹一樣關心愛護彼此。
她不把景天嵐當父親和他們有沒有血緣沒關係,她只是覺得他對她不是真心疼愛,所以纔會排斥他。
崇明帝看着她,眼中風雲變幻,“這麼說三姨娘也不是你的親孃了?”
景繡搖頭,“我不知道,但是在臣女心中她就是我的親孃,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都不重要。”芸娘對她恩重如山,就算沒有血緣在她心裡也是親孃,前世今生唯一的孃親!
“皇上您可要幫臣女保密啊,這件事目前除了我和大哥就只有您知道了。”她連司馬濬都沒來得及告訴呢!
崇明帝目光灼灼看着她,神情若有所思,腦海中已經各種思緒翻飛,一個念頭又一個念頭閃過。
“皇上您怎麼了?”景繡覺得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讓她覺得很彆扭。
“你……”崇明帝喉結滾動眼睛不知不覺間紅了,欲言又止,想問什麼卻不敢問,心裡的緊張比當年登基第一次做龍椅還要厲害。
景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心裡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還有一絲莫名的緊張。她也不知道她在緊張什麼。
兩人對視着,直到匆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進來,兩人才回過神來。
崇明帝眨了眨眼睛,朦朧的視線清晰起來,不悅地看向慌慌張張的殷全:“出什麼事了?”
“皇上,沈尚書求見!”殷全聽着他不悅的語氣,心裡一顫,嘴脣哆嗦地說道。
崇明帝眉頭緊蹙,殷全跟在他身邊多年不是莽撞的人,沈耀文必是有要緊的事。看了景繡一眼才吩咐道:“讓他進來吧!”
殷全領命出去,心裡鬆了口氣,暗怪自己太過慌張,不過也是因爲他從來沒見過有大臣哭哭啼啼地跑來御書房覲見的。這才慌了手腳。
景繡一聽是沈耀文求見,心裡就“咯噔”了一下,也不去在意崇明帝還沒答應她保守秘密了,也不在意他剛纔爲什麼那麼看她了。更忘了替景媛求情的事。磕頭道:“皇上臣女先行告退!”
說着就起了身,低着頭後退兩步然後想要轉身離開。腳步帶了兩分急切。
“站着!”崇明帝高聲道。怎麼感覺她似乎像是要逃跑一般呢!
景繡步子一頓,苦着臉頓住腳。想到昨日昏過去的沈老夫人,她有一種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真的很想離開這御書房啊!
低着頭冠冕堂皇地說道:“皇上,沈尚書如此急切的求見皇上必是有大事,臣女還是不打擾皇上處理政事了!”
崇明帝蹙着眉頭打量着她,總覺得她忽然變得有些怪異,還沒來的及說什麼,門口就傳來哭聲。
“皇上……您一定要替臣作主啊!”
崇明帝眉頭蹙得更緊了,擡眼循聲看去,只見沈耀文穿着朝服一邊擡袖擦着眼淚一邊腳步踉蹌地走過來。殷全小心翼翼地跟在旁邊扶着。
“皇上,您可得替臣作主啊!”沈耀文來到近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頭觸地不起來。
崇明帝臉色黑沉沉的,看着地下呵斥道:“你這是怎麼了,御書房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景繡低着頭臉色糾結在一起,不時拿眼睛去瞟沈耀文,這一哭**不離十是爲了沈老夫人了!早知道她就應該下午再過來,怎麼正巧就碰上他來告御狀呢?
沈耀文擡起頭來,老淚縱橫,聲音哀痛,“皇上您可要替臣作主啊,臣的母親被丞相父女硬生生氣死了啊!”
崇明帝愕然地看着他,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沈耀文涕淚縱橫聲音沉痛地重複道:“臣的母親被丞相父女活生生氣死了啊!”
景繡驚訝地擡頭看向他,看他一臉哀傷的樣子的確不像作假,可是昨日她替沈老夫人把過脈,她雖然氣的不輕,但只要平心靜氣多加修養就不會有事的。這纔不過一夜過去,竟然沒了?
崇明帝神色凝重起來,被景天嵐父女活活氣死了?他轉眼看向景繡,景天嵐一共三個女兒,景媛在牢裡,就算不在牢裡也不可能是她氣死自己的外祖母,還有個三小姐,不知道爲什麼,崇明帝直覺肯定不是她。
能把人活活氣死,一般人沒這個能耐!
景繡感受到他看過來的視線,立馬心虛地低頭。心裡懊悔昨日實在不應該說那番話,更不應該縱容青霜和沈老夫人對罵。她到底是怎麼了,閒的無聊了嗎,竟去和一個半截入土的人做那無謂的口舌之爭?
雖然沈老夫人不是什麼好人,但也是一條人命,也沒對她造成過什麼實質性的傷害,卻因爲她幾句話死了,她心裡多少覺得愧疚,有些不是滋味。
沈耀文此刻才注意到景繡竟也在這裡,雖然並不曾見過她,但是一觀她的樣貌還有神情,就猜到她的身份。立馬情緒激動地指着她,痛訴道:“皇上,就是她,就是她聯合她的父親活生生氣死了臣的老母啊!”
崇明帝眼神變得越發幽深了,定定地落在景繡面上,說景天嵐把人氣死他是不信的,但是說她他就不能確定了。沈老夫人再有不對,那也是長輩,她竟然如此不知輕重活生生把人氣死了,當真是無法無天!
“皇上——”德妃得到消息說沈尚書哭哭啼啼地進宮了,就心裡發慌,感覺出了大事,忙帶着剛好去給她請安的南宮澤匆匆忙忙地趕過來了。此刻也等不及通報,在門口就大聲喚了起來。
崇明帝看向殷全,“讓德妃進來!”
殷全忙去門口,讓宮人放行。
原來皇后聽到景繡進宮,就帶着瑞安和南宮泠也來了這兒,剛好和德妃母子一前一後到。
此刻自然是跟着德妃母子一塊進來了。
一下子偌大的御書房就顯得擁擠了許多。
衆人一齊行了禮,德妃就立馬緊張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沈耀文見他一臉哀傷又隱隱含恨的表情,心裡咯噔一下,問道:“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不僅她,就連南宮澤皇后幾人也都驚訝又疑惑地看着沈耀文,這一個大男人一臉涕淚毫無形象可言的跪在地上也太……
“娘娘……母親她快不行了……”沈耀文跪着轉身看向德妃,哽咽道。
德妃如遭雷擊,身子一晃,南宮澤忙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看向沈耀文臉色凝重地問道:“舅舅,你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外祖母的身子一向康健怎麼會忽然不行了?”
皇后幾人也是訝異不已,一來,也都知道這沈家老夫人身子十分康健,並沒聽到有何病痛,這突然就說不行了,這沈耀文又跑到御書房來哭訴,難不成這裡面有何隱情?
“是她!”沈耀文憤恨地指向景繡,“是她和她那個爹活生生氣死了母親啊!”
南宮澤震驚地看向景繡,外祖母是被她和景天嵐氣死的?這……先不說景繡會不會這麼不知輕重,就說景天嵐,他怎麼會作出這樣的事情呢?外祖母可是景天嵐的岳母啊!
南宮澤只覺得難以置信。
德妃倚在南宮澤身上,手捂着胸口,難以置信地看向景繡,這怎麼可能呢,母親竟被人差點活活氣死?
皇后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看着景繡,只覺得這幾分有蹊蹺,景繡絕不是不知輕重的人。
瑞安和南宮泠卻是不約而同地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來,沈老夫人可是身有誥命的在這平陽城中也算德高望重,景繡將她活活氣死了,衆人會怎麼看她?又有誰家敢娶這樣的女子過門?沈家和德妃母子能善罷甘休?
兩人都在心中祈禱着沈老夫人立刻撒手人寰,別又是有驚無險,讓她們白高興一場。
景繡不理會衆人的神色,疑惑地看向正對她怒目而視的沈耀文,怎麼剛纔說已經死了,現在又說快要死了,這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
崇明帝也是將沈耀文剛纔的話聽得清清楚楚的,怎麼一會兒死一會兒又快死的,沉着臉問沈耀文,“把話說清楚,老夫人到底如何了?”
沈耀文忙磕頭道:“回皇上,母親她尚有一口氣在,不過大夫說……說母親她已經時日無多了,讓臣早點準備後事……”
本來昨日剛回府大夫說只要平心靜氣多加修養就無大礙的,因爲生氣沈老夫人在相府無理取鬧太過丟人,他早上就沒去看她,沒想到剛纔下了朝回去剛到府門口就聽下人稟報說老夫人快不行了大夫讓準備後事的話。
他就立馬轉頭重新進宮來了,昨天母親大鬧相府的事只怕很快就會傳出去,到時候他的面子尚書府的面子就丟大了。這事是母親有錯在先,但是死者爲大,他要在事情傳出去之前先堵住景天嵐父女的嘴,只要咬定他們活生生氣死母親的事,那麼輿論就會站在他這一邊。
崇明帝隱隱地鬆了口氣,人還沒死就好。目光沉沉地看向默不作聲的景繡,道:“沈愛卿說的話可是真的?當真是你將沈老夫人氣到如斯地步?”
“皇上——還有丞相,是他父女二人一同氣的母親啊!”沈耀文插嘴道。單是一個景繡,人們只會說是年輕不懂事口不擇言,又是母親有錯在先,人們很容易諒解景繡的。景天嵐就不一樣了,他身爲丞相母親又是他的岳母,他對母親不敬就要嚴重得多了!
崇明帝聞言高聲道:“來人,傳丞相覲見!”
話音剛落,殷全立馬派人去傳喚了。
“你先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崇明重新看向景繡,語氣聽不出喜怒的說道。
景繡聽到沈老夫人還沒死,心裡鬆了口氣,也沒了緊張了。開口一五一十地將昨天的事情說了一遍。
“你胡說,母親她怎麼可能做出那樣的事說出那樣的話來?”沈耀文從地上跳起來面紅耳赤的反駁道。
景繡冷笑一聲:“比這更難聽的話都有,只是我說不出口,沈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回去問問您的夫人和兩個丫鬟還有我相府裡的下人們,或者將人帶到這兒與我當面對質也可!”
她算是看出來這沈耀文打的什麼主意了,他娘還沒死他不好好在家陪侍就想着怎麼先聲奪人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子也不是個好東西!
沈耀文語氣一窒,說不出話來,又跪地失聲痛哭起來,“皇上,您瞧見了吧她小小年紀如此牙尖嘴利,母親怎麼是她的對手啊!”
崇明帝聽他一哭頭疼的厲害,耳邊嗡嗡地煩躁不堪,臉色陰沉地猶如陰雲密佈的天空,彷彿隨時能滴下水來。
景繡神色坦然地說道:“沈大人,景繡所言句句屬實,皇上在此怎敢胡言亂語,沈老夫人不分青紅皁白就衝到我的院子前大罵,又是污言穢語又是砸門的,我敬她是長輩又是老者,一直忍讓沉默以對。我的丫鬟看不過去才跑去還嘴,但是言語較之沈老夫人已經是乾淨太多。一直到父親過來,我纔敢開門出來,父親好言相勸沈老夫人注意她的身份,我也是跟着勸了幾句,她老人家不服勸就暈倒了。如果說在這件事上是非對錯,誰暈倒誰有理的話,那景繡無話可說!”
一番話擲地有聲,字字鏗鏘說的衆人一愣一愣的,連德妃都停止了哭泣,呆呆地看着她。
“你——”沈耀文只覺得胸中燃起熊熊烈火,灼得他喘不過氣來,手指顫抖地指着景繡,臉色鐵青,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一派胡言!”
“我是不是一派胡言,皇上皇后娘娘還有在場的各位自然心有定論,我說的句句屬實,問心無愧!”景繡揚着下巴,語氣平靜地說道。
“娘娘你說句話啊,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如此污衊母親啊!”沈耀文說不出話來看向德妃。
德妃看着景繡一臉坦然的樣子,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捫心自問,母親的性子確是會做出景繡口中之事來。
南宮澤看着沈耀文道:“舅舅暫且消消氣,等丞相大人來,看他怎麼說!”
“哼!”沈耀文冷哼一聲,“他還能怎麼說,肯定是和他這個女兒早就串通好了,來了也只會一唱一和大肆污衊母親!”
景繡輕笑一聲:“是不是污衊,叫人來對質即可,自然可真相——”
她話還沒說完,崇明厲聲喝道:“你給朕閉嘴!”
景繡心裡一駭,忙低下頭抿脣不敢再開口。
“巧舌如簧牙尖嘴利無法無天,你眼中可還有朕?景天嵐就是這樣教你的?”崇明帝面容嚴肅地看着她,厲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