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晚飯擺出來時,大家都圍攏了一圈,尹氏見飯桌上豐盛的飯菜,忍不住直皺眉頭,既然殺了鴨子,何必又買骨頭熬湯?把鴨子分一半出來熬湯不就得了?既然買了豬骨頭,卻還花錢去買豬肝、粉腸?

這老三家的手裡真是太散漫了!

尹氏不想在這種喜慶的日子裡掃大家的興,便趁着周氏獨自在竈房時,逮着她好一通說教,最後才道:“你們自己當家了,我本就不該多說的,可是手裡拽着再多錢,也不該這麼花。”

周氏連連點頭,她殺一隻鴨子本來也不打算買骨頭了,不過後來考慮到一家大小都喜歡吃子姜燜鴨,乾脆就全部一道煮了,讓他們吃一頓好的。

只這豬肝、豬粉腸卻是田箏自己掏的錢,不過這個事周氏沒法對婆婆解釋,就只能自己承擔了。

尹氏見周氏回答的痛快,便懷疑她根本沒有聽進去過,只道:“你們是沒有經歷過大苦難的時代,當年饑荒引起動亂,多少人家活活餓死了。就是手裡握着銀錢也不一定買得到糧食。唉!回回跟你們說你們都是不能理解的……”

偶爾,尹氏會跟孫子孫女們回憶那段難忘的歲月。

那還是尹氏四五歲之時發生的事,尹氏印象很深刻,自己有個剛出生不久的妹妹就是活活被餓死的。

一家子人行李都來不及收拾就匆匆躲在深山老林裡面,拔草根,嚼野菜等朝不保夕的日子過了有大半年。然後見形式沒那麼壞了,纔敢回家找些糧食種子帶進深山種植。一直長到尹氏十一歲,天下太平了。家裡人才敢從深山搬回原來的村落。

所以造就了她那種啥食物都儘量節儉的性子。

打個比方,若是一家人需要煮一竹筒米,尹氏就能在下米時抓一把出來。稱了半斤肥豬肉,她醃製好後,每次做菜只放一兩片肥肉進去炒素菜,這半斤肉能吃半個月那麼久。

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也就是這孩子們長大了,能賺錢能幹活了,尹氏才放鬆了自己的繃緊的神經。

周氏深諳自家婆婆的性子,便由得她說了很多,也不敢反駁。

尹氏見自己說再多話,也得對方聽進去,放進心裡後還得照着做才行。這三兒媳婦除了有些縱容兒女外,其他行事都很有分寸,她基本是放心的。

便不再說了。

三房的伙食着實驚訝了一堆來幹活的人。一羣粗糙漢子只顧着埋頭苦吃,嘴巴里不時連連讚歎幾句。

本來幫忙建房子包一餐飯,很多人做的也就是沒什麼油水的粗茶淡飯,對三房的大方舉動都很高興,心道就衝着這飯食,不要工錢白乾活都樂意。

在田老三一家人興高采烈的建房子時,鎮上最大的香料鋪泰康樓,大掌櫃與兩個副手正點着燭光連夜覈對賬目。

泰和縣的泰康樓只是其中的一處分號,東家是一戶姓李的,總部設在金洲市,金州市轄區管轄了永和縣、永林縣、泰和縣及其他幾個縣鎮,因是丘陵地帶山路多,交通不便,故而經濟在整個大鳳朝來說,算不得繁榮。

每兩個月,各個分號的泰康樓大掌櫃就需要去金洲市總部把兩月的賬目收益交給東家,東家很少到這邊來,所以泰和縣的大掌櫃算是最高領導。

那掌櫃與之前田箏他們接觸過的王管事還有些七彎八拐的親戚關係,稱爲黎掌櫃,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子。

此刻,黎掌櫃覈對了幾遍,還是覺得奇怪,便問:“今日香胰子的銷量怎的少了一百多塊?”

一百多塊香胰子的銷量算不得多少。可因爲這是種消耗品,每月的量基本那個數,這突然之前少了,黎掌櫃做事向來謹慎,少不得要問問。

另外一副手除了王管事外,還有一位陳管事,他揉了下眼睛,確定道:“掌櫃的,這賬目您已經看過了,的確少了一百多塊罷。”

問題是陳管事首先發現的,黎掌櫃點點頭,就問道:“王管事你怎麼說?”

上兩個月前,黎掌櫃帶着陳管事去了趟金洲市,店裡的事物一概由王管事接手,要問出了什麼問題,他該是明白的。

王管事擦着額頭並不存在的汗珠,心裡十分忐忑,因這數額比較小,他真的還未發現過,好不容易能獨當一面了,不想又被抓了點小紕漏。

王管事道:“許是有些客官家裡囤積了一部分沒用完,於是不需再另外購置了。”他想來想去,也只能找到這個原因。

黎掌櫃哼了一聲,顯然對這個回答很不滿意,道:“王管事對外負責的份內事還當加強一下。”

王管事連忙認錯:“是我疏忽了。今個月我一定留意。”

索性也就那一點錢而已,既然交代了王管事專門留意,黎掌櫃便沒有特意放在心上了。又繼續挑燈夜戰。

泰康樓琳琅滿目的品種,很多都比香胰子價格高,銷售量好,因此這事提了一提,很快就被幾人拋諸腦後。

只陳管事心裡鬱結!這泰康樓中,他的名分說來好聽是二把手,可因爲黎掌櫃的緣故,他的地位還不如王管事。所以他趁着機會好容易找到對方一點子紕漏,結果被黎掌櫃不輕不重的敲打了一番就放過了。

陳管事只恨自己不理智,不該這般衝動,搞不好這姓王的日後要給自己穿小鞋了。他該當防着些纔是。

泰康樓裡的恩恩怨怨亦不少,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人活於世,避免不了。

一場秋雨來得突然,淅淅瀝瀝的小雨拍打着地面時,田老三趕忙跟幾個漢子飛速的在屋頂蓋上之前準備的茅草棚。

趕得及時,沒造成什麼損失。只田箏心心念唸的新房子要等天晴後再繼續動工了。在家躲雨時,她就與姐姐田葉兩個人做做針線。

勤能補拙是真理,在好幾次不小心扎痛了手指後,田箏也能有模有樣的秀一朵難看的小花出來,縫縫補補之類的也沒啥大問題。

她雖然還沒發完全融入這個社會,可也不敢太出格,女孩子基本要學的東西,她也不排斥掌握這些技能。

無論哪個時代,社會都是很殘酷的,人都得不斷的進取。

見田箏的針法又錯了,田葉無奈的指出來,道:“箏箏,做針線得專心些。你在想什麼呢?”

“啊?沒啥。”田箏恍惚,安逸時,腦子就不免想到上一世的家人,心裡就很惆悵,抓不住,摸不着的無力感驅使人情緒低落。

田葉露出一個笑容,道:“你也別太心急。姐當初學的時候也時常出錯呢。”

田箏也跟着露出一個笑容,擺手道:“姐這麼天才的人都出錯,那我也算不得什麼。我纔不會心急呢。”

田葉無奈的很,妹妹真是給一個臺階,她就能就着坡下去。

房間裡的大門是敞開的,雨還在下時,二房的田麗端着個小板凳過來了,她也不敲門直接就走進房裡。

“你兩個繡的什麼呢?”田麗坐下後就問。

田麗手裡也拿着一個繡繃子,繡的是一朵出水的芙蓉,上邊還立着一隻展翅的蜻蜓,那花朵兒瞧着栩栩如生。

鴨頭源村這地界,只魏秀才家種了一片的荷花,田箏瞧着,心裡不由的想,三姐該是觀察了多久才繡得這麼傳神啊。

田葉笑道:“不就跟麗姐姐一般,胡亂繡些帕子。”

“來,讓我看看繡的啥花樣。”田麗道,說完就伸手去接田葉手上的繡崩子,見也是一些尋常的花草,且這帕子顏色老舊,應該是三嬸的箱底翻出來的。一時就沒了興趣。

田箏跟着道:“我們哪裡學得來麗姐姐的女紅啊。”

“嘴貧吧你。”田麗捂嘴笑了笑,又道:“讓我看看箏箏的手藝。”

“纔不給你看。”田箏立時把自己手上的帕子藏到身後,田麗作勢要過來搶,又被田箏繞了幾個彎纔拿在手上看。

“嘖……”田麗感嘆了一聲,道:“箏箏手藝長進不少呢。就是這種紅絲該拉緊一些,效果會更好。”

田箏知她說的是實情。這絲線拉緊了會更緊湊,花朵的形狀也不會軟巴巴的了。

三人玩笑了一陣後,田麗突然一本正經道:“箏箏,明天你幫我將這塊帕子送去給魏文傑罷。”

田箏手一抖,險些紮了自己一針。炯炯有神的擡起頭來,將近十二歲了,田麗一張瓜子臉逐漸有了女人的輪廓,二房中最漂亮的姑娘非田麗莫屬,可她思春的也太早了吧?

田箏扭捏的不肯答應。開玩笑!有過一次被雷劈的經歷已經夠難忘了,她還要送這種意味不明的私人物品?

自己的手帕除了丈夫外,或者已經定親的雙方,其他人可是不能隨便給的。

三堂姐你坑妹子不要太頻繁啊!

田麗當然聽不到田箏內心的咆哮,她喜滋滋的擺弄着繡帕,既然魏秀才這樣愛荷花,那魏文傑應該也喜歡的。

田箏想了想,還是拒絕道:“我不去。”

田麗笑容一僵,臉上不敢相信,她轉過頭來看向田葉,以期望田葉幫忙說句話。

田葉尷尬了一會兒,才道:“箏箏不想去就算了罷?”

“不行。”田麗道,現在多少雙眼睛盯着魏文傑啊!他的喜報已經傳回村裡了,鴨頭源村一門兩名秀才,實在是羨煞旁人。

得了消息的人家,這幾天快把魏家的門檻踩破了,各個都想目睹一下少年秀才的風采呢,而懷春的少女立刻把魏文傑當成了第一男神。

在心上人的光芒如此萬衆矚目之下,田麗的危機感大增!她心知自己不一定被魏家看上,可也怕魏文傑看上了哪個小姑娘。反正只要男神沒結婚,大家都有機會,心裡的幻想就不會破滅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