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月的十五很快便到了,歐陽箬與宛蕙細細準備了幾色飯後茶點,又做了幾碟蜜餞。因歐陽箬開始害喜了,食慾不振,宛蕙又備下了開胃的小菜。
宛蕙理了理這些精緻的東西道:“楚地吃食口味偏重偏鹹,夫人若吃不慣的話夾幾筷便是。回來奴婢再煮點心給夫人吃。”
歐陽箬微微一笑道:“哪裡吃得多呢。姑姑放心吧,席上吃不下的大有人在。這些只是給她們面上看的。”
到了戍時一刻,歐陽箬便由宛蕙扶了,帶了幾個丫鬟一起往府中的“福熙園”而去。“福熙園”裡建了一座小小的閣子,閣子四面大敞,對面又建了個小戲臺。歐陽箬登了閣子,只見只有幾個夫人在,王妃柳氏等還未過來。
歐陽箬與幾位夫人說說笑笑一陣,王妃與柳氏纔過來,歐陽箬與幾位夫人都過去見禮。楚妃今日穿了一件正紅色金線滾邊繡百鳥爭春長裙,外披一條薄薄的夾紗繡吉祥富貴雲煙羅,頭挽高髻,兩邊各插一支飛蝶戲花金步搖,其餘發邊各插幾支打得十分精細的髮釵,紛紛是細花式樣,點綴在發間閃閃發亮,額前又簪了雙鳳銜珠金華勝,更顯得富貴莊重。
她笑道:“本妃來晚了,本來是爲歐陽妹妹慶賀的,如今倒是先失禮了。”柳氏忙上前道:“哪裡,是我先去找了王妃一起出來,半路上,小世子貪玩,走得慢了,各位妹妹擔當點。”
歐陽箬笑道:“兩位姐姐太客氣了,應該是妾身要先致謝纔是。”
幾人說說笑笑入了席。丫鬟嬤嬤在旁邊小桌伺候着小世子與小郡主。
歐陽箬還是第一次見到小郡主,人都道女兒肖父,只是歐陽箬看着她面色蒼白,四肢瘦小,一雙眼睛大大的,倒是更像楚妃一些。
歐陽箬坐在柳氏下邊,楚妃右手邊空了一個位置,是給徐氏坐的,只是到了現在還不見人影。
歐陽箬擡眼看了看,楚妃面色無波,柳氏更是笑語晏晏,歐陽箬便放鬆了心思。
楚妃笑着指着這一桌酒席道:“都放開吃吧,待會有府中從外邊請了雜耍,唱曲的,到時候光顧着看就吃不下了。”
幾位夫人都聞言笑了。
柳氏當先舉了酒杯道:“這杯酒讓我們舉杯祝侯爺王妃身體康健,福壽綿延。”幾位夫人都笑着稱好,都一起飲盡了。
歐陽箬不能飲酒,便以水當酒敬了王妃與柳氏。
一桌夫人們面上和樂溶溶,珠釵閃耀,衣香倩影。夜風送爽,把園裡的花香,草木香氣陣陣送了來,閣外蛙聲陣陣,
酒過三巡,府中雜耍的便進來了,一陣鑼鼓聲響,雜耍的便開始,有的噴火的,有的跳圈的。還有些是小孩子模樣的,一個個柔若無骨,還會鑽無底的木桶。
府中夫人們都是甚少出門的,歐陽箬更是長年深宮,都看得興起,連連稱好。
正看着,徐氏領了一羣丫鬟嬤嬤登了閣子,歐陽箬見她一身素白,冷着俏臉坐上了席子。歐陽箬只做不見,宛蕙卻是大皺眉頭。
她在歐陽箬耳邊低低道:“夫人,她這一身白分明是來搗亂的。”
歐陽箬冷了面,手中搖了搖仕女撲蝶團扇,掩了嘴,不回頭道:“你別理會她,她這一身,王妃看着第一個鬧心。這席是她張羅着開的。我們只是陪客。”
宛蕙便閉了口不語。幾位夫人見徐氏穿得太素,亦是低低一陣議論。楚妃正看得專心,一回頭見徐氏穿成那樣,不由把面孔一板:“徐夫人,若你身子不適就不用來了,怎麼穿成這樣,想衝撞誰呢?”
徐氏忽然嫣然一笑,做勢拜下道:“王妃,算命的說我這幾日命犯小人,要多穿點素的,給自己消消災。”說完,一擰纖腰又坐回了位上。
楚妃只氣得面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得冷哼了一聲,扭回頭繼續看雜耍。
歐陽箬看了戲臺上一陣,便覺得累,轉了回眼光,忽然感到似乎有一道犀利如刀的眼神正從對面死死盯着她。
她猛地一驚,正欲看清楚,忽見戲臺邊的一個人影一晃,便不見了蹤影。那人身影挺拔,迅捷有力,歐陽箬看着一陣眼熟,卻想不起在哪裡看過。
正尋思間,忽然有個夫人驚叫一聲。歐陽箬心頭一跳,只見閣子上跑來一隻半大不小的哈巴犬兒,正在地上到處尋東西吃。
那夫人一叫,幾位夫人都驚了起來,見是狗兒,又是一陣尖叫,躲的躲,挪的挪,丫鬟嬤嬤中也有怕狗的,立刻也跟着亂了起來。
歐陽箬見席上幾位夫人開始亂了,心頭一陣驚慌,宛蕙白了面色,忙擋在歐陽箬身前。那小犬不知怎麼地一路跑向歐陽箬柳氏這邊,歐陽箬倒是不怕狗,但是就怕它跳起來咬人。
席上夫人見狗往那邊跑,紛紛離了席子,往窗口邊跑去。
楚妃一連聲叫着:“還不趕快把這畜生攆出去!哪裡來的野狗!快快!”丫鬟嬤嬤忙連聲稱是,趕緊去攆那狗,小狗卻身子靈活,四處亂躥。
柳氏亦是臉色發白,她靠歐陽箬近,便拽緊了歐陽箬的手,驚叫道:“快把小世子抱起來,你們這幾個趕緊把小世子抱走,一羣蠢貨,傻站着幹什麼!”歐陽箬被她拽得手生疼,卻不好摔開。
閣內的人正鬧得如沸粥一般,歐陽箬越擠越往外邊出去。忽然那狗似鐵了心一般,對着歐陽箬直衝過去。
宛蕙驚呼一聲,把歐陽箬護住。歐陽箬只覺得右邊似有一股大力撞來,她正靠在窗邊,幾乎被撞得摔下去。宛蕙手快,連忙拖住她。
歐陽箬嚇得一聲尖叫,摟緊了宛蕙。
宛蕙又驚又怒:“七夫人懷着身子呢,你們誰敢擠過來!萬一有個好歹,看侯爺王妃怎麼處理你們。”
楚妃見人多混亂,拍了桌子喝罵道:“一羣蠢才,通通擠到這幹什麼,滾下去!把世子郡主都抱下去!還有把幾位夫人也先請下去。”
戲臺上的雜耍見這邊亂了,忙停了下來,面面相覷。
楚妃的喝罵很快起了作用,一些丫鬟嬤嬤回過了神,忙都下了閣子。那狗還在閣子四處跑着。
經過歐陽箬身邊時候,宛蕙也不客氣,一腳狠狠地將它踢了開去。
那狗被幾個年老的嬤嬤捉住了,大聲吠着帶走了。
楚妃見席不成席,怒道:“那狗給我拖下去亂棍打死。查查誰帶來的。府中好好的怎麼會養這般野東西。”
她一扭頭見歐陽箬面色發白,哎呦一聲醒悟過來道:“快來人,去請大夫,看看七夫人怎麼樣了。”
說着緊張地走過去。
歐陽箬漸漸平靜下來,勉強擠出個笑臉道:“回王妃,妾身沒事,妾身先回去躺着罷。”
楚妃滿面懊悔,連聲道:“快回去,對了,叫人擡一臺肩攆來,把你擡回去。還有大夫都叫上。好好看看。阿彌陀佛,佛主保佑!”
歐陽箬柔聲應了。很快肩攆擡來,歐陽箬便坐上去,回了“靜雲閣”。
跟着大夫便過來把脈,好在歐陽箬身子並不是虛弱體質,胎像穩定,大夫看了,開了幾帖安胎的藥,便走了。
宛蕙聽了大夫的話,着實鬆了口氣。對歐陽箬道:“還好老天保佑,不然奴婢真的是着急壞了。”
歐陽箬依在塌上,身上蓋了厚一點的被衾,縮在裡面深深地吸了口氣,盡力平復自己的心境。
聽得宛蕙在一邊嘮叨,不由笑道:“姑姑可是救了我一命呢。要是這一跌下去,可就完了。”
宛蕙恨恨罵道:“都是那個徐夫人,平白無故地穿了一身白衣服,把髒東西都招了進來。若出了事,奴婢第一個去找她。”
歐陽箬聽了只是面上淡淡並不言語,只是戲臺邊的那雙眼睛讓她覺得似曾相識,可偏偏就想不起來。
宛蕙正說着,忽然鳴鶯過來道:“夫人,侯爺過來了。”正說着,歐陽箬只覺得迎面一陣風,簾子撩開,一個身影就坐在了她跟前。
歐陽箬一看,楚霍天滿身酒氣,身上穿了一件繡祥雲吉祥蝙蝠薄長袍,頭上束了紫金鑲玉冠,玉帶修身。面上帶了一抹潮紅,似飲宴方歸。
“怎麼樣?大夫怎麼說?”楚霍天拉了她的手,皺眉問道。
歐陽箬微微顰了眉,道:“回侯爺,沒什麼的,吃點安胎的藥就好了。好在宛蕙拉着妾身。不然跌下去就……”
楚霍天見她神色懨懨,清麗絕美的面上似驚似怒,不由摟了她道:“既然沒事就行了,以後人多的宴席就別去了。惠婉也真是的,吃個酒席也能吃出個事端來。哼……”
他重重一哼,不滿之色溢於言表。
歐陽箬忙拉着他急急道:“侯爺可不能怪王妃,王妃也是一片好心,想着爲妾身慶賀慶賀,如今出了狀況,王妃心裡本來也不好受了,侯爺若是再責怪,以後妾身也羞見王妃了。”
楚霍天見她神情急切,才勉強應了一聲。
說了幾句,楚霍天面露倦色,自己寬了衣,歐陽箬忙叫下人打來熱水,爲他淨面擦身。
楚霍天收拾一番,躺在了牀上,拉過歐陽箬眯了眼笑道:“還是你這邊舒服,雖然不夠寬,不夠大,但是事事弄得妥帖,躺下便可以安了心。”
歐陽箬微微一笑,便枕着他的手臂沉入了睡眠。
她只覺得昏昏沉沉,似乎陷入了迷夢之中。周圍鬧哄哄的,似乎有人在喊着,接着便是一雙眼睛,那雙眼睛怎麼那麼眼熟呢。
歐陽箬只覺得自己在不停的想,不停地想。
猛然,她心裡一驚,跳了起來。
啊!
歐陽箬從牀上驚起,一摸面上只覺得滿手都是冷汗,楚霍天亦是朦朧了睡眼,模糊地問:“怎麼了呢?”
歐陽箬不答,只急促地呼吸着。
楚霍天見她神色不對,忙起身道:“怎麼了?做噩夢了?”
歐陽箬點點頭。楚霍天連忙一連聲喚了下人端水過來。
宛蕙在屋外耳房裡被驚起,見歐陽箬面色雪白,忙叫值夜的丫鬟去燒點水兌了珍珠粉給歐陽箬服下。
歐陽箬平了平心境,楚霍天亦是在一邊擔憂地看着她的面色,沉了沉聲音道:“若是不舒服,再把大夫叫過來看看。這樣不太好呢。”
歐陽箬搖了搖頭,柔聲道:“不礙的,就是今夜被驚了,休息一陣就好了。侯爺快去休息吧,明日還上早朝呢。”
楚霍天把她抱起,輕輕放在牀上,見她神色慢慢恢復,才展顏笑道:“別擔心我了,你早些休息,早朝有什麼好上的,一羣無恥小人。明兒就去告個假好了,明早就可以陪陪你。”
歐陽箬一愣,看着他深沉的眼中含了一絲柔和,夜色寂靜無聲,連草蟲都息了聲響。歐陽箬只覺得心由的驚慌忽然變得安定許多。
她長長嘆了一口氣,縮入了他的懷裡。
楚霍天輕拍她的柔美的纖背道:“你就是這般事事替別人想,你也該爲自己爭一爭纔是。”
歐陽箬聞言失笑道:“侯爺身邊爭風吃醋的夫人還少了麼?妾身要是如此,侯爺不天天頭大如鬥。”
楚霍天一呆,哈哈一笑道:“是是,就你理由多。”
歐陽箬抿了嘴淡淡笑着又縮回他的懷裡。
爭或者不爭?
做男人哪裡懂得女人的心思。別的女人爭的是名是份,是金銀,是珠寶,甚至是更多,可她爭的是他的心。一顆可以爲她停留的心。
歐陽箬想着慢慢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楚霍天看着她純淨的睡顏,不由俯下身,在她額上輕輕一吻。
月兔西墜,天已然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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