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三房的這三個姨娘,委實是因爲子嗣上確實難了點兒,沈氏的孃家又主動要求,許老夫人才勉強應允的。而除三房外,國公府其他幾房不僅嚴禁納妾,連通房也不許收。
於是,一夫一妻同育兒女,便成了國公府的常態,三房的情形反倒顯得特殊了。
“喲,大姐姐也在哪,今兒人來得可真齊,三姐姐莫非是下帖兒請的不成?”甫一進屋,陳涵就開起了玩笑,像是忘了昨晚被陳瀅搶白的事。
陳瀅突然很抽一根菸。
偵探先生是個西裝革履的煙鬼,尤其在思考案情時,幾乎煙不離手。在長達五年的夢裡,陳瀅以他的面目說話行事,用他的方式思考推理,不可避免會受到影響。
她甚至懷疑,她那種古怪的笑容,是不是也是被偵探先生給影響的?
“四妹妹好長的腿子,這裡才上了好茶,你們就都來了。”陳漌是嫡長姐,派頭自然搭得足足的,向着陳清等幾個小的掃了一眼,挑眉問:“怎麼連人都不會叫?”
那幾個小的都有點怵她,再不敢像方纔那樣說笑了,齊聲怯怯地道:“大姐姐好、三姐姐好。”
雖然有三個人,聲音卻很輕,得仔細聽才能聽得清。
陳漌雙眉一軒,驀地喝道:“好生擡起頭、挺直了背,別跟個鵪鶉似地縮着腦袋,像什麼樣子?”
她的態度可謂嚴厲,那幾個小越發害怕起來,最小的陳湄臉都白了。
陳涵便支着下巴在旁看着,一臉的甜笑:“你們幾個就是欠大姐姐教訓,我把你們帶來還對了。”說着她便將視線掃向了六姑娘陳沅,臉上竟顯出幾分不符合年紀的妒意。
陳漌美貌出衆,在盛京城極富盛名,這是有目共睹的。而六姑娘陳沅的容貌,比陳漌還要勝上一籌。
小姑娘如今才只八歲,五官還沒長開,卻已是眉目如畫,可以想見再過幾年,會是何等傾國傾城的容顏。
見陳涵一個勁兒地看着自己,陳沅極是害怕,悄悄地往陳清後頭躲,像是恨不能縮成一團纔好。
“六妹妹來,到大姐姐這裡來。”陳漌向陳沅招了招手,視線劃過陳涵,露出幾許鄙夷,擡手就從腕子上摘下一枚細細的金累絲鑲珠鐲子,向陳沅晃了晃:“你瞧,這個好看麼?”
“好……好看的。”陳沅說道,兩隻腳不安地來回倒着,一身的小家子氣。
雖然美貌無雙,只可惜疏於教導,行止上便差了許多,一開口就露了怯。
陳漌心下微嘆,還是把鐲子遞給了她:“喏,拿着去頑罷。”
陳沅不敢就接,回頭可憐巴巴地看着陳涵。
陳涵似笑非笑地點了點頭:“給你你就拿着,好容易得了大姐姐青眼,這可是了不得的榮耀哪,倒叫我好生羨慕。”
陳沅懵懵懂懂地“哦”了一聲,接過鐲子看了一會兒,小臉兒就樂開了花,高舉着鐲子迎向陽光,由衷讚歎:“多好看呀。”又笑眯眯地看向了陳漌:“多謝大姐姐。”
這一笑,恰是雪融春回、百花盛放,直叫人心醉神迷,陳瀅都覺得晃眼睛。
陳漌也是看得一呆,待回過神來,便又嘆了口氣,摸摸陳沅的頭,柔聲道:“去頑罷。”轉頭提聲吩咐:“來人,帶姑娘們去外頭頑去,我見那院兒裡扎着一架鞦韆,你們仔細着些。”
幾個小丫鬟齊聲應是,圍上來將小姑娘們領了出去,沒一會兒,院子裡便響起了女孩子清脆的笑聲。
“罷了,便讓她們在外頭就是。”陳漌喝了口茶,看向陳瀅,終於切入了正題:“三妹妹,我今日來也沒別的,就想跟你聊聊昨天的事。”
陳涵馬上就坐直了身子,睜着大眼看向陳瀅:“母親也叫我過來問問三姐姐太子殿下選妃的事兒。”
陳瀅頗爲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昨晚才交過一回手,今天陳涵就改變風格,跟陳瀅直來直去地說起話來,反應可謂迅速。
陳瀅不由感慨,宅鬥這種屬性,有些人真是天生就具備。
“我先回答四妹妹的問題吧。”她說道,衝着陳涵擰了擰嘴角:“請四妹妹回去告訴三嬸嬸,太子殿下的事情,麻煩三嬸兒自己去向祖母打聽。”
陳涵神情一僵,一旁的陳漌“噗哧”便笑了出來。
以直對直,陳瀅最歡迎的就是這種對話。
“大姐姐想聊什麼?”陳瀅又轉向了陳漌。
陳漌想了想,正色問道:“我第一想知道的是,三妹妹當時是怎麼瞧出來那桃枝袖子裡藏着銀子的?”
這個問題她昨晚想了一宿都沒想明白,直是如骨在鯁,當先就問了出來。
“我是觀察出來的。”陳瀅答得沒有半點猶豫,一面說話,一面便擡起兩臂做了個舉袖的動作:“之前在查看衣袖上的糖霜時,桃枝擡起右臂查看,而左臂卻一直緊貼在身上,只拿右手去翻動左手的衣袖。我就此推斷,她的左袖子裡肯定藏着很重要的東西。”
陳漌蹙眉回想了一會兒,卻已經不大記得當時的情景了,唯一的印象便是那“噗通”一聲銀錁子落地的聲音,便按下此事,又問了第二個問題:“三妹妹知道她袖中的銀錁子必是內造的麼?”
“這我並不知道。”陳瀅搖了搖頭,明白她要問什麼,便又道:“我唯一可以斷定的是,桃枝身上必定藏着縣主的賞賜,而只要確定這一點,便能揪出縣主了。”
“那萬一郭媛只賞了普通的銀錠子呢?三妹妹豈不是就抓不出她來了?”陳漌的眉蹙着,追問道。
陳瀅擰了擰嘴角:“大姐姐幾時見過縣主用普通物件兒?”
陳漌一愣,旋即笑了起來,點頭道:“噯,這話倒也是。我還真沒見她用過外頭的物件兒,就連那帕子上的金三事兒也是內造的。”又笑看着陳瀅,讚道:“三妹妹當真仔細,連這個都能想到。我那時候可是腦袋裡一片空白,什麼都忘了。”
“三姐姐平素不愛說話,原是在藏拙呢,我們卻都沒瞧出來。”陳涵跟着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