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輩子的冤家,盡給我添麻煩,好似我們這些當老師的是一夥搶劫學生的強盜。懷疑我們的人品,就不要把自己的子弟往我們這裡塞好了。別以爲學校沒招到什麼學生,我們這些當老師的就去搜刮民脂。真正一羣無理取鬧的王八蛋,隔三差五往死裡鬧,鬧得這學校乾脆停辦算了。別的學校挪用補貼費從來沒聽見半點聲響,就我們這麻雀學校,芝麻大的事兒都會鬧成國際新聞。”張羽一邊走一邊罵人,罵了一通,下午也無心思去上課,打了個電話叫一個編制外的老師去代他的課程。後來他覺那些家長呆在學校吵吵鬧鬧終究不成體統,於是又打了個電話叫“王八蛋”老師去應對,然後一頭走進臥室,躺在牀上只管歇氣去。
他才躺下,只聽到裡面房間人聲鼎沸。他也懶得進去看個究竟,只是躺在到牀上望着天花板發呆。
原來裡面屋子裡坐了陳竹君的母親嬸子姑姑七姑八姨的三四個婦女,她們正一個個高聲的說話,肆無忌憚。
“算你命牢,要不是碰着我師傅道法高強,只怕你早已見了閻王,”關濤道,“人受到極度驚嚇,常會魂不附體。若不及時做法,人會無精打采,不思飲食,行銷骨立,直至死亡。真正奇怪,大半夜的怎會見鬼?”
“那哪是鬼,明明是個活鬼,”陳竹君道,“當時我只不過嚇昏了,沒有及時抓到他裝鬼的把柄。清醒後,我一口咬定是他裝的,他死活不認賬,硬說自己是捉鬼的。”
“他裝的?一個大男人,安的什麼心,三更半夜把人嚇死,又想娶一個去?”趙燕道,“這樣殺人滅口,未免太狠心了吧。與其這樣拐彎抹角,不如直接往鍋子裡投藥,讓人死個清醒明白。”
“真正是無毒不丈夫,”一個六十開外的女人,是陳竹君的一個姑姑,咬牙切齒道,“他裝得鬼,你就投不得毒?這樣的男人,毒死十個正五雙。”
“他若是真裝鬼來嚇你,你確實是毒死他不爲過,”關濤道,“夫妻算什麼,路人都不是。他無情,你完全可以不義。”
“我們一直以爲你跳出火坑找到了幸福歸宿,沒想到,你卻是從狼窩跳進了虎窩,”趙燕道,“說真話,他對你究竟怎樣?若好,就與他過,若不好,趁早分手。”
“他,就別提了,”陳竹君嚶嚶啜泣道,“我們在一起快三年了,連路人都不是。三年了,我們各花各的錢,各做各的事,各挑各的擔,各唱各得調。在你們眼裡,你們只當爲我找到了一個好歸宿,其實,真正的苦,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比寡婦還寡婦,嫁這樣的男人,真正是委屈了嫁人二字。”
張羽在外面房間,聽得一清二楚,心裡氣嘟嘟的,只覺一股火往腦門上冒,正想跳下牀跑到裡屋去罵人,只看到窗外那羣百姓吵吵嚷嚷鬧得不可開交,他忙強忍住怒火,躺在牀上裝病。
裡面房間幾個女人含怨帶怒的聲音,像一把把利刃,刺着張羽心力交瘁的心。
“我真想不通,每天這樣半死不活的累着,究竟圖的是個什麼,爲了家,爲了孩子,還是爲了自己?”陳竹君哭道,“與其這樣寡婦般的活着,真不如出家當了尼姑乾脆......”
她沒說完,只見趙燕道,“你這破家也叫家,十字路上搭的敞篷都算不上!世間罕見的鐵公雞讓你遇上了,也不知是你哪輩子燒了庵堂砸了菩薩修來的?別人的命怎麼就那麼好,嫁個男人,吃香的喝辣的,沒見過你這麼卑賤的命。”
“我卑賤?我怎麼卑了,又怎麼賤了?你也得像個當孃的說話,”陳竹君道,“就算我這個做女孩的有卑賤的地方,你這個做孃的也得爲我護護短,哪有在一旁事不關己幸災樂禍的份?”
“我幸災樂禍,我事不關己?”趙燕道,“我看你真是昧着良心說黑話,天下做孃的若都像我這樣爲子女操着心,那也真正是不愧做娘了,送你讀書,爲你挑婆家,伺候你坐月子,給你帶孩子,只差沒有爲你去摘天上的那個月亮,你居然說我幸災樂禍。我若是幸災樂禍,今天我哪會跑到你這個破家來看你,勸你?真是黑了心的女人沒法救,早知你良心如此,嫁只鐵公雞真是便宜了你,真該嫁個克妻的男人剋死去!”
“你咒我死?我死用得着要別人克?我自己死就是,用不着你去找人來克。都說可憐天下父母心,我怎麼卻領會不到你這顆慈母心!都是一顆什麼蛇蠍心,安的是什麼心......”
“我是蛇蠍心,看來這日子真是沒法過了,”趙燕沒等陳竹君說完,嚎啕大哭道,“我上吊去,喝農藥去,只有我死了,別人就會知道我的心了。要不,這一輩子是沒法洗清我的名聲了。”說完,她扯下寫字檯邊系一條捆書的尼龍繩子,打個折扣套在脖子上,橫豎鬧着要上吊。
陳竹君坐在牀頭只是一個勁的哭。
張羽本來心情就不好,加上趙燕三番五次說自己的不是,他本想跳起來走進去罵人。聽到趙燕母女吵了起來,他心裡頓覺舒了口氣,一種坐山觀虎鬥的竊笑不禁流於言表。
“我說你們,鬧得狗咬狗般,”關濤道,“吵來吵去,你們還不是爲了那隻鐵公雞,鐵公雞你們沒罵着,倒把自己罵出一身病來,又是何苦?”
“我也是覺得,你們應該去罵那個活鬼,”陳竹君的姑姑接過話頭,“真正是無毒不丈夫,要不是今天我們幾個來看望你,個個只當你從糠簍跳進了米窩,誰知你卻是從狼圈跳進虎窩。你若遲早被這隻鐵公雞折磨死去,家裡人只當你幸福得死去......”
她話沒落,只見張羽從牀上跳了下來,吼道,“你們統統給我出去!我和陳竹君馬上分攤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