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軍和陳竹君的住房都在二樓,經樓梯上去各分西東。兩人除非家裡有重大事情,否則分居的兩年裡很難碰頭會面。這種老死不相往來的局面一直持續到他們分居的第三個年頭,直至肖軍身患艾滋。
繼肖軍連續三個月的腹瀉查出HIV感染後,夫妻兩人才在一場驚天震撼中回過頭來碰頭。
“如果當初不是你死鬧着要分居,我會落到今天這個境地嗎?”肖軍躺在牀上,那雙曾經被貼爲美男子標籤的明亮大眼,在病魔的折磨下,凹陷無神,散發着仇恨的光,如魔鬼的眼睛,讓陳竹君看了心悸不止。
“你怎麼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偏在我身上找原因?”陳竹君冷笑道,“天下那麼多獨身的人沒染上艾滋,偏你這個有家室的人給染上了,豈不是天大的諷刺麼?”
“別笑話我,”肖軍道 ,“咱兩誰先死先埋,還說不定呢,說不定是我染上你的,你確定你是HIV陰性?”
陳竹君一聽如雷擊頂,當即癱坐在沙發裡,說不出話來。好久她纔回過神來,“染上我的,怎會可能!這些年我們一直分居。我沒有艾滋,難道檢測會出差錯?我馬上再去醫院複查。"她說得語無倫次,渾身嚇得不斷的寒顫。
陳竹君一口氣衝出房間,搭了去縣城的車,跑到縣人民醫院。掛號、繳費、抽血、化驗,那原本簡單的程序,在陳竹君緊張的大腦裡,如一堆亂麻,讓她差錯百出。等待結果的幾天,她呆在家裡更是如坐鍼氈。幾天後,陳竹君冒着死刑犯上刑場的勇氣去醫院取結果,當她緊張的從櫃檯打出那張HIV陰性的報告單時,一時激動得癱軟在醫院的地板上,一旁的病人看了只是莫名其妙。
陳竹君回到家裡,拿着那張化驗單,像從閻羅殿裡走回到陽間,走到肖軍的房間,瘋子般喊道,“老天爺,你總算是有眼之人,沒讓我在這個年紀去見閻王。我的艾滋檢測是陰性,現在還有誰敢說是染上我的麼?”
“你這個賤女人,給我出去,”肖軍道,“你不要幸災落禍,如果當初不是你那麼無情,我會落到今天這個境地嗎?竹君,我告訴你,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雖不是直接把我推向閻王殿的那個人,但你卻是暗裡遞刀殺死我的那個人!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是誰害我的這病,你,她,你們女人,”肖軍揚了揚手,氣急敗壞道,“我就是死了變成鬼,你們這些女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下去,把下面歌曲換掉,播放荷東的《你是女人》。”
“你還有心思聽《你是女人》,你應該去聽《飛鳥各投林》。”陳竹君頂嘴道,看着肖軍那狠狠的眼光,陳竹君表面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心裡卻是害怕不已,心怕肖軍隨時索了自己的命去。她戰戰兢兢的從肖軍房間走出,回到自己的房間,恐懼的想道,“這個家看來是呆不下去了,呆這個火坑裡,只怕我遲早會做了他的殉葬品,以後怎麼度日,我得回孃家找人商量去。”當即陳竹君卷鋪趕回了孃家。
陳竹君孃家的一家大小聽說肖軍患了艾滋,一時個個都傻了眼,一連幾天,他們都在難以言表的惶恐裡不可自拔。那種看似只有小說裡才能發生的故事,突然降臨在一個普通的百姓家裡,讓他們驚慌得如一羣無頭蒼蠅。
“真是纔出狼窩,又入虎穴,”趙燕挖苦着陳竹君,”真不知道你前世造的什麼孽,今生沒碰上一個好男人,世人都說婚姻是女人的幸福歸宿,看你,每段婚姻都像一個殘酷的絞刑架。”
“什麼,他說做鬼也不會放過你?”陳勇和陳建本來是一直負氣不和陳竹君說話的,然而大事來了,兄妹間不得不放下脾氣不計前嫌,“他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要不要我們去把他湊一頓?”
解散多時的“親友團”一時又死灰復燃。陳竹君的父母、兩個哥哥、兩個嫂子外加三姑六婆,幾天之內就爲陳竹君制定了一個逃離虎穴的明智方案:離婚。
“我怎敢在這個時刻提出離婚?”陳竹君道,“我沒吵沒鬧,他說要至我於死地,現在提出離婚,只怕他要把我千刀萬剮。”
“他敢動你一根毫毛,”陳勇說,“我馬上去**舉報,把他隔離起來。”
“**會來管這些破事,”陳竹君道,“不隔離更好,讓他帶着病毒去危害更多的女人,讓這個世界的狗男夠女多死些更好。”
“你不要說氣話,”陳勇道,“我們在說你的正事,別人死多死少與你無關。你若不早早離開那個虎窩,只怕遲早你的老命會跟着搭了進去。你不敢說離婚是麼,我們幫你說去。”
陳勇和陳建當即去了肖軍家。他們戴着口罩,走到肖軍的門口,就不肯再走進一步了。他們隔着房門大喊,“肖禿子,你與竹君是怎麼說的,你說你變成厲鬼也不會放過她,是她讓你害病的麼?我們今天下通知給你,趁着你們的家產還沒有成水的時候,你們得趕緊寫好離婚協議,免得到時竹君揹着一屁股債務離開你們肖家。”下完通知,他們趕緊跑下了樓。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何況半路上的夫妻,同林的貓鼠都不是,”兩兄弟回到家,脫了衣服和口罩扔在垃圾桶裡,嘀咕道,“真正倒黴,怎麼會害這樣的病呢,害得我們不敢進他的房間。哎,現在那個禿子手上究竟還有沒有存款,要是沒有存款,那我們只能在那棟房子上打主意了。”
“親友團”的幾個成員當即拿出筆來勾勾畫畫,圈圈點點,一封主題圍繞瓜分不動產的離婚協議當即生成,他們中有人自告奮勇把離婚協議遞交了法院。半年後,離婚判決結果讓“親友團”人員摸不着頭腦:陳竹君倒賠肖軍八萬元的醫療費。
“什麼,竹君還要支付肖軍八萬元的醫療費用?哪有這樣的道理?這錢沒得付,咱們耗着!哪個傻瓜會接受這樣的判決?在他家任勞任怨的做了幾年牛馬,還欠一屁股債回來,沒得王法!”在一個“親友團”會上,趙燕歇斯底里罵道,“竹君,你趕快回去復婚,復婚專等那個禿子歸西。他蹬腿西去了,你還是他的妻子,到時那棟房子,多少你會分佔個角落,街上的鋪面,一個磚頭是一塊金,一個角落,猜是多少黃金。”
“要我去復婚,我的臉面往哪兒擱?”陳竹君道,“我不去。”
“你不去,阿勇阿健,”趙燕吆喝着陳勇陳健,“當初都是你們惹的禍,現在,我命你們給我把這份離婚書打回到法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