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王燦心灰意冷之時,一個懶洋洋的傍晚,一個女人登門而至。王燦擡頭一看,眼珠差點從鏡片後掉了下來,兩個月來那個日思夜寐的女人果然從天而降。他怔怔的從幻想中醒了過來,忙着搬凳遞茶,那副低頭哈腰的樣子,讓女人看了發笑。趙燕笑道,“我是來看病的,你倒把我當客人啦。”
“顧客如上帝哦。”王燦嘴裡這樣回答着,眼裡一直不離趙燕。趙燕也沒發覺,只是坐在椅子上傾訴自己的病情。
趙燕道,“我這病,在一個男醫生面前,提起來真不好意思。可是在大小醫院跑了幾家不見好轉的情況下,我抱着美好的希望來見你,足見我對你的信任。”
王燦見趙燕不僅容貌嬌好,而且能說會道,心裡更是高興,忙道,“當然,祖傳二十八代的中醫,醫道相信不會比時下那些大醫院的醫生遜色。說給我看,你究竟患的是什麼病?”
趙燕掠了額頭一絲劉海,臉突然紅了,顯得不好意思,抿着嘴,一陣沒有說話。
王燦一下子似乎明白了趙燕的尷尬,說道,“在醫生面前,是沒有男女概念之分的,只有人這個概念。這裡沒有外人,你說出來,沒有什麼難爲情的。”
趙燕道,“我這病啦,就是奶痛,尤其例假來時,真是痛得要命。走了幾家醫院,吃了好些藥,總是不見好轉。聽說你家的祖傳藥方不錯,我特地跑來試試。”
王燦一聽,覺得病很平常,揣測道,“這不是乳腺增生嗎?”
趙燕道,“對,醫院診斷確是這病,只是難以好轉。”
王燦道,“治療乳腺增生,我家確有一個良方。可迄今爲止,在我手上還沒試過,不知靈否。乳腺增生嘛,多爲氣血不暢所致。我把脈看,看你病得怎樣。”說完,走到趙燕面前,把起脈來。
趙燕垂着眼,似有所思。王燦握着她的手,只覺心跳得厲害。他用帶電的手把完脈,說道,“爲了確定你病情的輕重,我得在你胸前再探探虛實。”說完,示意她解下上衣鈕釦。趙燕遲疑着,沒有解衣。
王燦道,“我得看看你的病情到了什麼程度,然後對症下藥。我們做醫生的,講究的是實事求是,如果胡亂下藥,那會貽誤病機。這樣吧,你躺在這個牀上,放下蚊帳,就不會有什麼害羞的啦。”
房裡有一張尼姑般簡陋的牀,掛着一頂老粗布蚊帳,那是專供打點滴的病人使用。趙燕按照他的意思,上了牀,解了上衣的兩個鈕釦。王燦屏氣伸出手,假閉着眼,在牀前坐下。當他的手在婦人的胸部不停的遊移時,他的心都快飛出胸房。當他確定女人的病情還不是蠻嚴重時,說了一番安慰的話,在古色古香的抽屜裡抽出一張單方,配了些藥,說道,“照理說,以你的病情,吃兩個月便能調好。關鍵是,心情很重要。女人不能煩,一煩就百病生。心態好,百病除,尤其是乳腺增生,更與心情有關。整天鬱悶煩惱,會氣血不暢。心情舒暢,病也就沒了。”
趙燕說道,“醫生,你說得很對,可我哪高興得起來,在那個家裡。哎,真是家家有一本難唸的經,你不知道我的苦。”
王燦一聽,心裡一陣釋然,一直以爲自己是跌入婚姻這座墳墓裡最不幸的,沒想到身邊還有一個同病相憐的。恍惚之間,兩人的距離也似拉近了好多,笑着說道,“你說的也真是,每個人家裡都有一本難唸的經。早知如此,人人都要念這本歪經,當初真不如不要這個念歪經的地方。一個人過日子,多省多自在。”
趙燕一聽,大笑起來,“怎麼想的和我是一模一樣,一個人過日子是再好不過。像我,十六歲嫁到啞巴家,就沒過了一天好日子。生下四個孩子,連吃都是問題,甭說什麼清閒度日了。一家人吃的穿的,個個還都要受點教育,一年下來,常是顧了年頭顧不了年尾。”
王燦吃了一驚,問道,“你男人是啞巴,那你當初是怎麼嫁給他的,還生了那麼多孩子?”
王燦道,“說他啞巴,也不是啞巴。就是講話有點結巴讓人生厭的那種。至於生孩子麼,我們這個年代的人,哪一家不是生四個五個的。最不省心的是我家那個死鬼,患了肺病,一年下來,經濟真是緊張得不好意思說。我兩個兒子讀書時,那死鬼身體還好。輪到兩個女孩讀書時,他就離不開藥罐子了。幸虧我大女孩很懂事,初中一畢業就嫁了人。兩個兒子不愛讀書,也是初中一畢業就外出了。這個小女孩,人是長得漂亮,卻是個只讀聖賢書的。這不,這兩年我千湊萬挪,爲的就是她。”
趙燕說得入情入理,讓王燦聽了頓生感觸。於是問道,“你家那個死鬼,怎麼好端端的會犯塵肺?”
趙燕一說起自己男人的病,話如裂了的堤壩,氣憤得不可收拾,“一言難盡啦,前幾年他在外省的一家石灰廠做事,落的這病根子。發現病情後,我們也試着去討說法了,可去找那石灰廠的老闆時,那廠已成了廢墟,這不,所有的治病費用都得靠我們自己。不瞞你說,醫生,我們有好幾年不同牀了。甭說同牀,就是同一間房子,都提心吊膽。真不知,我前世做了什麼孽,今生沒一天好日子過。”
那毫無情面當衆揭男人的短,滅自己男人威風的話題,本是當時一般鄉下婦人訴說自己委屈傾泄煩惱的一種方式。可在王燦聽了這番話,卻如西門慶當初被潘金蓮的晾衣棍砸中了腦門,頭腦一陣發熱,取藥都差點找不着櫃門。
王燦即刻恢復了風月場上一貫的詼諧,調侃道,“你家死鬼不好,那你看我怎樣呢?”
婦人臉色泛紅,說道,“你開的哪門子玩笑,我家的又怎能與你相比,他是幹什麼的,你是幹什麼的,比起來,一個真是在地上,一個在天上了。看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腳不沾泥,手不沾水,不受太陽飽曬,不受風雨之淋,神仙都沒你舒服。叫他幫你提鞋,只怕你還嫌煩呢。”
王燦一聽,心裡更覺一股火在燒。斜眼望去,見趙燕正端坐在牀沿上,雙目微垂,眉頭微蹙,更覺可愛。只想靠近前去,捏一下她的臉或握一下她的手,以表自己近段時間的莫名思念。但仔細一想,初次見面不太妥當,方纔從櫃檯邊掉過頭來,走到五屜櫥旁,拿出一本泛黃的中醫書,坐在一張古色古香的藤椅上,裝着一副斯文的學者樣子,點頭慫腦的念起一段古文字來,其意大抵是關於乳腺增生方面。唸完了,說道,“你聽明白麼,這乳腺增生的發病原因?”然後,又故意從口裡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字眼,聽得婦人一頭霧水,方纔罷休。
趙豔當然沒聽出個子醜寅卯,但依然感激不盡,誇獎道,“早知道這裡有如此的神醫,我何必當初拼命往大醫院跑呢?真是眼睛被人挖了耳朵被人割了。”
王燦聽了笑道,“大醫院是你去得的,進了他們的門,就算你僥倖撿了條命回來,以後照樣會讓你在當初治療疾病的債務中搭上半條命去。”然後又用一個醫生一貫的自信安慰病人,“看你的病也不太嚴重,先吃幾劑中藥調理筋絡,到時我再用種單方,不出三個月,我包你藥到病除。”
趙燕一聽,心裡頓覺雲開霧散,提了幾劑藥,高興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