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昀似被誇讚的抹不開,白淨面皮浮現赧色,嘆道:“大哥是自己人,就知道誇讚我,我哪裡是什麼聰明,分明是被逼的沒有辦法。我連番參奏藩王之事,不知多少勳貴之家恨毒了我,要置我於死地呢,連帶着要害我的家人的也不知凡幾。我若是不防備,沒準兒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又端正神色,道:“大哥進來也小心些,出去走動要留神。皇上離開京都了。難保宵小之輩不趁機行事,你是我大哥,萬一被帶累了可怎麼好。”
白莫離聞言一怔,心裡有恐慌如漲潮一般不自禁漫了上來。
是啊,他雖自己知道他是錦衣衛的人,他的上峰和身邊的綿綿也知曉,可錦衣衛的暗探要做到潛於目標身旁,做的就是以假亂真的功夫,知道他〖真〗實身份的根本沒有幾人。若是有人要對付沈默存,他卻被無辜帶累了怎麼辦?
皇上要處死沈雲氏。連她腹中快足月的孩兒都不放過。會否有另外一隊人馬正捉摸着要除掉沈默存的大哥讓他傷心?
沈默存不懷疑皇帝,而是擔心藩王動手。他怎麼就將藩王的事給忘了。藩王若動手,又會針對誰?
反正誰倒黴被盯上,都會十分危險。
白莫離被唬的背脊上冒涼汗,但笑容依舊,拍了下沈奕昀的肩膀道:“談什麼帶累不帶累的,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弟弟,自家人不需如此說。若是真有個什麼,也是我樂意的。”
“大哥。”沈奕昀雙脣囁嚅,感動的不知該說什麼好,拍了拍白莫離的肩膀。
白莫離心中大感寬慰,他對他依舊是如此信任,這就方便他繼續行事了。只是精心安排的人被換了下去,他要找什麼法子才能達成目的呢?
“弟妹那還有事,你快些去吧,我不過是來瞧瞧。若有什麼需要我做的你就吩咐人去知會我一聲,我定然竭盡全力。”
“多謝大哥,小弟改日與你吃酒。”
“謝什麼,自家人不必如此。”
白莫離擺擺手,瀟灑的負手離開。
沈奕昀看着這人瘦高的背影,鳳眸中寒光閃爍,滿口銀牙咬的咯吱作響,負在身後的雙拳關節也握的直響。
若非爲了這人將來有用,他定要立即讓他嚐嚐什麼叫錐心刺骨,什麼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奕昀回到臥房後。雖與平時並無兩樣。也與雲想容說笑。也盡撿她愛聽的來說,可眼眸中壓抑的怒氣和矛盾雲想容哪裡看不到?想勸說,又擔心男人家的自尊心重,若說多了白莫離的事難免不會戳傷他曾經被騙的痛處。有些事還是要自己去想通,有些傷口也要自己慢慢去癒合。
於是便推說自己累了,想回房睡會兒,讓沈奕昀去忙自己的。
沈奕昀將雲想容送回了臥房,親自爲她蓋好了錦被,放下紗帳遮光,這纔去了外院。
到了四月初一,皇帝正在行宮中瞧纔剛快馬加鞭送來的摺子,一看之下大爲光火。低罵了一聲“蠢材,一羣蠢材”嚇得夏輔國直縮脖子。
想了想就奮筆疾書,用硃砂筆寫了封字條,吩咐身側得力的探子一定要想辦法送到白莫離手中。
皇帝正忙着如何不動聲色的將雲想容算計致死時。伯府門前的小猴也很忙。
先前是伯爺和衛崑崙急着家去見老婆,將霜琴扔給他來護送。他一路上可真是受夠了這個臭娘們的跋扈驕縱,這才明白爲何伯爺只喜歡府裡這個,不喜歡那個高高在上的郡主。
如今看着劉嗪哭的眼淚花了妝,花貓似的,心裡頭更煩躁了。
“我說郡主,伯爺當真不在府中,夫人身子也不好,見不得人,也受不得刺激。我本來跟在伯爺身邊兒端茶遞水兒的,這會子都被放出來守大門了,足見伯爺對府上來往之人的重視。且不說別的,就算我放您進了大門兒,二門兒那您也進不去啊,伯爺的乳孃衛媽媽現在守着二門呢,她可是個潑辣的,翻臉不認人,只忠心伯爺一個人,您到那一樣也得被送出府來。我勸您省些事罷了,您畢竟是天潢貴胄,滿身都是貴氣的人,何必貴腳踏賤地呢。您要見伯爺,就傳‘儀賓’去見唄!”
小猴口齒伶俐,雖說的在理,可也痞氣,他是成心要氣劉嗪,劉嗪自視甚高,哪裡又能吃這口氣?被小猴的話堵的心裡發悶。
若非爲了她的計劃,若非計劃不見了雲想容不好實行,她纔不會在這裡與奴才費口舌。軟的不成果斷來了硬的:“呸,狗奴才,本郡主給你幾分顏色你就敢開染坊了。我是郡主!你們伯爺也是我的奴才!你讓開不讓開?若不讓,信不信逮了你!皮鞭子沾涼水抽的你滿身開花!”
“哎呦,郡主奶奶呦,您可嚇死奴才了。您這樣說,可讓我怎麼辦?”小猴誇張的坐在大門前臺階上哀怨的嚎“不讓您進,您抽我,讓您進,伯爺抽我。伯爺是儀賓,要不郡主奶奶您好生與您男人商議商議?他若允,下人們自然沒說的。您只管在這裡這麼着,不也是見不到伯爺麼!”
“你!”
劉嗪來之前就計劃着若是說理不成,她就坐在地上發潑,就算將市井婦人們的那些潑婦招數都拿出來也要見到正主,她堂堂郡主,親自到了儀賓府上卻被攔在門外,若傳開來是什麼體統!?左右她都已經這樣了,還在乎什麼?沈默存要是豁得出臉面,總會比她還丟人。
沒想到她還未曾如何,小猴就先這樣了。
難道能讓她堂堂郡主,和一個小廝對坐着發潑?
劉嗪面上氣的青一陣白一陣,雙拳緊握背脊僵直,頭上的翠玉釵環因她氣結而顫抖的身字顫動,發出叮零的清脆碰撞聲。
小猴一見劉嗪如此虎着臉似要隨時撲上來撕咬他似的,想起一路上這臭娘們的刁鑽,心裡大罵其不要臉,又不好硬碰硬,只得嚎的更大聲了——不過是乾打雷不下雨。
門內的小廝這會子得了他們事先通氣兒的信號,立即飛奔去二門通知衛二家的嚴陣以待。
雙方如此僵持之際,一輛青幄的朱輪馬車緩緩停在了側門,一身杭綢直裰,墨髮束於頭頂以白玉簪子固定,鳳眼細長,與沈奕昀神色有幾分相似的白莫離面色嚴峻的下了馬車。
袖子中的字條就如會灼傷他的手臂似的,使他留也不是扔掉也不是,皇上的親筆信,嚴厲的斥責了他辦事不利。還勒令他弄砸了這一攤不打緊,務必要保證達成最終目的,否則等皇上回京都定有他好看。
白莫離方纔在馬車中,就已是絞盡腦汁了,唯一能動手腳的就只有藉着雲氏生產的機會,讓她死的順理成章。然安排在她身邊的人都一次折了,還能怎麼辦?
他就是帶着如此惆悵心緒離開了醉仙樓回了伯爵府。又渾渾噩噩的下了馬車。
誰知一擡眼,就讓他看到了伯爵府門前亂哄哄的一幕。
那不是劉嗪麼?
白莫離猶豫着,奇怪的走上前去,只要還住在伯爵府一日,他就一日是沈默存的大哥,是伯爵府的半拉主子,是主子,總不能眼看着自家府門前亂作一團還置之不理吧?
“怎麼回事?”
低沉的男聲傳來,讓嚎的正歡的小猴和強忍怒氣的劉嗪都看向聲源處。一見是白莫離,小猴就忍不住想要啐一口,面上卻堆出無奈的苦笑:“白爺,您回來了。”
“嗯。”白莫離自來不大看得起下人,有沈默存在跟前時還會對他身旁的人以禮相待,這會子也省了那個過場,只淡漠應了一聲就對劉嗪頷首:“霜琴郡主,許久不見。”
劉嗪看着這個酷似沈奕昀的男人,心下百轉千回,卻好似隱約看到了一線希望。斂額頷首:“白爺。”
“不敢當。”白莫離忙還禮,又溫和的問:“霜琴郡主在這裡,可需要幫忙?”
劉嗪忙道:“我要見伯爺,若伯爺當真不在府中,讓我見見雲氏也可。”
白莫離見劉嗪如此急切,細細的想沈默存,雲氏和劉嗪三人之間的關係,眼中漸漸看到了成事的希望。
拿出十二萬分的耐心,白莫離笑着對小猴道:“默存在府裡嗎?”
白莫離是沈奕昀千叮萬囑不許怠慢的人,即便知道他居心叵測,也不能讓他看出端倪。小猴最信服沈奕昀的話,此時哪裡能貿然衝突?只得耐着性子恭敬的道:“回白爺,伯爺確實是不在府中。”
“那夫人呢?”
“夫人那裡您也是知曉的,伯爺吩咐不準任何人見的,奴才哪裡敢放行呢。白爺,您勞累了,不如回府裡好生休息着?”
白莫離沉下臉,深知小猴是沈默存的死忠,既然聽命看門,就不會讓劉嗪進去,又看向劉嗪,這婦人滿面的怨懟。
或許她能綁着他完成任務?
白莫離便溫和笑着,一派儒雅風度的給劉嗪行禮,道:“霜琴郡主,既然如此,不如在下送您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