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昀聽聞楮天青遲疑的話,緩緩轉頭。因身形不動,楮天青、衛崑崙和小猴只看得到他冷峻的側臉,眉峰微挑,嘴脣抿起,下頜收緊。這是沈奕昀極度憤怒之下才有的表情。
楮天青三人忙垂首,在不敢多問。涉及到主子的私事,他們本也不該多問的。
沈奕昀半晌才壓抑着怒氣,道:“褚先生,現在立即帶着咱們的大夫去一趟霜琴郡主府,確認是否真的是有孕,若有孕,是有幾個月了。”嘲諷的笑:“我根本就沒與她圓房,如果真有身孕了,那就有意思了。”
沒圓房?!
楮天青、小猴和衛崑崙驚愕的張大嘴,他們跟從主子,不能窺探主子的隱私,只知沈奕昀對待霜琴郡主疏遠冷漠,且極少有見面的時候,然從大婚到如今一年了,還沒有圓房?
仔細想想,也難怪霜琴郡主對伯爺如此大的怨氣,肯千里尋夫找到遼東去,肯穿着輕薄的寢衣親自送上門,又被伯爺給下了面子攆走……
衛崑崙和小猴對視一眼,欲言又止。
楮天青則習慣性的分析,堂堂郡主,儀賓不與之圓房,如今還稱有孕,又趕在雲想容即將臨盆之際。要麼是假有孕,妄圖爭寵,或要刺激雲氏,要麼是霜琴行爲不檢。但後者的可能性不大,若真是偷人有了身孕,難道不怕被沈奕昀知曉嗎?還敢這樣大張旗鼓宣揚起來。除非是不想在與沈奕昀做夫妻了。
思及此,楮天青正色道:“沈氏的血脈不能混淆,我斗膽問一句,四少爺當真沒有與霜琴郡主圓房?”
沈奕昀額角抽了抽,沉聲道:“沒有。”
“好,此事我定當爲四少爺查明,只是,您身爲儀賓,並不尚郡主,怕事情吵嚷開來對您不利。若是恬王知道,怕也不好交代。”
沈奕昀聞言,終於轉回身來,道:“不利?有什麼不利的?皇帝在外,暫且還不能插手京中的事。恬王等人在回京途中,也暫且還管不着,即便恬王回來,我也有法子對付。再者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我與霜琴郡主素來相敬如賓,除了沒與她圓房,也沒有做其餘對不住她的事,我也早說過就算真尚郡主,也不能夠真心實意待她,是她一意孤行,想要更多。我想就算是天家,也不會插手管大臣和親戚之間的閒事。更何況霜琴的目的不純。”
暴怒之後,沈奕昀說話的聲音還能十分平靜,語速也未曾因怒意而加快,然一番話說下來,楮天青、小猴和衛崑崙都已低頭行禮,再不敢觸沈奕昀的逆鱗。主子分明是已經氣急了。
也就楮天青膽子大些,道了句:“四少爺放心,我這就去查明。”
小猴和衛崑崙,連大氣兒都不敢喘,行禮退下。
待他們到了廊下,沈奕昀突然叫住衛崑崙“你去問問英姿,夫人對此事知道多少。最好是能不煩她的心,將此事迅速解決也就是了。”
衛崑崙忙道“是”領命往內宅裡去。
雲想容這會子吃了安胎藥,正有氣無力的躺在孟氏爲她特製的那中間凹陷四周略高的褥子上閉目養神。腹部隱約有些疼痛,孩子的胎動比平日頻繁一點,比昨日見紅還多些。出去走了兩圈兒之後,回來就腰痠的直不起身,只想躺着。
孟氏纔剛來看她,她只說昨夜沒睡好,還想再睡個回籠覺。奇怪的是孟氏今日也不與她耳邊嘮嘮叨叨,只笑着囑咐她好生睡,又問她可有什麼想吃的,坐了一會兒就出去了。
雲想容隱約察覺今日府裡氣氛不大對,說不出是哪裡不對,擁着薄被胡思亂想,不過片刻還真的睡着了。
見雲想容眉頭緊蹙,睡的那樣不安生,身邊跟着的人都心疼又爲她不平。傳言如今滿城風雨,就連一早不知情的玉簪他們都知道了,衆人默契的達成一致,都不將話傳給雲想容。
英姿滿面怒容的蹲在廊下,眼見一個纔剛留頭的丫頭到了門前,軟軟諾諾的道:“英姿姐姐,衛大爺在二門處等你呢。”
聲音蚊子似的。平日就最看不慣這種,今日見了就覺得更加心煩了。
英姿竟豁的彈身起來,回話的小丫頭甚至沒瞧見她是怎麼行動的,只覺得眼前人影一閃,人就已經不在廊下了。
英姿的輕功卓絕,這會子又是因憋了滿肚子怒氣無從發泄,是以她行動比往日至少要快了一倍,路上所遇的僕婢們大多都沒看清人影兒,有那些眼神兒不好的,還只當是一陣風吹過。
英姿到了二門前,正看到衛二家的拉着衛崑崙說話,衛崑崙的黑臉上有些不自在,卻腆着臉笑着,好似在勸說安撫。
英姿的火氣“蹭”的一下躥了起來,在婆婆面前還要壓制些情緒,憋的她都快炸了一樣,大步上前,冷着聲道:“你找我?”
見英姿的臉色不好,母子二人對視了一眼。衛崑崙拉着英姿手臂到了另一頭,低聲道:“四少爺讓我來問問你,夫人這會子知道了嗎?”
“問我?你爲何不叫他自個兒去問夫人去!”
衛崑崙聞言,心裡就有些不喜,沉下臉來道:“四少爺自然是爲了夫人好的,問你話,你就說,吵吵嚷嚷幹什麼,讓娘聽見笑話!”
本就一肚子氣,現在英姿更氣了“這會子想來探聽底細,事兒鬧出來的時候做什麼去了?左右我們都是最後知道的人,伯爺是不是早已編好了說辭怎麼哄騙夫人了?你們這些臭老爺們,都一個樣兒!從前夫人在家就受苦,永昌侯那個樣兒的……這會子嫁給伯爺,好容易過幾日安生日子,破事兒爛事兒又一波一波的往面前奔。夫人那麼好的一個人,到底哪裡不好,哪裡不值得伯爺真心對待了!她本就身子骨弱,懷着孩子多辛苦!你們男人家倒好,有功夫去外頭尋歡作樂,這會子鬧出麻煩來了還想跟我探聽?探聽個屁!你告訴伯爺,就說我說了,我英姿瞧不起他!”
“你,你這潑婦!”衛崑崙見英姿氣的像只炸了毛護犢子的母雞,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問你啥你說啥便是,我問一句,你就當衆說出這一籮筐話來,我看你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還敢辱罵起四少爺來了!”
“你還想打我不成!我讓你打,你也得摸得着!”
“臭老孃們!”衛崑崙話沒問出來,平白的又捱了頓罵,又在自己老孃和下人面前,哪裡還有面子?揚手就要打,偏偏看着英姿氣的通紅的臉蛋,又下不去手,巴掌懸在半空要落不落的,黑臉上神色也變了幾變。
眼看他朝着她揚起手,就算巴掌還沒落下,英姿眼眶也已經發熱。
對上她含淚的眼,衛崑崙哪裡還威風的起來,又因在人前跌了面子賭氣,語氣僵硬的道:“你不要冤枉了伯爺,伯爺和霜琴郡主根本就沒圓房,在遼東的情況我不早就跟你說了嗎,要是這樣霜琴郡主還能懷了孕,只能說明她行爲不檢!伯爺這會子已經讓褚先生帶着信得過的大夫去給霜琴郡主診脈了,待會兒就能帶回消息來。”
聽聞此言,英姿已是臉頰發熱,她因爲憋氣,見了衛崑崙不問青紅皁白劈頭蓋臉就罵人,想不到事兒卻是這樣,看來夫人說她魯莽,她也真是魯莽,尤其是在衛崑崙面前,做事更沒算計。
英姿不知該說什麼。可眼神明顯在閃躲衛崑崙。
衛崑崙見她如此,就知她已在內疚了,心裡好受了些,又道:“霜琴郡主是伯爺明媒正娶來的,就算真是懷了身孕,伯爺也沒做錯,你我都是下人,也沒有辱罵主子的道理。”
“可,可伯爺和夫人的情分不一般啊,若是夫人那樣女子,值得夫婿一心一意對待。”
“是值得,又不是必須!”衛崑崙蒲扇一樣的大手拍了英姿屁股一下“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麼冒失了!”
英姿臉上騰的燒起來,嗔道:“你做什麼,人看着呢!”
“你罵我的時候難道沒有人看着?”
英姿無言以對。
幾句話的功夫,兩人都消了氣,衛崑崙低聲道:“罵我一頓,你舒坦了?當衆給我沒臉,你也是第一個,你等着,晚上家去再收拾你!這會子快告訴我夫人可知道了嗎?知道多少?”
英姿沉吟道:“夫人今日身體不爽,這會子還在睡着,不過早起玉簪和玉壺扶着去外頭走動,看到了小丫頭們竊竊私語。永昌侯夫人也聽到了流言蜚語,這會子正在生伯爺的氣,可是大家都很默契的沒在夫人跟前提起。不過,夫人那樣敏銳的人,難保不會猜測出來一些。你們如要解決,也痛快點。”
“那好,夫人若是不起疑當然好,若是起疑了,你就見機行事,直接告訴夫人霜琴郡主行爲不檢,或者是說她心懷不軌都成,反正不能誣賴了伯爺。”
“我知道了。”
衛崑崙擺擺手,就與衛二家的作別,怕母親嫌棄兒媳太暴力,又巴掌戀愛的揉了一把英姿的頭,將親暱表現的十足,這纔去外頭給沈奕昀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