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公公?皇帝身邊的夏輔國?
雲想容眉頭緊鎖,擔憂的看向沈奕昀。她的靈均樓最近得到了許多關於藩王與勳貴的消息。原本安逸的天下,如今當真算是被皇帝的削藩之策逼的走到了風雨飄搖的路上。否則天下太平,大家相安無事,百姓也過的安穩,豈不是好?但皇上又哪裡會甘心權柄下移……
“沈四。”
見她面色凝重,沈奕昀笑着握住了她的手,“沒事,沒事。”這樣說着與她一同邁進了門檻,問小猴:“夏公公是幾時來的?”
“回爺,來了約莫快半個時辰了,這會子在前廳奉茶呢。纔剛說您不在,夏公公看起來很焦急,崑崙這會子已經帶着人出去尋您,想不到您先回來了。”
“嗯。”沈奕昀應聲,笑着對雲想容道:“你這就去歇着吧,我去看看夏輔國是有什麼事。”
“我還是跟你一起去。”雲想容總覺得背後涼颼颼的,許是天氣不好的緣故,但更多是因爲如今這個時刻,她是提起皇帝就覺得汗毛直豎。
皇帝暗地裡下旨讓沈奕昀去參奏削藩之事,早已經激起了藩王的怒氣,要不是他養着死士,短短几個月只伯府就遭了四次“賊”,他怕早就沒命了。更何況他又不是總在家裡,想來在外頭他受的攻擊也不必在家裡少。
行圍練兵之後,皇帝已經漸漸將削藩之事推上了日程,自己不開口怕人察覺先機,就叫沈奕昀去做出頭鳥,要死也要他先死。今天夏輔國都親自來請人,還不知道皇帝又要沈奕昀做什麼呢。
沈奕昀勸雲想容去休息,又拿東哥兒來說話,雲想容偏偏不放心,最終應是跟着他去了前廳。
夏輔在鐵灰色的常服外頭套了件羊羔皮黑風毛領子的大襖,顯得身材臃腫了不少,這會兒正負手在前廳鋪着大紅地氈的地當中打轉兒。
見沈奕昀和雲想容攜手而來,他忙停下腳步堆了笑臉:“沈伯爺,您可算回來了。咱家等候多時了。”
沈奕昀聞言笑着拱手,雲想容也客氣的與夏輔國行禮問候。
夏輔國忙還禮:“哎呦,伯爺和夫人這不是折死奴才了麼。伯爺,皇上口諭,傳您去御書房說話兒呢。”
如果就只是說話,還用得着夏輔國一個堂堂太監總管親自來傳口諭?
事出異常必有妖。
沈奕昀便問:“敢問夏公公,皇上那處還請了哪幾位大人?”
夏輔國平日裡得沈奕昀的好處不少,聞言眼珠一轉,笑着道:“有好幾位大人呢,左丞相大人,吏部尚書孫大人,還有極爲奴才就不一一說了。沈伯爺,您幾時與奴才入宮?”
雲想容對朝廷中事雖瞭解不多,但左丞相劉彥玉和吏部尚書孫林都是主張削藩的大臣,剩下的那些不一一點名的,怕也都是。加上一個經常參奏此事的沈奕昀。難道皇上已經決定開始動手了嗎!
沈奕昀是言官,皇帝一定會將他推向風口浪尖,然削藩成不成,他恐怕都不會有好下場……
雲想容覺得背後更涼了,臉色也雪白了幾分,靈機一動,故意跌了手中的暖爐。
黃銅雕花的精巧小手爐掉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響,虧得有帕子緊緊包裹着,否則炭都要掉出來了,將沈奕昀和夏輔國都嚇了一跳。緊接着雲想容的身形就晃了晃。
“沈夫人,您怎麼了這是!”
夏輔國和沈奕昀同時間去攙。
雲想容也不客氣,一手抓着沈奕昀的手臂,一手抓着夏輔國的手。她方纔是右手拿手爐,又發呆聽着夏輔國說話分析前後利弊,左手這會子早就已經冷了,加上她的緊張和擔憂不是假的,本來她也體溫偏低。
如今冰涼的手指碰到夏輔國,大冷天的讓他打了個寒顫。
“我沒事,沒事。”雲想容強笑着,眼睛卻有些張不開了似的。
沈奕昀心急如焚,一把將人橫抱起來,“夏公公,內子不適,勞您稍後。”話音方落已快步往卿園奔去了。
夏輔國這會子也只能跺腳乾着急。眼見着小猴在一旁賠笑,眼巴巴的瞅着,半天只憋出一句:“都說伯爺和夫人伉儷情深,咱家這次可是見識了。”
回卿園的路上,雲想容掙扎着要下來,低聲道:“沈四,我沒事的,我是哄他的,想多爭取點時間與你商議一下。”
“我知道。”沈奕昀沉肅着臉,低聲道:“做戲做全套。”
雲想容聞言,心中大驚。
做戲,他們在家裡頭,除了方纔做給夏輔國看,現在又要做給誰看?沈奕昀說出這一句,就證明她們家現在有了“看客”!
這一次她是真覺得心裡發冷眼前發黑了。
情況真已經到了如此緊張的地步嗎?
“六兒,莫怕。”沈奕昀察覺她身子發抖,不免抱的緊了幾分。
雲想容便閉着眼睛靠着他的肩膀,將臉埋在他懷裡,壓低了聲音道:“已經有人在監視了?”
“六兒,你怎麼了!”沈奕昀先是高喊了一聲,隨後有壓低聲音回她:“怕是跟着夏輔國一同來的。”
“皇上若只是傳你入宮說話,沒有監視你的道理,這會子監視你,是怕你去見什麼人,還是怕你做什麼安排。難不成他準備動刀子了?”
“我也這麼感覺。”沈奕昀沉聲道:“看最近的動靜,結合皇帝的表現,這個可能很大。”
雲想容沒有說話,但是他感覺得到她身上顫抖的越發嚴重。
他們都明白,如果真的如此,沈奕昀恐怕凶多吉少了。
沿途遇上的丫鬟婆子見了雲想容被沈奕昀抱回來,都嚇得不輕,沈奕昀一面焦急的喊人去請大夫,一面將她抱回了卿園。
玉簪、玉釵、柳媽媽幾人一看到這個陣仗,嚇得三魂七魄都要昇天,一疊聲的問:“怎麼了這是,纔剛出去還好好的呢!”
內宅裡就亂成了一片。
雲想容被放置在拔步牀上。
沈奕昀坐在她身邊,回頭吩咐:
“你們在外間先伺候着,不要出去,儘量做出焦急緊張的模樣,大聲點哭喊也可以。”
聽聞沈奕昀的吩咐,幾人先是一愣,玉簪最先會意過來,拉着玉壺和柳媽媽就開始焦急的喊:“夫人您這是怎麼了!纔剛出去還好好的!”
柳媽媽不知道沈奕昀與雲想容的許多內幕,但也看得出今日情況不大對,也聽從吩咐。
三個女人一臺戲,何況玉簪那一嗓子還把玉墜和玉釵也給引來了。
外間吵嚷聲音一浪高過一浪,最後竟然傳來爭吵聲,竟是玉簪和玉壺吵了起來。因爲什麼而吵?……不知道。
雲想容和沈奕昀終於可以安心說話。她蹭的坐起身,一把摟住了沈奕昀的腰,將臉埋在他胸口。
沈奕昀疼惜的回抱住她,“六兒,別怕,我會想法子的。皇帝只是想利用我罷了。”
雲想容深吸了口氣,呼吸他身上清爽熟悉的氣息,能讓她心下寧靜。
緊要關頭,她決不能懦弱,就算再害怕,她也不會成爲他的拖累!
再呼出氣時,她已經離開他懷抱,腰桿筆直,比平日裡坐的都要更直。
“時間不等人,我就只說一句,你放心。放手去做你認爲做的事就好。你也不必想的太多,皇帝早就有削藩的心思,而且早就看你不順眼,先是要害我,沒成後又要害咱們東哥兒,你我不是也早就下定決心要解決掉此事麼。你見機行事,若真有什麼,想法子送消息給我,我會盡一切努力配合你的。不就是想要利用你麼?誰規定了咱們不許利用此事呢!”
沈奕昀驚愕的看着她。
雲想容還在說話:“你我都知道,若是按着皇帝的設想,你這次怕是凶多吉少……不打緊,你放心,就算真個兒有什麼萬一,我也會照顧好東哥兒,照顧好沈家的,你真不在了,我爲你守一輩子!更何況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就算真的要失敗,也要扯下他一把虎鬚來!”
雲想容說到此處,眼角眉梢都是柔情,握住了他的手:“你放心。”
想不到,她的擔憂和柔弱只有短暫的一瞬。
想不到,她會對他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既說的出“我守你一輩子”。是否就已經想到,若削藩成功,閩王必倒,連累的也會是馬家、雲家和沈家,他們沒有好結果。若削藩不成功,他是一直以來一直表面贊成削藩,且吵嚷的最歡的,皇帝定然會殺了他以平藩王與勳貴的怨恨。
皇帝所期待的削藩,從來不只是針對藩王,還有那些手握權柄的勳貴大家族啊!
這樣的人,大周朝何其多!
想不到啊,他沈奕昀今生不忍生靈塗炭,沒有誤了天下百姓。那個高高在上本應該在乎百姓的人,卻爲了一己之死,不惜天下大亂。
“好。”沈奕昀半晌方重重的點頭,“你放心,我爲了這一日,已經做了許多準備。將來,若得了我的死訊,你就帶着東哥兒去餘杭吧。想來皇帝也不會爲難你一個婦道人家,畢竟他還要臉呢。”
雲想容微笑着道好,爲他緊了緊大氅的襟口:“你快去吧。別叫皇上再久等下去,皇上的耐性不如往年那樣多了,仔細他遷怒了你,事情就更難辦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