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恍如夢

淅瀝的小雨連綿了多日,空氣裡瀰漫的都是清冷的味道,往日裡頗爲招搖的花花草草也盡顯頹敗之氣,這已然是深秋末了。

一個身着淡青色衣衫的小丫頭沒有舉傘,帶着一身半溼疾步跑入了小姐的院子,來不及欣賞院中的景緻,腳步不停地直奔臥房而去。許是這丫頭身上動靜不小,守在廊下的一女子立即擡起一直低垂的頭,眼睛裡的欣喜還沒爬上來就看見小丫頭空空如也的雙手時便又隱了下去……

“二蘇姐姐……”小丫頭也看見了她,正要上前便被二蘇一個擡手止住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些不虞道:“毛毛躁躁的什麼樣子,去梳洗一下,免得衝撞了小姐”說完便轉身快速消失在廊下。

“奧”小丫頭有些沮喪,慢吞吞的朝下人的院子走去,可是她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呢,二蘇姐姐又知道了?心中訝異不愧是小姐的大丫鬟,二蘇姐姐好厲害,小丫頭撓了撓被淋溼的髮髻。

院子正房這幾間屋子並沒有隔斷,小姐嫌來回走動麻煩便打通了這幾間,屋子正中間是一個黃花梨的書案,書案兩側分別放着字帖和寶硯,筆筒如林,背面則是一副大漠孤煙圖,放了很久了,左側是一個貴妃塌,乃是上好的紫檀製成,上面的繡品繡法獨特,一看就是孤品。其他的擺設不多但是看的出來這屋子裡的精緻。

二蘇快速看了一眼,便擡步向右側走來,小姐剛剛午睡起身,另一個大丫鬟塵香在幫她梳妝,二蘇徑直來到牀前,收攏了紗帳,麻利的收拾好被褥,天涼了,新制的暖被快做好了,到時候直接給小姐換上。

正思量着見小姐擡手要去拿一旁的剪刀,看樣子是要修剪桌上幾株暖房裡新摘的花“奴婢來就好了,小姐梳妝即可”說着利落的剪掉了多餘的枝條,錯落有致的插入花瓶……塵香看在眼底,嘴角微微抽動,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心裡暗暗吐槽二蘇這心虛的也太明顯了吧,小姐又不傻。

“二蘇,這是第幾封了?”喬安黎一開口,兩人有些緊張,呼吸都慢了下來,塵香踢了二蘇一腳,讓她快些回話。二蘇惱怒地撇了她一眼,小心翼翼道:“三封”。

“嗯”喬安黎緩緩站起來,透過紗窗也不知看向何處:“一恍如夢,三封情斷……如此甚好……”她不疾不徐,獨自低喃道。

好什麼好,兩個丫頭心裡不舒服,這麼多年小姐與表少爺青梅竹馬,人盡皆知,兩家也已經有了默契,等表少爺高中,兩家便會辦喜事。

可自從半年前表少爺外出遊學,沒多久便失了聯繫,小姐接連發出三封問詢信都毫無音訊,而且最近京城裡傳言表少爺的親母許五夫人與曹家交往甚密,竟隱隱傳出要結親,弄得大家都有些不安穩,這都是什麼事啊,兩個丫頭面面相覷,彼此都流露出無奈。

喬安黎暗自苦笑,他當然不回,因爲不久之後他就會娶了他的新娘子,而她也只不過是一個表妹罷了。

她的父親是大景朝第一皇商,不僅自己產業豪盛,還掌管着皇家不少產業,因此被封了個有名無實的侯爺。

作爲榮威候唯一的嫡女,幼年母親去逝,與父親也很少交流。她不善交際也沒什麼好友,從小到大陪着她的也只有表哥,就以爲這輩子會與表哥成親,相夫教子,和普通女子一般渡過餘生。

可是後來她經歷了什麼,喬安黎細細地想着。父親突然病逝,她接連三封急件都沒有任何回信,姑母也對自己避而不見,後來她只能自己找上門但是姑母卻說自己的兒子已和曹將軍的女兒訂親了,如果自己不嫌棄,許家也可以收留她。

喬安黎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要自己做妾啊,原來她在許家眼裡只值一個妾位,這一刻她笑了,笑了許久。骨子裡的執拗讓她非常不甘心既然都是做妾爲什麼要選許家呢,這京城遍地世家權貴。第二天便答應了皇三子盛王,成了盛王府的側妃。

可是自己還沒成親便被他帶上了戰場,後來自己應該是死了,不然現在的她是怎麼回事呢。

這是又回到了一切還沒發生的時候。一段時間她甚至懷疑那是自己做的夢。

莊周夢蝶,迷夢未醒。那或許就是她真實的人生,是她的未來。

喬安黎望着鬱郁的天空,黑壓壓的已經撲上來,外面下起了大雨,這是深秋最後一場雨,明天就要入冬了,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麼,向着外面跑去。

而此時與鄰國交界的雲州經過縉雲大戰已經徹底被縉雲軍收管,這是時隔多年後景朝完完整整的奪回了被閔國掠走的十六地。普天大慶,邊軍不僅要奉旨入京受封還要重整縉雲兩地的勢力,以防閔國再發難,所以這幾日剛剛修繕的將軍府燈火通明,各色人等絡繹不絕。

徐束幾天幾夜未閤眼,剛剛睡醒打着哈欠來到議事廳,果不其然這個鐵人還在盯着佈防圖,這點他十分佩服眼前這人,好像只要在戰場上他就是個神袛一般,哪有凡人的七情六慾,呼口仙氣就能活着,徐束憤憤得想着。

“你如果醒了就把長明找來,我有些事要交代”賀楚翊頭都沒擡,只在圖上勾勒着什麼,沉聲說道。

“他在縉州,你把他喚來雲州幹什麼,我不想見他,這人太能嘮叨了,好不容易這地方沒他了,你又沒事找事……”徐束剛剛睡醒,正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但是一聽長明立刻精神抖擻。那架勢把門口的守衛都驚到了,這徐副將是喝了多少啊?

賀楚翊雙目如墨,眸底更是幽深地看向徐束。雖然沒有多餘的動作但是徐束覺得自己好像被利劍刺過來,腦袋都要飛出去了,嚇死個人。

徐束心中戰戰,很自覺的整整身子,喉頭動了動

“那個,我是說有您坐鎮雲州,哪還有別人的用武之地,將軍一人可抵萬軍啊”

許久那道目光才收回,徐束爲死裡逃生的自己不禁慶幸。

“我同你一起回京”

“啊?”徐束剛剛慶幸完,一聽這話頓時就急眼了

“你不是說不回去嗎,這是怎麼了,你這也太突然了,我……”話還未落人就已經竄到他身邊,好好的放鬆機會,這下完了,他感覺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我要把父親親手送回去”

賀楚翊的話平靜沒有任何波瀾卻讓徐束頓時沒了聲響,不由得肅穆,是啊,老將軍在邊關太久了,現在雲州回來了,他的確可以回家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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