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香和二蘇是小姐的大丫鬟,兩人自小便跟在小姐身邊,但現在看着快步走在廊下,被雨水打溼衣角也不在意的小姐,全然沒了往日雨天絕不出門,最惱弄髒漂亮繡鞋的樣子,兩人都有些驚奇,這是怎麼了?
“小姐,這雨太大了,等雨小些咱再出來吧?”二蘇試着與前面的人說話,可喬安黎置若罔聞,此時的她正竭力壓制住內心的不安,腳步越來越快,如果時間沒錯,父親現在應該已經得病了,這時的她心中還是有一絲期待這不是真的,所以急於去驗證一下。
沒幾步人就已經離開回廊,衝到了雨下,兩個丫鬟忙不迭的打開雨傘,還未開口,人已經越過拱門……
“唉!”塵香只能盡力跟在身後,不明白今兒小姐怎麼這麼反常,是因爲表少爺?如此又對錶少爺埋怨起來,以往花言巧語信手拈來說一輩子如珠如寶的待小姐,現在連個人影都見不到。
由於下雨,小廝下人都在耳房躲清閒,府內主子少,下雨也不會出門走動,以致無人通報喬安黎暢通無阻的來到正房。
站在門外,緊緊握着的裙邊也鬆開了,臉色有些不自然,自母親逝後她很少來這個院子,但是這裡的氣息太熟悉了好似鐫刻在骨子裡的東西,一下子就熟悉了。
平息了微微有些混亂的呼吸,伸手一下推開了緊閉的房門,此時聽到響動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黎?”喬修朗看清來人後連忙示意府醫收起藥碗,但是此時的他臉色蒼白無色,單衣消瘦露骨,全然沒了大景第一皇商威風凜凜的樣子。
喬安黎從進門看到房內一切,像沉石入腹,被壓到不能喘息,撲面而來的血腥氣夾雜着苦澀的藥味充斥了她的周身,蠻橫的敲擊着她的心臟,臉色更加難看,只覺半個身子都是麻的,好半天都沒有知覺,衆人都不敢亂動,一時之間好像靜止了一般。
怎會如此,印象中的父親永遠都是神采飛揚,雷厲風行的,這會子這樣單薄的歪在自己的牀上,消彌了太多屬於他的棱角,這已經不是她記憶中的父親。
突然變得有些陌生了,也對,這些年她鮮與父親交流,兩人都各自忙着,好像很久沒這樣仔細看着他了,不知爲何心中的酸楚立刻衝破束縛盈滿周身,意外的緩解了她的僵直挺立。
等喬安黎漸漸找回身體控制權,緩緩睜開微閉的雙目,臉色也恢復正常,只是眼底的暗潮更加洶涌。
“黎兒?”喬修朗見女兒神色不佳,小心開口詢問,他也有些無錯,打算一直瞞着女兒的秘密一下子被揭開了,少了平時的胸有成竹,整個人顯得有些侷促。
喬安黎揮退了衆人,目不交睫來到桌前,緩緩坐下,趁機整理了一下衣衫,全然一副鎮定自若,也許是因爲淋了雨,手抖的厲害,玉腕微動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朱脣輕啓一口喝了下去,氣息也收斂的極好了,一旁的侯爺看着長的如此之好的女兒,心中正自得時,傳來了喬安黎不冷不熱的話
“父親打算瞞我到何時”茶水緩解了身體的不適,語調卻沒有多少溫度有些清冷疏遠。
喬修朗聽着女兒的話有些泄氣,身子陡然多了一絲頹敗,口中發苦,半天也說不出話,喬安黎也不催促,素手把玩着手中的玉杯。
“想着能瞞一時算一時,不想讓你爲難”喬修朗說着話不只是病重還是心虛明顯底氣不足,小心翼翼得。他與夫人只得這一個女兒從小錦衣玉食的嬌養着,想着將來找個可靠之人,奉上全部家資,有二人守着也不會太差,可到底命不由己,夫人早逝,他也是苦苦掙扎數年,現如今也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
“是嘛,瞞到最後一刻!呵!……”想到之前經歷的種種,憋悶委屈好似找到了出路“然後呢?”喬安黎輕笑,有些自嘲
“自小便要學着一個人長大,長大還要一個人面對所有人的逝去,這對我公平嗎?父親?……”她說的極緩,一字一句心中悲切但是也學不會痛哭撒嬌。
她能做的也只能這麼一問,然後嘲諷一下自己,好像她就是個被人遺忘在角落的塵埃,無人問津,消散了也是無聲無息,跟前世的她一般,估計到死都無人爲她收葬。
“怎麼會,你是我女兒,我不會讓你出差池的,相信我”喬修朗低着頭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語調倒是有些黏着,沒了以往的利落。
“相信你不會拋下我,相信你會好好地活下去嗎?”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不少,帶着巨大的懷疑好像她自己都不相信,她的確也不相信。
聽着喬安黎的話喬修朗不敢答應也不能說不可以。
喬安黎知道他做不到,因爲他很快也會走的,他怕自己食言,而她怕自己有期待。
“那你應該願意給我講講這傷是怎麼來的嗎”喬安黎心知肚明她與父親爭論不出什麼但她還是想問問他究竟是怎麼了。這傷是陳年舊痾還是新疾,她即使不想要接受但也是必須要面對的。
“陳年舊事我也記不得了你也無需掛懷。你只要好好的就行,過幾天我便去許家給你提親,但是有件事……”喬修朗正打算坐起來好好跟女兒談一談許家的事。
“不用了,我和表哥只是兄妹之情,不適合談婚論嫁,父親多慮了”喬安黎打斷了他接下來要說的話,站起身,直愣愣的盯着他,妄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可是終究是徒勞。
明顯父親不想談,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牽扯上了榮威候的生死,這能是小事嗎?他連最親近的人都不願意透漏分毫,不用想都知道他有自己的籌劃,而這個計劃裡沒有她。
她突然覺得好像應該就這樣,問了白問,說了也是白說,上輩子他都沒告訴自己,現在會說嗎?心中就是有再多憤懣不平,這些年也都偷偷自己吞了。因爲她只有她自己。
就這樣吧,就這樣等着那一天的到來,既已知道了結局還有什麼怕的呢,大不了重新來一次。
最近一直提着的勁鬆了,這些天的不安惶恐也散了,她早該料到的,還想奢求什麼呢。喬安黎自嘲的笑笑,最後深深看了父親一眼就離開了。
管家有些擔心,想追出去,被喬修朗搖頭制止了。
“候爺!小姐她……”喬應是看着小姐長大的,跟自己的孩子一般,多少有些於心不忍。
“由她去,這是她早晚要面對的,以後她終究要一個人”他自己也有很多年鮮少與女兒親近,其實他明白自己怕與她告別,怕看見女兒無助的哭泣。就是想這一天來的時候她能繼續好好活着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