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出賣(13)
“不啦,”洪光宗問,“哪兒有黃泥?”
“黃泥?”刁團長不知道司令要黃泥做什麼,亮子裡鎮外乾涸的河溝子裡有得是黃泥,幾家炮仗(爆竹)廠建在鎮上,就是衝着黃泥來的,做炮仗要黃泥做堵。***“河溝子裡有,凍天凍地的不好弄。用多少,司令?”
“有幾捧就夠啦。”洪光宗說數量,沒說用途。
“我到炮仗廠去要。”刁團長說。
鴿子有了,黃泥也弄來了,洪光宗挽起袖子親自動手。
“姐夫司令,”枝兒好奇地問,“這是幹什麼呀?”
“燒鴿子。”洪光宗十分內行,將黃泥和得不幹不稀,一把一把箍在鴿子的身上。
枝兒蹲在一旁,雙手托腮全神貫注地看着。
“泥要箍勻……”洪光宗邊幹活邊講解,小的時候,他沒少吃黃泥箍後燒雞、燒鳥什麼的。
“怎麼不退掉毛?”枝兒問。
“帶毛燒後才別有風味兒。”洪光宗講帶毛燒鴿子的妙處,“全靠吃那焦煳味兒呢。”
“姐夫司令,你不會是獨吞吧?”她想吃黃泥燒鴿子了。
“你我都吃不着了。”洪光宗說。
枝兒至此才知道司令給一個處決者做最後晚宴,老土的黃泥燒鴿子,意義非同尋常。
“什麼味兒,氣子拉哄的(燒羽毛的邪味)!”傍晚刮西北風,將味道從廚房刮過來,環兒聞到掩鼻子說。
“姐夫燒鴿子。”枝兒說。
“死貓爛狗他啥都吃。”她說,環兒是大家閨秀,吃東西講究、挑揀,看不慣丈夫粗糙、野蠻的吃法。
“不是他吃。”枝兒說。
“都親自動手了,給誰吃?”
“明個兒出紅差。”枝兒繞彎說道。
“誰鑽席筒子(砍頭)?”環兒的手從鼻子下挪開,問。
“常處長,常喜久。”
環兒聽說常喜久貪污馬料款,司令要殺他罪有應得,只是親手做黃泥燒鴿子,啥意思?
“姐夫心善,講義氣,槍斃部下親手給他做吃的……”枝兒說。
環兒不關心這些事,她要關心妹妹,說:“和興文的事咋樣了,我見你老往參謀長室裡跑。”
“姐纂空兒(沒根據地瞎說)。”
“我纂空兒?你像耗子似的往他屋子裡鑽。”環兒的聲音大起來,四進院裡的人都聽見了。
枝兒暗自高興,全司令部大院,全亮子裡的人都知道纔好,輿論造出去,迫使孫興文就範。
夜晚洪光宗和郝秘書走近羈押常喜久的死囚室,飯菜擺在面前。
(14)
“吃吧,黃泥燒鴿子。”洪光宗說。
常喜久望着黃泥燒鴿子愣,這是一道特殊的菜餚,飯館烹飪不出來,非特殊手藝、特殊方法不成。
“司令親自打的鴿子,親自燒的。”郝秘書說,“你別吃瞎嘍。”
“說這些做什麼,你愛吃就吃吧。”洪光宗不需要一個行將就木人的感謝,“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滿足你。”
常喜久說他想見一個人。
“說吧,誰?”
“大雪梨。”
大雪梨是誰洪光宗不知道,不就是一個人嗎,立刻答應:“行,還有什麼?”
“還有一件事,請司令恩准。”常喜久哀求道。
“說。”
“我跟徐將軍多年,熱愛騎兵,請送我一副馬鞍伴我上路。”常喜久潮溼的目光望着洪光宗。
“中,郝秘書你弄一副新馬鞍來。”洪光宗說。
走出死囚房屋,郝秘書說:“司令,馬鞍子可以,那個大雪梨……”
“怎麼啦?”
“她是個老鴇子。”郝秘書說。
噢,洪光宗忽啦想起來,孫興文和他說過大雪梨,沉吟片刻說:“一個要死的人,滿足他的要求吧。”
那個夜晚生很多事,重要的有兩件。
大雪梨來到死囚室,常喜久吃光了一隻黃泥燒鴿子,二斤裝的酒葫蘆也空了,招致獄卒的恨罵:
“真是沒日子吃了。”
常喜久聽見笑笑,沒惱沒怒,明早上路,也真的沒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