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 賞碗麪吃
蘇小小對酒肆諸多放心不下,囑咐了一些話之後,這纔跟着蘇州來的人上了馬車,豔陽天下趕路,因爲拘謹,並未有輕鬆之感。
上了馬車之後,薛大娘似乎有許多話想要跟蘇小小說,但是總是欲言又止。
她也沒有準備主動去問,一般欲言又止難以出口的話,聽了不會覺得高興。
馬車穿過蘭源鎮一路向南行駛,速度並不快,所以雖然一直趕路,蘇小小也並未覺得不適應。
午時一刻出發的,馬車行了三個時辰,暮色四合,天立即就要見黑,遠遠望去像是一桶墨水便要倒在身上,可是馬車仍舊行駛在前不挨村,後不着店的荒野,蘇小小雖然並未說話,但是潘大娘卻開口寬慰道:“前面便是福喜鎮,不過再行半個時辰,我們今晚便投宿在福喜鎮。”
蘇小小點了點頭,腦袋裡依舊想着些別的,默不作聲。
潘太公輕輕嘆了口氣,將頭靠在搖晃的馬車廂上,眯眼假寐起來。
氣氛有些奇怪,她卻不甚在意,只是肚餓卻不能忍,只巴巴盼着趕緊到了鎮上,尋摸點特色吃食哄了肚子高興纔是正經事。
許是不經意扶着肚子的動作被薛大娘看在眼裡,她鬆了鬆抱在懷裡的包袱,然後伸手探進去拿出一個四方形狀用油紙包裹着的東西塞在蘇小小懷裡。
“四小姐,這是寶興齋的海棠糕,你最愛吃的,雖然幾日的顛簸,已經有些碎了。但是……若是不嫌棄,果腹還是可以的。”薛大娘說完,用殷切的眼神看向她,好似她能賞光吃一口,薛大娘便會感激得哭出來一樣。
都放了好幾日了。這點心還能吃嗎?雖然糕點麥芽糖蜂蜜放得多,保質期長,可是這還未到八月,氣溫很高。
但是實在被薛大娘殷切的眼神逼迫得沒有辦法,蘇小小隻好打開油紙,一塊褐黃色鮮亮的糕點便呈現在她的眼前。
上面厚厚重重的綴着好些海棠果脯。瓜子仁,葡萄乾,一層糖漿也呈現油亮的光澤,但是蘇小小與薛大娘口中的四小姐,口味極其不同。點心對她來說,只能淺嘗輒止,是絕不敢吃下這麼一塊去的。
有可能拜她敏感的舌頭所賜,所以縱然是肚餓,她也只是掰下來一小塊,嚐了個意思,雖然放了幾日已經有些幹了,沒有餡料的關係倒是沒壞。
薛大娘臉上難掩失望。一個人什麼都會變,但是胃裡帶着的那份鄉愁不會變,她本以爲小姐會大快朵頤。就像是小時候老爺將她架在脖子上,她手裡總是拿着一塊寶興齋的點心,臉上掛着如蜜糖一般化不開的甜蜜笑容,那個時候真是好光景。
如今……什麼都變了味。
“四小姐,你是什麼時候不喜吃甜的?”薛大娘不死心,用一雙看遍人情冷暖的眼睛看向她。
“不是不喜吃甜。是不喜吃過分的甜。總覺得甜得過勁兒就該苦了,舌頭不舒服。胃裡也不安樂,慢慢的也就對太過甜的東西。敬而遠之了。”蘇小小說的是老實話。
薛大娘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精兒,聽到此處已經瞭然於心,也便不再說話。
馬車顛簸了半個時辰,便緩緩上了一個小坡,上坡之後,車輪似是行駛在水磨方磚之上,不比剛剛土路上左右來回的晃悠,看來是行駛到鎮子上了。
蘇小小撩開簾子一看,果然是到了鎮上,見到鋪子還有行人,心裡踏實了,露宿街頭她是不怕,但是肚中無糧可是要心慌了。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蘇小小二話不說,便跳下了馬車,薛大娘看在眼裡,心中更是酸澀,這些時日小姐到底受了什麼罪……
輕嘆口氣,在車伕的攙扶下從馬車上面走了下來。
“四小姐,我們便在這家客棧住下吧!雖然破舊了些,但是福喜鎮上就只得這間客棧,將就着住。”薛大娘客氣道。
將就?蘇小小望了一眼眼前四角上翹,氣派考究的建築,心尖兒一顫悠,這夏家到底是什麼來頭,連僕婦都是穿金戴銀,一身錦衣,不免提起了一些好奇之心。
“我覺得還不錯,總比露宿街頭的好,咱們趕緊去宿下吧!別到時候客滿了。”蘇小小催促之下,潘太公和薛大娘再加一個車伕這才加快了些步子,跟了上來。
到了客棧,見大堂空無一人,蘇小小有些不快,喊了兩聲,這才見到一女子佝僂着背,捂着肚子,臉上冷汗流了一臉,眉毛都疼得連成一片,倒吸一口氣,“客官,客官住店啊!”
“是的,住店,來三間最好的房間。”薛大娘搶在蘇小小前面說道。
蘇小小嘴裡那句來三間乙等房的話還沒開口便被噎了回去,有些不爽,除了吃食,別的地方她都是能省就省,睡一晚,睏乏了什麼地方不是睡?
最好是你們出錢,蘇小小心裡暗道。
“沒了,幾位客官就住甲等房吧!天字房已經沒了。”女子氣若游絲,有氣無力的說道。
潘太公有些不耐煩,生怕被人小瞧了,“你們客棧前面並未停着幾輛馬車,大堂中也空無一人,房間怎麼可能沒了?”
掌櫃也不是吃素的,剛剛還氣若游絲,冷汗盈盈,一聽有人叫板,提了口氣,“我說沒了就沒了,你是掌櫃還是我是掌櫃,不想住店我還不伺候了呢!今天店小二集體告假有事回家了,若不是想着這附近就我這麼一個客棧,我還不開門了呢!活該讓你們露宿街頭。”
潘太公見沒有鎮住她,面子上有些掛不住,氣得吭哧吭哧的,走上前來,還要理論。
蘇小小忙制止了,“潘太公別急,我來與掌櫃的好好說說,讓她行個方便就好,您彆氣壞了身子。”
這老頭年紀不小了,脾氣還挺大。
說完便繞過櫃檯,走到掌櫃身邊,打量了一番,在她耳邊細語了一番,她擡起疼得皺成一團的臉上驚喜道:“真的?你怎麼知道?”
“我也是女子不是,你照我說的做,只需熱熱喝了,後半夜便可緩解些。要想症狀徹底有所緩解,我這裡還有一個方子,你且聽聽。”蘇小小在她耳邊低估了一番。
“那敢情好,您快說,我這便記下。”掌櫃的驚喜無限。
“粗鹽二兩,陳醋五錢。將粗鹽爆炒至高熱,將陳醋慢慢灑入,邊灑邊炒,灑完後再炒片刻,裝入布袋,熱敷腰部即可,可以理氣止痛,適用於行經期間小腹痛及腰痛,夠簡單吧?”蘇小小笑道。
掌櫃勉強笑了笑,說道:“謝過了,我這便帶你們去二樓的房間。”
蘇小小看她疼得冷汗不止,箇中苦楚心中知道一二,便笑說道:“掌櫃的,你告訴我們房間在什麼地方就行了。”
上了樓,薛大娘要幫蘇小小鋪牀。她生活的時代,什麼都是事事親力親爲的,鋪牀這種事情,她真不習慣假手他人,忙從薛大娘手裡接過來。
因爲幾人錯過了飯點兒,所以吃了點乾糧對付過去,薛大娘見留在房中也幫不上什麼忙,便退了下去。
蘇小小在牀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着,肚子空空如也,便把包袱中的菜刀拿出來,叩叩叩輕輕敲了三下,然後說道:“夏歌笑,我餓了,我們去伙房看看有什麼食材,做點宵夜吃吧!”
“好,我就知道你餓了,下碗麪給你吃吧!”聲音卻是從門口處傳來,夏歌笑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蘇小小跟上來了。
蘇小小興奮不已,跟了上去,偷偷摸摸朝着伙房溜去。
夏歌笑見四下無人,便在伙房的菜籃子裡面隨手翻了翻,有幾顆捲心菜,兩顆花菜,幾個水蘿蔔,沒有什麼可用的食材,再仔細翻了翻,發現了幾顆蕓薹菜,心下便有了主意。
蘇小小生火煮麪,兩人正忙得不亦樂乎,“你在做什麼?”一個男音在伙房的門口低低傳來。
蘇小小將頭埋得低些,心中暗道,就算是被掌櫃的逮個正着,煮碗麪吃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
朝着正在角落裡面擇菜的夏歌笑使了個眼色,讓他停下手中的事情,否則別人看見菜刀,鐵勺無故懸空,也怪瘮人的。
“我餓了,煮碗麪吃,不知——這位公子來伙房幹什麼?”蘇小小擡起頭打量着來人,見來人衣抉翩翩,器宇軒昂,揣摩着說道。
“我也餓了——不知姑娘煮麪的時候,可否給在下也煮一碗。”來人拱手行了一禮,舉止客氣,言語卻很直接。
夏歌笑見到來人,眼中一冷,模樣有些熟悉,細細一看,眉眼有些似素禾,因是男子的關係,少了女子的嬌媚,添了男子的英氣,但是分明細看如同胞兄一般,模樣竟有八分相似。
“好啊!反正我火也燒了,多下點面也不是難事。”蘇小小並不與他作難,痛痛快快的答應了。
“好,我錦謖禾今天就記了姑娘這碗麪的恩情,乾糧實在難以下嚥,我那幾個跟班倒還吃得挺歡暢,乾巴巴的,不是應該餵驢子的嗎?”錦謖禾走了過來,在竈頭前蹲下,往竈裡添了一把柴,笑意盎然略帶調侃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