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郡主的親事
案牘勞形,蓁胥將營中的事務處理好,已經是傍晚了。
趙福一直立在旁邊待命,直到後廚來人,提醒趙福該伺候蓁胥用膳了,他這才走過去,躬身提醒道:“王爺,該用膳了。”
蓁胥輕輕動了一下脖子,從書案前站起來。
“囑咐後廚,別上菊花糕了,吃了這些日子,聞着味道便覺得心裡苦得發悶。”蓁胥如此說着。
“是,卑職馬上去。”趙福說話間便要轉身出門。
蓁胥卻猶豫了,“算了,去問問,夏掌櫃給了菊花蕊還有多少吧!”
趙福面上一愣,卻不多話,轉身下去了。
從琴川一別已有多日,蓁胥每日費盡心思想了很多菜譜,並在閒暇之時用工筆將其中比較難尋的食材模樣畫在宣紙上,已有十幾道菜色之多。
卻在猶豫萬分之後,還是沒有派人送去給她。
在琴川的線報,每過幾日就會將蒼月酒樓的情況稟報給他。
夏芊鈺卻似乎忙得連寫封信給他的時間都沒有。
“王爺,已經吩咐給後廚了,您是在書房用膳,還是去膳房?”趙福恭敬的問道。
“阿福,你說,以前也是一個人用膳,並未覺得怎樣,肚餓吃飯,天經地義,不知爲何,如今竟會覺得淒涼。”蓁胥詞不達意,傷春悲秋道。
趙福似乎明白主子的心思,又似乎不明白,但是他不想去揣度,便提議道:“卑職去請了小郡主來,郡主性格開朗,與您說說話,便不覺得悶了。”趙福說完便要轉身去請蓁一。
“算了,別去擾了郡主,她想必這時已經在繡房繡花了。”蓁胥說道。
蓁一從江南過來之後,性子安靜了很多,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竟然學起蘇繡來了,請了蘇州的繡工師傅,一針一線的教,不過半月功夫,繡的牡丹惟妙惟肖,似有濃香撲鼻一般。
他頗感欣慰,蓁一冰雪聰明,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擇日許個好人家,也不辜負孃親臨終的託付了。
“卑職知曉了。”趙福不再說話。
蓁胥隨意吃了些,便去蓁一住的紫湘園去看她。
他進了院子,遠遠便瞧見蓁一坐在拱橋之上,手裡揪着竹葉,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風寒料峭,蓁胥走上前去,將身上的斗篷解下來給她披上。
一直陪着主子說話的梔子這才發現王爺和趙總管的身影。
梔子忙屈膝行禮,蓁胥揮揮手。
蓁一忙側着身子將眼淚抹掉,擡頭笑道:“哥,是寒風刺骨的,您趕緊歇着吧!仔細身子。”
蓁胥不動聲色的在她臉上掃視了一番,發現蓁一一雙眼睛通紅,鼻尖也通紅,不知是凍得,還是哭的。
見她如此不愛惜身子,坐在拱橋上喝冷風,蓁胥氣都不打一出來。
“你還知道寒風刺骨啊!那你爲何還在這外面呆着,梔子,你作爲貼身丫鬟是如何當差的,不知勸着郡主一些嗎?”
梔子也不反駁,噗通跪下,“奴婢知罪了。”說完便是兩個響亮的耳光,抽打在自己臉上。
響亮的聲音在寒風中格外驚心。
蓁一側頭微怔,梔子便哭訴道:“郡主說她思念夫人,奴婢只顧着跟着傷心,沒有來得及勸阻,是奴婢失職了,還望王爺責罰。”
“你自己都打了,我還需責罰什麼?將郡主扶到房中去,我有話跟她說。”
梔子忙顫悠悠應了,扶着蓁一繞過抄手遊廊,從花廳進了正廳中。
房中燒着地龍,溫度很高,梔子倒了茶水,便到房外候着。
見房中無人了,蓁胥這才問道:“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蓁一忙笑道:“哥哥說的哪裡話,妹妹好着呢!倒是哥哥,這些日子有些憔悴,明日我囑咐廚房燉個天麻鵪鶉湯給哥哥補補。”
“別給我扯這些彎彎繞,你是我帶大的,你的那些心思,我還不知道嗎?你自打在蘇州見過錦家的老三,錦謖禾之後,便日日將自己關在繡房中,學習蘇繡。
這是爲何?你總要說個清楚。
不管是爲了什麼,你總要說出來,我才能幫你辦成。”蓁胥並不打算與蓁一說些空話,一陣見血的說道。
蓁一身子微微一抖,臉上僵了僵,隨即繼續使出她平時的潑皮笑容來周旋道:“哥哥,沒有,那什麼老三,是誰名什我都不知道,我之所以繡花,是打發時間來着,就是覺得蘇繡雅緻,想要附庸風雅來着。”
蓁一的聲音在蓁胥嚴厲的眼神中漸漸弱了下去。
“若是有心,我便去問錦家老爺的意思,聽說錦謖禾與夏家退親之後,並未訂婚。”蓁胥試探着說道。
“哥哥……”
“錦謖禾也算一表人才,爲人憨直爽快,是可以託付的人。”蓁胥打斷她,繼續說道。
“哥哥……”
蓁一再喊,蓁胥已經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站起來準備離開。
“哥哥,你聽我說,我……我是因爲他長得似慕容曉。”蓁一猶豫一番,還是脫口說道。
蓁胥卻未停步,“你今晚好好想想,我答應過不再強迫你嫁人,你同意了,我便找人去說。”
蓁一跌坐回椅子上,不再說話。
“郡主,王爺同意了嗎?”梔子見蓁胥離開了,連忙進來問道。
蓁一輕輕點頭,眼睛看向一旁的香爐,癡癡傻傻的樣子。
梔子已經見怪不怪,這些日子蓁一總盯着針尖,用眼過度,便用這樣的方式來讓自己放空。
梔子知道她聽得見,“同意了便好,雖然蘇州是遠了些,但是憑着孃家的顯貴,郡主嫁到錦家,他們一定也會對您很好的。”
蓁一繼續發呆,並未看梔子一眼,過了好一會,才嗔怪道:“沒有你這樣實誠的,既然是演戲,出手既然如此狠,兩邊臉都腫起來了,去取了薄荷膏抹上消消腫。”
梔子雖然因爲恃寵生嬌,平日裡不把別的丫鬟家丁放在眼裡,眼高於頂,但是對蓁一倒是沒有話說,這個時候她哪裡顧得上這些,忙搖頭說道:“奴婢不礙事的,只是郡主您一定要想清楚。”梔子擔憂的說道。
“自從慕容曉過世之後,對我來說嫁給誰,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只是哥哥,他一向執拗,普通女子入不了他的眼,說到底我和他都隨了父親。”蓁一的語調輕輕的,就像是茶杯中輕輕翻滾着的茶葉,那麼不經意,卻讓人的心也跟着翻滾着。
這話讓梔子倍感心酸。老爺此生就娶了夫人,沒有小妾,一雙兒女,也隨了老爺的癡情。
不成想連癡情都是會遺傳的,整個王府都知道,蓁胥王爺雖然絕口不提,也沒有人敢在蓁一郡主面前說,但是人人都知道,王爺對夏掌櫃是不同的。
“郡主說的是,老爺對夫人那是沒得說,夫人一生都過的非常幸福。”
“可惜紅顏薄命,孃親太早離開人世,都不曾看着我長大。”
“郡主,別再想這些傷心事了,奴婢伺候您喝碗薑湯,驅驅寒氣。”梔子說着便招呼立在走廊候着的桂花,去端薑茶。
蓁一沒有反駁,依舊怔怔發呆。
遠在琴川的夏芊鈺,被刺骨的冷風吹得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夏氏忙牽着她的手朝着房裡走。
“孃親,不是讓您早些歇着嗎?”夏芊鈺嗔怪道。
“這些日子你和三姐兒都忙得腳不沾地,孃親沒有用,一把老骨頭什麼忙也幫不上。”夏氏自責道。
“只要您身體康健,就是我們當女兒最大的福氣了。”夏芊鈺將夏氏扶到矮榻上坐下,陪着她說話。
今日夏氏等她是有話說的。
“你忙酒樓的事情孃親支持你,只是,怕是瞞不了你父親,要是傳到他耳朵裡,他不會支持你的。”夏氏是聽丫鬟們討論酒樓招不到夥計,故此才生出這份擔憂來。
對此夏芊鈺卻不這麼看,“孃親,一是父親不會知曉,對外,別人對我的具體身份並不知曉,二是,以父親的性格縱然是知曉了,他也不會過問,畢竟我是被趕出家門的女兒。
若是名不正言不順,沒有一個說法,父親絕對是不會再過問我了。
您也不是不知道,當初他將我趕出家門,是當着祖父祖母,還有分了家的叔伯的面,也算是恩斷義絕了。”
夏芊鈺說這些話,沒有什麼表情,也沒有什麼悲喜,這些事情已經板上釘釘,縱然心有不甘,或者憤憤不平也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但是她的淡然被夏氏看做了隱忍,竟不由的紅了眼眶。
“你父親也是身不由己,你也不要怪他。”夏氏輕輕拍着她的背。
“孃親,您誤會了,我不怪父親,我只怪我自己行事太過莽撞,但是有些事情,沒有經歷過便不會明白。
如今事已至此,我只有拼命爲我和你謀一條生路,也爲我自己拼一條重新回到夏家的路。”
夏芊鈺知道,對於她開酒樓的事情,夏氏一直心有擔憂。
對此,她只能將目的袒露,希望孃親與她是一條心。
這話一出,對夏氏有着難以言說的震撼,夏芊鈺離開夏家的時候,面如死灰,詛咒發誓再也不回夏家的模樣,夏氏還歷歷在目,和如今淡然承認是自己錯了的夏芊鈺簡直如同兩人,這讓夏氏倍感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