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九年秋,朝都的雨水似是比往常多一些,涼風夾雜着細雨,撲打在臉上,雖然不疼,但顯然涼透了臉頰,似是心也跟着涼透了一般。
天璽宮中昭和殿外,遠遠的跪着一個身影,只是夜已黑,看不清臉,只見雨花石鋪就的地板上,那人一動不動的跪着,挺直了腰背,似是並不屈服的模樣。有宮人不斷從那人身邊走過,卻無一爲之頓足,低着頭默默的經過,也不敢有絲毫的言語。
與殿外的靜謐不同,昭和殿西廂房裡卻是歡聲笑語一片,那羅漢榻上坐着一位帝王,雖然臉上有了歲月的痕跡,但顯然還是容光煥發,並無見衰之色。一腔洪亮的笑聲,昭示着這位王者的氣度。
“哈哈哈哈。。。。小妍兒,你這一路上遇到的事還挺有意思,看來你也並沒有吃什麼苦頭,朕還以爲你一路沿街乞討纔來到這朝都。不曾想,你還會蹭吃蹭喝,遇到的都是些有趣而又心善的好人。看來朕的天下果然還是物阜民豐啊!”
“陛下,您是不知啊,我也是一路吃盡苦頭的呀,我路上被惡霸欺負,被那大黃狗攆着跑了好幾條街呢,一條小命都快交代了,還好我雲姨及時出現,一把把我拽到了牆頭,跑到那家人的院裡,才躲過一劫。那人家是做燈籠的,後來纔有了,我不小心把人家燈籠給燒了,所幸也就燒了幾隻而已,沒有釀成大禍,我和雲姨編了好幾天燈籠才賠給人家的,也才混了幾天飯吃而已。”
小小的人在燭燈下,一搖一搖的,滿腦子晃悠的講自己的進京之路的忐忑和艱辛。宮裝穿在這小姑娘身上,竟如同年畫裡的娃娃一般惹人疼愛。說出來的話清脆悅耳,再加上那生動的表情,生生把一個不怎麼特別的故事說的有趣十足。
“陛下,那去摘野果子的樹就在懸崖邊上,當時天黑,我都沒有瞧清楚,滿眼只有那紅彤彤的果子,煞是誘人,我爬上去摘果子,小小的人都已經掛到枝椏上下不了了,直呼救命,還是雲姨上去給我抓下來的,要不然差點兒都要掉到崖底下去了。可惜摘下來的果子看着好看,吃起來酸的要命,我的牙齒就酸掉了一顆。”小女孩指着自己上顎右邊的一顆牙齒說“喏,就是這顆”
“胡說,那是因爲你本就該換牙了,正好碰巧遇到了,哪有叫果子酸掉牙齒的,還不叫人笑掉大牙啊。”那位帝王此時一點架子都沒有,反而像是一位父親陪着女兒取樂玩耍,一點都不閒煩悶。
“陛下,夜深了,小妍兒也該休息了,小孩子多睡覺才能長個子,有什麼私房話咱們下次再說啊~”
大監在一旁看着更漏,也是操碎了心,這聖上還有一堆奏章要批閱呢,再這麼聊下去,只怕到天亮也不會結束,外邊兒還跪着他的親兒子,這要是被雨淋壞了還要再心疼半天。
大監名叫何慶,是自小跟在陛下身邊的人,如今陛下已經執政九年,他也一步步走到大監的位置,就連現在的後宮嬪妃們見着他都要尊稱一聲大監,到了他這種地位,只要服侍好陛下,一輩子忠於陛下,那他也能安穩享個晚年。
何慶心裡非常清楚,這位陛下特別在意外邊兒跪着的兒子,只是兒子心中有怨,父子之間無法調和,他也只能從中間說道,讓父子倆人彼此有個臺階下,也好不太傷了情分。
“陛下,您看,外邊兒的雨眼看越下越大了,這七皇子前兒秋獵的時候才傷着,還沒好呢,這要是再受了寒傷了本可就麻煩了啊。您看。。。。。。”何慶小心翼翼的試探着
“哼,他活該。。。。。”
何慶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陛下這樣說也就是不再計較了,只是面子過不去,等一會兒差不多了,就趕緊讓七皇子裝病走人。何慶這邊如意算盤打的叮噹響,不妨那邊女娃娃開了口
“陛下,現在您還能罰您的兒子,想起來以前祖父疼愛我,父親對我很是嚴厲,動不動就罰我面壁思過,要不是那天我闖了禍,祖父也不會生氣,也就不會大過年的罰我面壁思過了一天,餓的我前胸貼後背的,比逃亡路上還苦,當時我都想,我回家一定改過,不再惹他生氣了,可是現在我連家都沒有了,呃呃呃。。。。。”說着說着竟嗚嗚的哭起來了。
女娃娃粉雕玉琢的,那眼淚如斷了線的水晶,一滴滴往下掉,直叫人心疼不已。
帝王有所動容“好了好了,小妍兒不哭了,以後父皇疼愛你啊”
想着在外跪着的兒子,他母妃已經去世了,兒子怨着他也是應該的,怪自己竟然沒有保護好心愛的人,難道就這樣相對怨恨一輩子不成?到了他長大,自己年華老去,還要這個兒子再理解自己親近自己不成?哎。。。。。
“何慶,讓那小子滾回他的宮裡,不要再丟人顯眼了。”
何慶一臉驚愕,連忙點頭稱是,繼而飛奔出去。
只是一頭鬆動,另一頭還倔強着,也讓何慶頭疼不已,陛下那頭萬萬不可再招惹了,七皇子這隻能軟磨硬泡。
“七皇子,您就回去吧啊,陛下現在正高興,要是再惹了他吃虧的還是咱們不是,咱好漢不吃眼前虧,就翻篇吧。這天怪冷的 ,等一會奴婢叫御膳房給您熬碗薑湯,暖暖身子,免得跪出毛病了,還要吃藥,您從小都不喜歡吃藥,何苦來着!”
那位跪着的皇子硬是一句話都不說,直挺挺的跪着,何慶一個頭兩個大,正在苦惱着。
“喂,雨還下着呢,給你把傘撐着吧,跪着也不能淋雨啊,我面壁的山洞能遮風擋雨,還能生個火取暖,去的時候都是自帶乾糧,再怎麼着也不能餓肚子,回來再裝個可憐,什麼好吃的都能被我拿下。”
小小的人說話間神氣十足,完全沒有剛剛可憐的模樣,果然是裝的,小騙子。
何慶可真是見識到什麼叫變臉了,剛剛還打雷下雨的小人,現在就雨過天晴了,還能教育別人學着對自己好,免得一根筋扭死了自己。哎,要是這七皇子也能像這小人一樣,何愁大業不成。想着欽天監與陛下說了些什麼,然後陛下就認下了這麼個義女,難道此女的命格有何說法?
正說着吃的,就聽見跪着的人肚子開始打鼓了,何慶趕緊順杆子往上爬
“是啊,想必七皇子也餓了吧,奴婢馬上叫御膳房的人準備些您愛吃的送去,這跪着吃也不好看呀是吧!”幸好這父子倆都要面子,何慶抓住機會就軟磨。
“嗯,要快一些。。。。。”小皇子還有些不情願
“好的好的,奴婢馬上去辦,馬上去。。。。。”
何慶一招手叫來了自己的徒弟,讓他趕緊去御膳房準備,自己則攙扶的七皇子送回他的宮裡。就怕小祖宗一會反悔自己沒法過了。
那小騙子,哦不是,小公主自己高高興興,一顛一顛的蹦着回去了,也不用何慶操心,也是萬幸萬幸啊!這小姑娘把這父子倆拿捏的死死的,以後還是學着點,之後還會有這種頭疼的事情發生,畢竟父子矛盾還沒有解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