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琉璃和黑風來到身邊,顧采薇的精神大好,她的院子裡也一天到晚歡聲笑語不斷。
明明以前,每次她只有在欺負他的時候纔會笑得這麼開心的……遠遠的在院子外頭就聽到她的笑聲,杜逸心裡酸溜溜的想着。
結果現在,就那麼一條什麼話都不會說的狗就把她給哄得這麼開心,還遠遠超過他去了!
因此,每當看到那條傻狗跟條黑漆漆的大尾巴似的跟在顧采薇屁股後頭,時時刻刻都不捨得和她分別的畫面,杜逸的小臉就陰沉得更厲害。
哼,他纔不承認他是嫉妒呢!他堂堂侯府世子,怎麼可能嫉妒一條狗?
可是……爲什麼他現在每天沒事就往她的院子裡跑?明明他也沒那麼閒的啊!
“出鍋咯!新的一批軟糖,羊肉味的!”
這邊他心裡亂七八糟的想着,一邊走進了顧采薇的小院,那邊的顧采薇又興沖沖的宣告,手裡已經捧着一盤子軟糖出來了。
看到這滿滿的一盤子糖果,杜逸的小心肝立時又激動得歡呼雀躍起來。
“羊肉味的軟糖?這是什麼東西?我還從沒吃過呢!”他小聲說着,又慢慢往顧采薇那邊挪動過去。
顧采薇也沒有忽視他。她剛把東西端出來,第一個就給他抓了一大把。
算她還有點良心。
杜逸連忙拿起這做好的軟糖送進嘴裡,果然軟糖裡透着一股羊肉的香味。吃進嘴裡,也有一點羊肉混合着羊奶的味道,倒也是香香甜甜挺好吃的。
然而……杜逸心裡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好端端的,這個女人幹嘛想起做這個口味的軟糖?正常人吃糖不就是吃個甜口嗎?他心裡暗想,順手又往嘴裡塞了幾顆糖。
正想着,他就看到那條叫黑風的大狗在聞到羊肉香味的時候也已經瘋了。它瘋狂的搖着尾巴,都快連帶着屁股也跟着來回扭動,四肢粗壯的狗腿也不停的揮動,圍着顧采薇跑來跑去,一雙亮晶晶的狗眼倒是瞬也不瞬的盯着她她手裡的軟糖,半天都沒有挪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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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采薇被黑風的舉動逗得直笑。
杜逸看在眼裡,他也忍不住笑了。“真是條傻狗。這糖是人吃的,能給你吃嗎?”
他話音剛落,就看到顧采薇抓起一顆糖,隨手一扔:“黑風,接着!”
黑風立馬跳起來,大嘴一張,就把這顆糖給吃進了嘴裡。
杜逸小臉上的笑容僵掉了。
他睜大眼睛,眼睜睜看着顧采薇又扔了好幾顆糖。每扔一次,黑風都又蹦又跳的,滿院子跑着接糖吃。別看它長得又高又壯,可是動起來卻分外靈活。顧采薇往各個角度、各個高度扔了好幾次,他無一例外的都給接住了。
神乎其技的表演,讓滿院子的丫鬟看在眼裡,大家都忍不住鼓掌歡呼。
阿忠也拍手大叫:“好!真好!這條狗被調教得真聽話!”
馬上,杜逸冷冷一眼掃過來,阿忠一雙手就跟被火給燙到了一般,他趕緊放開手,脖子一縮什麼都不敢說了。
那邊的顧采薇喂完了黑風,她也累得面色通紅。黑風還沒吃夠,又繼續追在她身邊搖尾巴,顧采薇就揉揉它毛茸茸的頭頂:“雖然這羊奶的糖你可以吃,那也不能吃多。今天你的份額已經用完了,想吃明天再說!”
黑風才嗚嗚了幾聲,夾着尾巴跑到角落裡趴着去了。
杜逸看到此情此景,他忽的小臉慘白一片。
顧采薇正好回頭看到,她連忙走過來摸摸他的額頭:“你怎麼了?生病了?”
“你鬆手!”杜逸氣得推開她,自己又連退了好幾步。然後他看看她手裡剩下的軟糖,再看看那邊還眼巴巴看着顧采薇的黑風,他氣得渾身發抖,“我知道了!你這糖就是專門給狗吃的!我只是順帶的!而且……而且,你一直想方設法的揉我的腦袋,這手法也和你揉這條狗一模一樣!”
說白了,她根本就是在把他當狗養!
“喲,發現了?”顧采薇眉梢一挑,笑吟吟的問道。
她承認了!
杜逸頓時又羞又氣,鼻子眼眶又不禁酸溜溜的。“顧二孃,不帶你這麼欺負人的!”
他明明還想罵她幾句、最好打她一頓的。可是爲什麼火氣衝到心頭,他卻只這麼不輕不重的罵了一句?杜逸頓時心裡更委屈了。
顧采薇卻還笑着過來拉上他。杜逸一把將她甩開,顧采薇就乾脆抓住他的肩膀,死活把他給按住了。
杜逸掙脫不開,他心裡更憋屈得不行。
顧采薇看着他這滿臉委屈卻又無處發泄的小模樣,簡直要樂得前仰後合。
“好了好了,你也別生氣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她趕緊來柔聲哄他。
“纔怪!”杜逸才不信她的鬼話,“你故意做成羊肉味的,分明就是特地爲了迎合狗的胃口。還有上一次回去顧家,你爲什麼又會突發奇想的做軟糖?那個你也是給這條狗做的,我和我阿爹都只是順帶的!”
他越說越委屈,突然又想哭了。
瞧瞧他這楚楚可憐又無法發泄的小模樣,簡直就和一隻小奶狗一模一樣嘛!
每次看到他,她就忍不住想到小時候的黑風,然後下意識的就想要投喂,然後……就這樣了。當然,杜雋清那個不要臉過來分東西純屬意外。
不過,雖然喜歡看他這張面無表情的小臉被自己給折騰出各種情緒,可顧采薇也知道點到即止。不然,一旦鬧得過了,小傢伙真生氣了,那她以後都沒得玩了!
所以她趕緊就把軟糖交給琉璃,自己又抓住杜逸的小手把他給拉過去坐下。“好了,這件事是我不對,可是這種糖真不是特地爲黑風做的,你看我和琉璃不也吃了嗎?這個本來就是人和狗都能吃的。不然,我也不會給你還有你阿爹吃啊!”
杜逸小嘴抿得緊緊的,根本就不理她。
反正他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這彆扭的樣子真可愛,顧采薇見狀又想揉他的腦袋。但這個想法只在腦海裡一閃而過,卻沒有付諸實踐。她要真這麼做了,她相信杜逸絕對會直接就朝門外衝出去!
“如果你真不喜歡這種糖的話,那以後我不做給你吃了還不行嗎?”顧采薇再次妥協,“我再專門給你做一些你喜歡吃的。你就說吧,你喜歡什麼口味的?只要你說得出來,我就能給你做出來!”
杜逸這才扭頭看看她。“真的?”
“那是當然。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的手藝嗎?”顧采薇含笑點頭。
杜逸的臉色纔沒那麼難看了。
不過,他扭頭看看那邊還在角落裡吐舌頭的黑風,又眼神一冷:“我還要騎在它身上走一圈!”
他要向所有人證明,他是遠遠高於這條狗的,這條狗只配被他騎在身下任他驅使,他們纔沒有被放在一起相提並論呢!
“好。”顧采薇毫不猶豫的答應了,她招手把黑風叫過來,黑風立馬又顛顛的過來了。
只是,雖然嘴上叫得厲害,可當一座小山高的黑風來到跟前的時候,杜逸又不禁有些害怕。
這麼大一條狗,它要是把他給咬了怎麼辦?
顧采薇看出了他的憂慮,她連忙拉上他的小手。“別擔心,黑風對自己人很溫順的。以前我們也經常騎在它身上玩,它都能承受,更何況你一個小孩子?”
說着,她親手扶着他坐在黑風背上,等到坐穩了,她才一拍黑風的屁股。“走吧!”
黑風頓時就歡喜的邁開腿朝外跑去。
身下一陣劇烈晃動,杜逸下意識的又抓緊了顧采薇的手。“你別走!”
“好,我不走。”顧采薇點點頭,她就拉着他的手,陪着他一起騎着黑風滿侯府走了一圈。
等到騎着黑風走出去一段,杜逸慢慢的找到感覺了,他頓時臉上就揚起了一抹歡暢的笑。“原來騎狗是這樣的感覺?也就和騎馬差不多嘛!就是這狗毛太多了點,狗腿也比馬腿短多了。”
“不過黑風要是真跑起來,那也不比馬慢呢!”顧采薇說道。
“真的?”杜逸不信。
顧采薇就又拍拍黑風的屁股。“黑風,你給世子跑一個!”
黑風立馬撒開腳就跑。
“呀,它還真跑了!慢點慢點!你把它拉住!別亂跑啊!救命啊!”
很快,滿侯府的丫鬟小廝們就看到他們的世子騎在一條大黑狗的背上,雙手死死抓住大黑狗脖子上的毛,一路被它帶得風馳電掣,都快跑得只剩下殘影。
顧采薇肯定是追不上了,她就站在一旁,看着杜逸死死抱住黑風的脖子哇哇大叫,笑得都直不起腰。
杜雋清本來正和人在後花園裡閒步,突然聽到前頭不遠處傳來一陣驚叫聲混合着大笑聲,兩個男人的對話都不由停下了。
“怎麼回事?”杜雋清沉聲問。
小廝趕緊過去打聽一下。等回來後,他的臉色就變得分外詭異。“回侯爺,是夫人正帶着世子騎狗呢!”
杜雋清就臉一沉。
他身邊的人聞言則是滿臉驚訝。“騎狗?是我理解的那個騎狗嗎?阿逸什麼時候精神這麼好了,我記得他以前連騎馬都極少的。”
“阿逸現在身體的確是好多了。”杜雋清淡聲說道。
“是嗎?我上次和杜三郎見面,也的確聽他提起過一句,似乎那孩子的胃口都被你夫人給養好了?那我可要看看他被養得多好了。還有你的夫人,我也得看看她是何方神聖,居然還能有這等神通,把你們父子倆這麼多年都治不好的毛病愣是給治好了!”來人頓時也精神奕奕。
杜雋清聞言眉頭微皺。“關我什麼事?”
“當然關你的事了。今天乍一見你,我發現你也白胖了不少呢!不出意外的話,這也應該是你夫人的功勞吧?”來人笑呵呵的將他打量一通,“你說你,之前幹嘛要和她置氣呢?要是一開始把她娶進門就好好對她,說不定你們父子倆身體早好了,又何必來來回回的折騰,還鑽天入地的要找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什麼高神醫?”
“事情要是就這麼簡單就好了。”杜雋清低聲說着。
來人不解。“你這話什麼意思?”
杜雋清抿脣不語。
就在他們兩個人說話的時候,黑風已經帶着杜逸跑到他們跟前來了。
“黑風,停下!”遠處顧采薇一聲高喊,黑風果然緊急剎車,穩穩的停下了。
杜逸其實也就一開始黑風跑起來的時候害怕,後來等適應了,他也就不怕了,反倒還享受起這種縱橫馳騁的感覺來。
等到黑風停下來,他才依依不捨的翻身下來,一張小臉紅通通的,上頭滿是刺激和興奮。
來人見狀,他更眉梢一挑。“看來阿逸還真喜歡這個啊!”
聽到聲音,杜逸才發現了杜雋清兩個人居然就在前頭!他趕緊拱手行禮:“見過阿爹,見過秦十三叔。”
“免禮免禮。”秦十三連忙笑呵呵的走上前,他拉着杜逸的小手將他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通,再看看旁邊也正坐着大喘氣的黑風,不由滿臉驚訝,“阿逸身子骨還真是好多了,見你這樣,我就放心了。還有這條狗……喝,它長得可真大,威風凜凜的!我活了這麼多年,還沒見過這麼大的狗!”
杜逸頓時下巴一擡,與有榮焉的說道:“這是我阿孃養的狗。”
“喲,還真改口叫阿孃了?”秦十三更驚訝了。
杜逸聽到這話,他卻小臉又一紅,趕緊躲到杜雋清身邊。
此時顧采薇也已經趕過來了。
她也沒想到,好好的帶杜逸出來遛個狗放鬆一下心情,都能讓她碰到杜雋清。
那次從顧家回來後,他們之間又幾乎沒了來往。原因嘛,自然是杜雋清對見她並不熱衷,而她也因爲這個男人在顧家的種種所作所爲對他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防備感。
反正,她覺得這個男人很危險。和他接觸過多肯定不會是什麼好事,所以她也就儘量避免和他來往。
可是千算萬算,大家還是在這裡碰上了。
既然碰上了,顧采薇也不能躲,她只能硬着頭皮上前去。
杜逸騎了黑風一通心情好了,他還主動對顧采薇介紹:“這一位是秦家的十三叔,就是左武衛大將軍之後,我阿爹的摯友,他這次就是來看我阿爹的!”
原來是開國功臣、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的秦叔寶的後人。顧采薇心中瞭然,趕緊屈身行禮。
她身後的琉璃聽到這個,也忍不住激動的低叫了聲:“門神的後人!”
秦十三畢連忙還禮,而後笑道:“早聽說這次七郎回到長安後,嫂嫂你就拿出看家本事把他們父子倆都給哄得服服帖帖的,之前我還不信。不過今天親眼所見,我信了。”
顧采薇嘴角抽了抽。
“秦十三郎君說笑了。我能得以在侯府安身,還多虧了侯爺和世子不嫌棄呢!現在我也只是盡我所能讓他們把日子過得舒服點,算不上什麼服帖不服帖。”
他們也不需要這個。而且,這對父子倆是能和黑風一樣乖乖服帖的人嗎?顧采薇可不相信。
秦十三聽了,他只是笑笑。“嫂嫂這話說得真好。見過了你,小弟相信改日武駙馬都尉府上的宴席你一定不會墜了七郎的臉面。”
顧采薇頓時明白了。“到時候你也會去參加這個宴席?”
“那是自然。武駙馬都尉也邀請小弟了。”秦十三笑道。
原來如此。看來,那場宴席的排場可是不小呢!絕對比萊國公府上擺的那一場要大多了。可這麼大的宴會,帶來的也絕對是更復雜的人際關係,還有各種勾心鬥角……顧采薇光是想想就一個頭兩個大。
她更想丟開這裡的一切跑掉了。
可是,現在的她拿不到杜雋清的休書,她就跑不了。
萬般無奈之下,她只能咬着牙繼續硬挺!
如今她唯一的安慰就是那幾套新衣裳做好了,款式都很好看。她挑了一件最喜歡的穿在身上,然後讓紅鸞給她梳了個漂亮的髮髻,再在上頭點綴上那一套金飾,頓時整個人都金光閃閃,雍容華貴不可方物。
“能抓緊時間在長安城裡的權貴人家裡走上一遭,這也應該能算我離開以後的巨大談資了。”打扮好後,顧采薇對着鏡子來來回回的照了半天,才自我安慰似的說了一句。
琉璃掩着嘴直笑。“娘子你這麼打扮真好看,還真有幾分高門貴婦的模樣。而且這些日子天天看着,我都覺得二娘子這張臉不那麼討厭了。”
“是嗎?這可真是件好事。”顧採寧無奈點頭。
兩個正說着話,外頭的丫鬟就來敲門了。“夫人,世子過來接您了。”
顧采薇趕緊就起身:“琉璃,你今天在家裡看着黑風。我和侯爺黑風出去一趟,晚上救回來。”
“是,娘子你就放心的去吧!不過,千萬記得好好幫我看看太平公主長什麼樣啊!”琉璃連忙第一百遍的吩咐她。
“知道了,放心吧!”顧采薇第一百次的點頭。
此時杜逸已經過來了。
顧采薇打開門走出去,就見這個小傢伙也已經換上了一身簇新的衣袍。就連他頭頂上那幾根細細軟軟的黃毛也被梳得整整齊齊的,服帖的貼在頭皮上。還真挺好看的!
只不過,這孩子長期營養不良,現在雖然身體被她調理得強健了一點,可還是遠遠不夠。尤其看看他的頭髮,雖然軟軟的很好摸,可還是太細太黃了,回頭她得想想法子用黑豆子黑芝麻做點吃的給他喂進去,好歹給他養出一頭烏髮來才襯得上他這張白嫩的小臉蛋嘛!
反正出於職業習慣,不管看到什麼,顧采薇的第一反應就是做吃的。
而杜逸在見到她的那一剎那,小傢伙已經呆住了。
顧采薇腦子裡都已經轉過一圈了再回神,就見杜逸還呆呆的站在那裡,一雙眼睛愣愣的看着她。
她就又忍不住往他頭頂上揉了揉。“大下午的發什麼呆呢?你是午覺沒睡好?”
杜逸就張嘴說了句:“你這麼打扮真好看。”
“是嗎?”顧采薇頓時眉開眼笑,“我也覺得呢!果真是人靠衣裝,剛纔我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時候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過,就是這一身行頭沉甸甸的,我才頂了一會就覺得頭皮生疼,也不知道那些一天到晚在外交際的貴婦人們是怎麼咬牙熬下來的?”
這個女人,一張嘴就破功。
杜逸的那點驚豔瞬息被她一句話給摧毀得一乾二淨。他又小臉一板:“我阿爹已經在等着了,咱們走吧!”
顧采薇連忙點頭,又順勢抓住了他的小手。
杜逸自然沒有再掙扎。
當兩個人一起到了車馬廳,果然見到杜雋清也已經換上了一身湖藍色長袍。深藍的顏色襯得他的面色瑩白如玉,幽深的眸子就彷彿兩汪深不見底的湖水,更給他身上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氣息。
顧采薇突然心頭一陣小鹿亂撞。
好吧,她還是得承認,這個男人長得真是好。難怪顧采芹當初第一眼看到他就被他給迷住了,再等知道他的身份,她就跟瘋了似的,死活要嫁給他。要不是自己第一次和他打交道就是被他威脅恐嚇,她只怕也會恍恍惚惚的被這個男人這張皮相給迷住吧?
眼看她和杜逸攜手走過來,杜雋清的目光也是一閃。
“這身新衣服不錯。”他沉聲說道。
卻不知道是在誇獎顧采薇,還是在誇獎杜逸。
反正說完了,他就翻身上馬,根本沒有給顧采薇問話的機會。
當然,顧采薇也沒打算就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和多費口舌。她也就立馬拉着杜逸一起坐上了馬車。
在馬車上,杜逸抓緊時間又給顧采薇講了一遍武駙馬都尉府上的相關情況。
其實說起來,這個府邸裡的人員關係已經很簡單了。畢竟太平公主乃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女兒,所以她嫁給武攸暨後,夫妻倆就一起搬到了太平公主的公主府,並沒有和武家人同住。也就是說,這個府裡身份最高的也就是太平公主和武攸暨兩個人。
太平公主身份尊貴,據說很不好伺候。
“不過以你的身份,太平公主肯定連看都懶得多看你一眼,更別說在她跟前侍奉了,所以這個你只管放寬心。”說到這裡的時候,杜逸連忙安慰她一句。
顧采薇悄悄翻個白眼。“我知道了!”
“至於武駙馬,他是個老實人,雖然是聖人的親侄子,可是從來都與人爲善,京城裡的人他誰都不得罪。而且男女有別,想來他也不會找你多少麻煩。”
顧采薇聽到這話就冷笑。“他要真是老實人,還會動不動就給已婚男人送小妾?”
“這個他不是聽說我阿爹和你感情不好嗎?再說了,我阿爹一出去一年時間,好容易回來了,他也沒什麼別的好送的,就只能送來一個美妾讓我阿爹舒心了。”杜逸乾笑,“而且朋友之間互贈美婢,這本來就是長安城裡的風尚,人人都是這麼做的,武駙馬這樣做也只是順應潮流罷了。”
這個潮流可真是讓人心塞,尤其對後院裡的女人而言。
“我覺得是我們鄉下好。男人一輩子就一個媳婦,也沒多的錢讓他納小妾,那就一生一世一雙人,互相扶持着過一輩子多好?”顧采薇很是不贊同的說道。
杜逸小嘴一癟。“這些天我爹不是都沒理那個麗娘了嗎?你幹嘛還醋勁這麼大?”
“誰說我吃醋了?”顧采薇不爽迴應。
“你就吃醋了!酸溜溜的,醋味我都聞到了!”杜逸連忙在鼻子跟前扇了扇。
她有嗎?
顧采薇連忙仔細想想,她才發現自己心裡頭還真有一點酸意。
可是不應該啊!好端端的,她吃這個醋幹什麼?她說剛纔那些話,只是爲全天下的女人抱不平而已,根本就不是爲了專門譴責杜雋清好嗎?
見她這樣,杜逸眼底卻是一陣暗喜。
他趕緊又和顧采薇說了幾句駙馬都尉府上的其他人,那就是太平公主和之前的夫婿薛邵所生的四個兒女,以及太平公主現在又和武攸暨生的兒女了。
當然了,因爲身份懸殊,這些貴人們依然不會和顧采薇有任何交集。
“所以,你最應該防備的還是今天過來的賓客!”最後,杜逸下達結論。
顧采薇就明白了。“說白了,就是做主人的沒心思理我,所以就授意來做客的人對付我?”
“你要這麼說的話,那也可以。”杜逸想了想點頭。
顧采薇就深吸口氣。“好,我知道了。”
不就是和那些長安城裡的貴人們勾心鬥角嗎?那就讓她看看這些所謂的貴人們有多厲害吧!
說話間,他們的車馬已經到了武駙馬都尉府——也可以說是太平公主府。
此時公主府門口早已是車水馬龍,十多輛掛着各家標記的馬車依次在偏門口大排長隊,等着往裡進。而且每進去一輛車,就聽守在門口的小廝大聲通報一聲,顧采薇就知道:長安城裡最富名氣的五姓七家都來了,琅琊王氏也來人了,京城張氏也來人了,還有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裡的大半人家也都來了,而且每一家都帶來一份厚重的禮物。
這一場宴席,可以說是彙集了大半個長安城裡的名門貴胄,真可謂是衆星雲集,分量十足。
“果真是一場大宴啊!”顧采薇低嘆。
不知不覺,他們的馬車沿着隊伍緩緩前行,終於到了偏門口。
門口的小廝拿了拜帖,依然是高聲念道:“長寧侯攜夫人世子,前來拜見公主駙馬,並送南珠一盒!”
此言一出,後頭就起了一陣低低的笑聲。
杜逸的小臉頓時又一沉。
顧采薇連忙握住他的手。“沒事的,別和那些人一般見識。”
“我知道。”杜逸點頭,可他依然不高興。
顧采薇完全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想當初,杜雋清的太爺爺杜如晦,可是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中排名第三的大人物,更被太宗陛下親口成爲房謀杜斷,榮耀一時。要是那個時候的杜家人出門,哪怕只隨手摺了路邊的一朵野花相送,想必主人也會欣然收下,其他客人也都爭搶着說出溢美之詞。
可是現在,時候已經大不一樣了。因爲杜雋清的叔爺爺杜荷參與了程乾太子謀逆一事,杜荷被滿門抄斬,就連杜雋清的爺爺杜構也被連累流放嶺南。雖說萊國公這個爵位還是被杜雋清的父親繼承了,可是杜家也因爲這個打擊一蹶不振,現在已經淪落爲長安城裡的三等勳貴。
可是偏偏,今天過來這裡做客的都是一等二等的勳貴,他們自然瞧不上杜家這樣的第三等。
偏偏如今世道越發的浮誇,皇親貴胄們爭相縱情享樂,互贈禮物也都奢華無比,他們的這一盒南珠在其他賓客的厚禮裡的確不值一提。所以,自然就有人忍不住嘲笑他們了。
面對這樣的情緒,顧采薇也只能握住杜逸他的小手給他安慰。
很快馬車進門,到了車馬廳停下,他們就各自被引開了。因爲今天來的客人太多,所以自然要男女賓分流,杜逸被人引到了武駙馬都尉那裡,杜逸也跟了過去,顧采薇則是被帶到了女眷們聚集的地方。
然後……她又落單了。
理由自然也很簡單——論出身,今天來參加宴席的女眷隨便拎出來一個都比她高。這些人又向來以身份爲傲,哪裡肯紆尊降貴和顧采薇這個出身鄉下的女人來往?就連和她站在一處,這些女人都覺得丟份。
對於這個待遇,顧采薇早已經料到了。所以她也不生氣,只安安穩穩的找了一個人少的地方,就坐下開始發呆。
她這隨遇而安的愜意姿態卻又讓有些想看熱鬧的貴婦人很不爽快。
於是,不一會就有一個人笑嘻嘻的走過來。“你就是長寧侯去年娶回去的繼室吧?一年多了,他可算是把你給帶出門見人了,可真是不容易呢!”
看似打招呼的一句話,內裡卻暗藏了無數的機鋒。
當初顧采芹最在意的那幾點全都被她給囊括其中——給人做繼室,被娶進門一年多也沒被帶出來見過人。要是現在坐在這裡的人是顧采芹,只怕她早爆炸了。
可很不幸的,現在她是顧采薇。
所以聽到這話,顧采薇只是微微一笑:“是啊!之前因爲我的出身,侯爺擔心貿貿然帶我出來會被人欺負,所以才悄悄的把我藏在府裡,然後請了名師回來教導我禮儀。到現在我的禮節總算拿得出手了,所以他就趕緊帶我出來了。侯爺的一番苦心,妾身銘記於心。”
那貴婦聞言笑臉一僵。“這麼說,長寧侯倒是對你上心得很呢!”
“那還用說?我是他明媒正娶回家的夫人,他不對我上心還能對誰上心?難道夫人您的夫君一直以來都對您不上心嗎?可如果他對您不上心的話,那他的心思又都放到誰身上去了?”
一番話,反堵得這個貴婦說不出話。
她能怎麼說?說她的夫婿當然是對她上心的?那就承認自己那句話有挑撥離間的意思了。可要說自己的夫婿對自己不上心,那自己又成什麼了?那不是自打臉面嗎?
她一時氣得不直到該怎麼迴應,就只能冷冷一笑:“我才知道,原來長寧侯府人是如此的牙尖嘴利。長寧侯樂意把你給娶進門,應當就是看中了你的這等好本事吧!”
等等,她這話似乎把杜雋清也給一起罵了?
顧采薇雙眼微眯,臉上卻依然帶着笑。“多謝誇獎。夫人您也不賴呀,夸人真是一把好手呢!在給人挑好處這點上,我真是自愧不如。想來您這些年一定這樣誇過身邊許多人了吧?您的夫君一定對您的這個本事十分滿意!”
這貴婦人又被噎得不行。
她這哪是挑好處?她根本就是在明褒實貶好嗎?這個女人聽到了,卻故意曲解她的話。她也好意思!
她要臉,自然鬥不過這個不要臉的,也就只能低頭服輸,鳴金收兵。
貴婦人咬咬牙,恨恨瞪了顧采薇一眼,就趕緊一甩袖子離開了。
其他本來還等着看熱鬧的貴婦人見狀,她們也都收斂了心思,免得被這個鄉下來的女人給一口咬上,當衆丟了臉面。
紅鸞此時也才悄悄湊到顧采薇身邊說道:“夫人,剛纔那一位是武夫人吳氏,她夫君原本是武駙馬身邊的一個小廝,後來被武駙馬提攜當了官,這些年經常在駙馬府內走動,在駙馬府裡也有些臉面。”
難怪。顧采薇點點頭。
她就說呢,那些貴婦人們這麼愛惜臉面,怎麼可能主動站出來和她吵架?真要和她吵,那也就只能是那些身份和她差不多的人了。比如,這位武駙馬小廝的娘子。
顧采薇就又想到,她剛醒來那天就當衆打了武駙馬送給杜雋清的美妾,這事武駙馬礙於身份自然不能和她多計較,可是這個做下人的就不一定了。
“而且,這位吳夫人在別處或許沒多少臉面,可是她在這個駙馬府上絕對是手眼通天。夫人您接下來當心點,千萬別跳進他們給您挖的坑裡了。”紅鸞又低聲提醒她。
“知道了。”顧采薇點頭。
她纔剛來,這個吳氏就給了她這麼大一個下馬威,這可比那天在萊國公府上的厲害多了。她已經感受到迎面而來的凜冽殺氣了。
不過還好,因爲她剛纔她狠狠的還擊了回去,吳氏被她給懟的掩面逃竄。其他人看在眼裡,心底也對她多出幾分忌憚,也就沒有人再過來生事了。
大家再坐上一會,酒席就已經準備齊當了。
顧采薇隨着人流進了宴廳,按照身份排布,她的地位就已經在中等偏下。而吳氏正好被安排在她對面。
兩個人剛落座,吳氏兩道刀子一般的目光就又廝殺了過來,惡狠狠的彷彿要從她身上剜下來一片肉。
顧采薇毫不示弱,她直接舉起杯子,咔擦一聲直接捏碎了,然後隨手將碎片往地上一扔。“你們這杯子怎麼這麼不牢固?趕緊給我換一隻新的!”
吳氏見狀,她頓時嚇得臉色發白。
趕緊低頭看看自己手裡的杯子,她用力捏了捏,卻怎麼都捏不破。可顧采薇卻輕輕一捏就碎了,她的臂力是有多強?
她趕緊低頭,不敢再多說。
此情此景又被四周圍的人收入眼底。此時坐在上位的以爲貴婦冷冷開口:“萊國公府真是越來越不自重了,竟連這樣粗俗無禮的女子都能娶進門。再等過兩年,他們不會是連街頭乞討的女子都不嫌棄了吧?”
這就是赤裸裸的鄙視了。
紅鸞趕緊又小聲提醒顧采薇。“娘子,這一位是武駙馬兄長建昌王的夫人建昌王妃。”
建昌王武攸寧仗着女皇的寵愛,在長安城內胡作非爲,大肆置辦家業、橫徵暴斂,這事是衆所周知的。那麼他的王妃當然也不會是什麼好角色。所以,這個人會拿腔拿調的教訓她,完全再顧采薇的意料之中。
吳氏聽到這話,她就跟找到了靠山似的,立馬腰桿挺得筆直。
顧采薇連忙笑道:“建昌王妃說笑了,我雖然不是出身名門,可我父親好歹也是當朝舉人,那也算清貴人家了,配長寧侯不算太過高攀。我也記得,當今聖人的父親還只是商人出身呢,可他一樣目光如炬,果斷選擇了追隨高祖陛下打天下,最終才能封妻廕子,也纔有聖人乃至武家今日的榮耀。”
言外之意就是——當今聖上的父親身份還不如我父親呢,那她都能進宮侍奉兩朝皇帝,最終做上皇后乃至皇帝,那我不過是嫁給一個區區的侯爺,有何不可?
建昌王妃當即面色一沉。“長寧侯府人這話的意思是說,你覺得自己比起聖人來一點都不差了?”
她這可坑挖得可就大了。
顧采薇從容應對。“建昌王妃這話真是折煞我了。聖人雄才偉略,是我等女子的楷模。只不過,這樣的事業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至少我就不行。我就一個鄉下來的小女子,雖然從小就羨慕聖人的氣魄和能力,可我也有自知之明,就我這種人,能嫁給侯爺、承蒙侯爺不棄,那就是祖上三輩都燒了高香了。我這輩子混到這樣也就到頂了,不指望再往上爬。不過,這也並不能阻斷我對聖人的敬仰之心,我也一直盼着聖人能夠再創輝煌,讓我大周朝繼續蓬勃向上!”
一席話,又給自己準確定位,又狠狠吹捧了一番女皇陛下,可以說是面面俱到,讓建昌王妃這個有心挑刺的人一時也挑不出什麼毛病來。
她就冷笑一聲。“我算是明白長寧侯爲什麼看上你了!”
就徑自轉開頭去。
言語上說不過這個女人,她就不信她用別的法子還打不過她!
今天的宴席太平公主並沒有列席,這裡也就建昌王妃作爲主導。大家一看她生氣了,全都不敢理會顧采薇。吳氏也幸災樂禍的瞪了她一眼——得罪了建昌王妃,你死定了!
顧采薇只是將身邊丫鬟送來的新杯子接過,就低頭喝酒吃飯。
不過,一個人埋頭大吃大喝的結果,就是她飲酒過度,肚子裡開始咕咕作響。
顧采薇連忙叫來一個丫鬟。“帶我去淨房走走。”
“是,夫人請隨婢子這邊走。”丫鬟趕緊帶路。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宴廳,顧采薇發現現在天色早已經黑沉了下來。今晚上沒有月亮,四周圍都黑漆漆的,僅靠着掛在路邊的燈籠照亮腳下的路。
隨着丫鬟往前走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丫鬟就停下了腳步:“夫人,淨房就在前頭,您請吧!”
顧采薇頷首,慢步走過去,就見到前頭果然有一個小巧的院子。院子裡裡外外都掛滿了燈籠,無數的燭光發散出來,把腳下的小路給照得一清二楚。
“駙馬府上一個淨房居然都被裝點得這麼奢侈?”見狀,顧采薇不禁眉頭微皺。
她如此想着,還是慢步走過去。
但就在這個時候,她忽聽前頭一聲低喝響起——“滾!”
馬上,就見一個衣衫不整的俊俏少年跌跌撞撞的從前頭的樹林裡走了出來。
閃亮的燭光下,顧采薇可以清楚的看到他身上就披着一件外衫,裡頭空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尤其是腰部再往下一點,她只瞥了一眼,腦海裡就浮現出了三個字——器甚偉。
不對!
緊接着,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就這麼出現在這裡,怕是撞破了誰的好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