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理所當然的口氣,讓武攸暨心中浮現出一抹不好的預感。
只是來都已經來了,也好容易說服杜雋清讓步,武攸暨不會在這個時候退卻。他點頭:“你說。”
“陽新縣那邊送到庭州去的那些箭頭和陌刀,以及還在路上的,你們統統交給我。至於我們會拿它做什麼,你們也不必插手過問。”杜雋清沉聲道。
武攸暨眉頭微皺。“那些東西好歹也是從陽新縣送出去的……”
“如果你們自己能善後,那請便。”杜雋清冷冷打斷他。
武攸暨瞬時怔住了。
杜雋清才又說道:“既然想讓我幫忙收拾善後,那你們就該拿出一定的誠意來。我不過只是要你們不插手此事罷了,你們如果都做不到,那這件事就不用商量了。”
“你確定只是我們不插手,就能把那些兵器全都修復嗎?”武攸暨只問。
杜雋清脣角微勾。“駙馬你覺得呢?”
肯定不止。這個人絕對不像他對外表現出來的那麼老實。那些東西要是落在他手上,那就只有任他擺佈的命。那麼,他是拿去修復,還是做了其他用途,那都是他的事。杜雋清又向來和武家不和,他又怎麼可能做爲武家擦屁股長臉的事?
只是現如今,那個後門是杜雋清的人開的,那就只有他們知道訣竅所在。現如今,要想盡快將這個錯誤彌補起來,他們只能找杜雋清!
不然,要是等其他地方再傳來箭頭斷裂的消息,事情再傳入女皇耳中,他們就真無力迴天了!
女皇再向着武家,她也絕對不可能拿國家的尊嚴來輸啊!
因此,心念一轉,武攸暨就點頭。“好,這個要求我答應。”
“駙馬您最好還是讓他們出一個將所有兵器交託給我、從此不再過問的字據,上頭武家所有人都簽字畫押。等東西拿到手,下官就立刻安排人手前往庭州善後。”杜雋清又說道。
武攸暨又雙眼微眯。“長寧侯,你這個要求更過分了。”
“那駙馬您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杜雋清只問。
武攸暨咬咬牙。“答應!”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能不答應嗎?
杜雋清也就頷首。“既然駙馬答應了,那您請好走。您儘快把他們的簽字畫押都給湊齊了,下官也纔好儘快安排人手過去做事。如今邊關已經冰天雪地,想來突厥又要縱馬過來擄掠,將士們手中正是缺兵器的時候。”
武攸暨點頭。“我知道,我這就去安排。”
杜雋清再點點頭,竟然主動送他到了門口。
然後他再回頭,那張嚴肅的面孔上就已經染上了一抹笑意。
“你看我剛纔表現得怎麼樣?”他輕聲問顧采薇,就彷彿一個對最親近的人獻寶的小郎君似的,那麼一副眼巴巴的等着被人誇獎的小模樣,真是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顧采薇含笑點頭。“很好。”
杜雋清頓時開心的笑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武攸暨就派人將武家人都簽字畫押好的字據給送過來了。
字據上頭明明白白的寫着杜雋清那天說過的話,沒有任何刪減,也沒有做任何加工。下頭密密麻麻的手印鮮紅一片,看得人莫名觸目驚心。
顧采薇拿起字條看了看,她就輕輕一笑:“看不出來,這位太平公主駙馬手段竟然如此了得,才一天多的時間,他就齊集了這麼多人的手印。之前我還是小瞧他了。”
“他能被女皇選中做駙馬,而且還和太平公主相安無事這麼多年,這就足以證明他本領超羣了。只不過他意不在仕途,所以許多人沒見識過他的真本事罷了。”杜雋清淡聲說道。
顧采薇也不禁嘆口氣。“真難得,武家裡頭還有一個明白人。只可惜……他和太平公主天生一對怨偶,以後兩個人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
一瞬間,她都開始心疼起武攸暨來了。其實這個人也還不錯,只可惜太平公主心裡的位置早已經給了另一個人,就再也容不下他了。
正感慨着,杜雋清已經一手扶上了她的肩膀。“別人的事情咱們就少管了。眼下,咱們還是趕緊商量一下這件事怎麼善後吧!”
“所謂善後,現在也只能抓緊時間派幾個人往庭州去,就地將那些壞掉的箭頭重新鍛造。那就是要從永興縣遴選幾個合適的鑄劍大師過去。那邊那麼多鑄劍師,我認識的其實不多,唯二和我熟悉的扶風子歐神子是肯定不會去的。那麼,該選誰就你說了算好了。”顧采薇慢悠悠的擺手。
杜雋清點點頭。“除了鑄劍大師,還有領隊的人也很重要,他要負責在那邊和庭州的將領打好關係。所以,我考慮讓阿兄帶隊。”
他雖說的阿兄,自然就是杜五郎君杜雋洪了。
別看杜雋洪這個人在杜家並不出類拔萃,爲了過上好日子更是到處逢迎巴結,可自從娶了永興縣後,這個人居然把事情做得還不賴!杜雋清交給他的任務他都給辦得好好的,有空了還到處跑去和工匠、民夫們套近乎,幾乎和礦山上所有人的關係都好得很。要是派他過去,這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顧采薇就點頭。“一切隨你。”
杜雋清也就立馬讓人準備筆墨紙硯,趕緊給杜雋洪寫了一封信,讓他趕緊帶人往邊關去了。
杜雋洪接到信後,二話不說立馬殺往庭州,正好趕在臘月路面冰封之前到了地方。
然後,庭州那邊的消息就斷了。不出意外的話,得等到來年開春之後纔能有消息傳過來。
對於這個,杜雋清的態度很平靜——本來那也都是武家的事情,他只是幫忙善後罷了。那麼,善後的結果是好是壞,其實對他也沒多少影響,他當然不着急了。
只是武家那邊卻急得不行,唯恐杜雋清拿了他們的東西不幹活,任憑事情發酵。爲此,武崇烈沒少派人去侯府上催促杜雋清趕緊給邊關去信,催促他們速速採取行動。
但既然人是找上侯府去的,那自然是尋不到杜雋清的蹤跡的。
爲此,杜雋清又評價了武攸暨幾句:“這個人還真有意思。明明都已經找到我的地方了,也說服我答應接手此事,他卻遲遲沒有將我藏身的地方告訴武家其他人。你說,他這是什麼意思?”
“還能什麼意思?在事情還沒有解決之前,他還是不敢得罪我們,唯恐咱們一氣之下,直接甩手不幹了!”顧采薇笑道。
不過頓一頓,她又不禁點頭。“但不管怎麼說,他這個人無論心思還是耐心都要比別人深沉得多。有他這麼在前頭擋着,武家人不來噁心咱們,我甚至都要對他產生好感了!”
“其實我對他一直挺有好感的。”杜雋清低嘆,“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爲謀。”
顧采薇聞言笑笑,也就靠在他懷裡懶得多話了。
今年冬天,洛陽接連舉行了幾場盛大的婚禮,其中一場新都郡主下嫁武延輝,另一場則是永泰郡主下嫁武延基。到了來年二月,義安郡主也嫁給了京兆裴氏的子弟裴巽。
還有其他皇孫皇女也都各自找了朝中門當戶對的人家,紛紛結爲親家。
因此,從年底到第二年春天,整個神都裡鞭炮鑼鼓聲絡繹不絕,簡直吵死人了!
隨着肚子越來越大,顧采薇行動越發不方便,心情也逐漸惡劣下來。再聽着外頭一天到晚響個不停的聲音,她忍不住吐槽:“你說太子是不是在把自己的兒女稱斤往外賣啊?他們纔回來多久,就匆匆忙忙的將兒女都給送了出去,就好像生怕沒人要似的!”
“的確,太子的手段太着急了點。”杜雋清也頷首,“不過,這個又和咱們有什麼關係?他愛通過聯姻鞏固自己在朝中的勢力,那就儘管聯姻去。反正我們也攔不住他。”
“那倒是。”顧采薇撇撇脣,也就真個不多說了。
現如今,她腹中的小傢伙都已經七個月了。她的肚子也圓滾滾的,低下頭去幾乎都看不到腳尖。裡頭的小傢伙更是頑皮得很,現在幾乎是一天到晚的在亂動,時常還把顧采薇從睡夢中吵醒。因爲這個,她沒少揍杜雋清。
這個的確是自己造的孽,杜雋清也就認命的讓她發泄。
甚至,當看到依然活蹦亂跳的顧采薇的時候,他眼中還時常流露出一抹動容來。
顧采薇一開始不解,她還問過他:“你這是什麼表情?我不過懷個孕,你至於搞得這麼苦大仇深嗎?”
“我只是想到了阿姐。”杜雋清輕聲說道,“當初阿姐懷阿逸的時候,肚子也越來越大。可是看着肚子裡的孩子慢慢長大,她卻一點都不高興,反倒日日以淚洗面。到最後,她都不哭了,只是呆呆的躺在牀上,看着肚子眼神渙散,多少次我都以爲她就要那樣去了。阿逸那時候也安靜,幾乎都不怎麼動,穩婆還悄悄的和我說,只怕肚子裡的孩子是個傻子呢!那時候我就想,孩子傻了就傻了,我只要阿姐順利的把他給生下來,阿姐好好的就行了。可沒想到,最終結果卻是……”
最終結果,他的阿姐生完孩子就油盡燈枯沒了性命。杜逸也病病歪歪的,好容易才被他給拉拔到這麼大。
那段時間,他的阿姐心情不好,他又何曾好到哪裡去了?
原本在杜家他就沒有過過幾天好日子,到頭來想和血脈至親相依爲命的夢想也破滅了。他一個人孤苦伶仃,艱難捱到現在,他心裡的苦都沒處倒。
這些年真是辛苦他了。
顧采薇聽得心裡都動容了,她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好了,都過去了。現在你不是有我了嗎?馬上等孩子生出來,我就把他交給你,我保證我很快就能活蹦亂跳,絕對和阿姐不一樣!”
杜雋清頓時嘴角一抽。“當初阿逸就是我一手抱大的,那些日子他差點沒熬死我!這個孩子就交給奶孃吧,我還是陪着你好了。”
顧采薇頓時撲哧一聲。“我還當你有多期待這個孩子呢!”
“我的確期待這個孩子,但我更期待的人還是你。孩子長大了遲早是要展翅離家的,你纔是陪在我身邊一輩子的人。”杜雋清定定說道。
顧采薇又不禁嘴角抽了抽。“你就這麼說吧!當初我阿爹也是這麼和我阿孃說的,可後來阿孃生了我,阿爹就抱着我不捨得撒手了。要不是等我長大一點,外公把我領走了,阿爹只怕還沒多少功夫去陪阿孃呢!這件事阿孃在我耳邊唸叨了無數遍,我下輩子肯定都記得。”
杜雋清瞬時不說話了,只是慢慢將手搭在她的小腹上,感受着肚子裡小傢伙有力的小拳頭小腳,他脣角又不受控制的高高彎起。
如此,再過上幾天,庭州那邊終於來消息了,而且一來就來了好幾道捷報——庭州瀚海軍大將率領手下的將士們拿着陽新縣和永興縣送去的箭頭,和突厥軍隊在冬天展開了好幾場激戰。因爲我方武器精銳,尤其箭頭極爲鋒利,一開始就殺得突厥軍隊哭爹喊娘,人員折損大半。大將軍乘勝追擊,竟是生擒了突厥王叔,還有王叔的幕僚等一干人等,大獲全勝!
後來又幾次小規模的對戰過後,突厥軍隊依然損失慘重,他們終於認識到了這一款新箭頭的厲害,之後再次對戰時,他們一看到我方亮出箭頭就裹足不前。
因此,這一年冬天,瀚海軍同突厥的對戰,幾乎全部以獲勝告終!
捷報送入宮中,女皇大喜,當即又將杜雋清和武崇烈召進宮中大加讚賞。
除了當着滿朝文武將他們的功績宣讀出來、又給兩個人賞賜了無數金銀珠寶外,女皇還命他們進兵部任職,杜雋清擔任的就是軍械司司長的職責。
下了早朝,杜雋清隨着人流走出皇宮。但到了宮門口的時候,武崇烈快步追了上來。
“長寧侯且慢!本王有些話想和你說。”
杜雋清站定腳步。“新安郡王請講。”
武崇烈就畢恭畢敬的衝着他行了個禮。“這一次,本王還要多謝長寧侯你不計前嫌,及時派遣人手往庭州去幫襯本王。不然,瀚海軍哪能一口氣得勝這麼多次?本王又怎麼會撈到這麼多功勞?”
他這個禮行得情真意切,只是說出口的話簡直欠扁得很。
他根本不是在感激杜雋清,而是在嘲笑他!
畢竟,去年他們如何四處尋找杜雋清、杜雋清又是如何獅子大開口逼迫他們全權將庭州的鐵器都交給他隨便他處置還不能過問、還有一直到現在杜雋清都沒有向他們透露一點庭州那邊的消息,這些事情他都記恨着呢!
只可惜,這個人就算手下蒐集了那麼多人才又怎麼樣?他的人急急忙忙的去邊關收拾善後了又怎麼樣?那些被他們二次加工過後的兵器果然在戰場上展現了神威又怎麼樣?到頭來,只要是他們陽新縣送出去的兵器,得到的功勞依然是算在他武崇烈頭上的!
這就是武家在朝中一手遮天的好處!
今天可算是在滿朝文武跟前揚眉吐氣,武崇烈自然心情大好,終於又忍不住跑到杜雋清跟前來耀武揚威了。
但面對這個趾高氣昂的人,杜雋清只是淡然頷首。“新安郡王過謙了。這份功勞本來就是你應得的。”
“那是自然。”對於這個,武崇烈也自認爲理所當然。甚至,他還假惺惺的拍了拍杜雋清的肩膀,“不過長寧侯你也不用泄氣,全天下要用兵器的又不止有庭州的瀚海軍一個,你還是可以和其他軍隊好好協商,再把你們永興縣鐵礦裡的兵器送過去那裡嘛!你們的工匠好,鐵器也好,不管送到哪裡肯定都會大受歡迎的!”
說着話,他的嘴巴越咧越大,得意的都快露出後槽牙了。
杜雋清的表現依然淡淡的。“本侯的確是在和人協商此事來着。”
“是嗎?那就好那就好。”武崇烈連忙點,這才放開了他。
杜雋清立馬轉身就走。
武崇烈目送他的身影走遠了,他卻立馬臉一沉,當即招手將小廝給叫過來。“你們好好去查探一下,看看他現在又在和哪些人接觸?只要查到了,就趕緊搶先一步把人給劫下來!”
“是,小的知道了!”小廝趕緊答應着,就飛奔出去。
此時春暖花開,顧采薇的肚子也越來越大,不過孕吐的症狀已經沒有了,他們就搬回了侯府。
現在剛到了府上,杜雋清就將被武崇烈碰觸過的衣服脫下來扔到地上:“這個拿下去,燒了!”
杜仁立馬點頭,趕緊抱起來衣服扔進火盆裡。
辦完了這件事,杜雋清才擡腳走進院子裡去。
此時顧采薇正懶洋洋的躺在院子裡曬太陽,手裡還捧着一本她自己編寫的食譜,一邊吃着糕點一邊給肚子裡的小傢伙念食譜。食譜邊上還備註着每一樣成分的藥用價值,她也一併唸了出來。
用顧采薇的話說,這叫胎教!
不知道這個胎教對孩子管不管用,反正現在聽到她慢悠悠的聲音,杜雋清頓時覺得一顆心又恢復了平靜。
慢慢走到她身邊,他拈起一塊糕點送進嘴裡。“不夠甜。”
顧采薇放下食譜,沒好氣的白他一眼。“我都懷孕後期了,孩子都已經成型,不需要再瞎補。東西太甜,反倒對我的身體有所損傷,對生產不利。”
“原來是這樣。”杜雋清連忙點頭,就又抓起一塊,“那這樣就夠了,其實除了口味淡一點,但味道也還不錯。”
顧采薇無語搖頭,連忙招呼琉璃端上了另一碟糕點。“這個纔是給你的,糖分正常。”
杜雋清頓時臉上就露出歡愉的笑來。
“阿薇你真好!”他連忙在她臉上親了一口,就捧起糕點吃了起來。
吃這個的時候,他的速度可比剛纔吃顧采薇那一份快多了。
顧采薇看在眼裡,她又人不齊悄悄翻了個白眼,然後才低聲問:“今天早朝上情況如何?新安郡王是不是又很得意?”
“還用說嗎?要是長了尾巴的話,他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杜雋清臉上泛起一抹冷意。
他慢條斯理的將武崇烈在他跟前耀武揚威的姿態說了一遍,語氣也平靜得很,不帶一點怒意。
顧采薇聽完只是點頭。“果然,這個人性子還是沒變。不過這樣挺好,一切盡在咱們的掌握中。”
“嗯。”杜雋清點頭,就從懷裡摸出一封摺疊得只有人半個巴掌大的信封交給顧采薇,“這是瀚海軍將領給我寫的信,上朝之前悄悄塞到我手裡的。”
顧采薇打開看看,她頓時笑容滿面。
“算他們還有點良心,知道這些大勝仗都是因爲誰的原因。”
杜雋清頷首。“他們又不傻,這次和武家打交道也吃夠了虧,肯定不會傻到再吃第二次。所以,用一點功勞買得武家人的不再插手邊關的事情,這對我們來說是三贏。”
說着,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那麼接下來,瀚海軍那邊的情況穩定了,他們的大將軍還主動將咱們舉薦給了他相熟的在其他地方駐紮的將領。我可以讓秦十六也安排人手,等時機成熟就往其他地方送過去了。”
顧采薇又掩着嘴樂。“你這個人的確太狡猾了。等武家人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肯定又會恨死你!”
“那也等到時候再說。而且到了那時候,他們還能不能恨我還是一回事呢!”杜雋清懶洋洋的說道。
顧采薇頓時笑倒在他懷裡。
“我平時真把你看錯了。你哪是什麼老實忠厚的大狗啊?你分明就是一隻狡猾的狐狸!等阿爹阿孃知道你的所作所爲,他們必定也不會再低瞧你了。”
杜雋清則是皺皺眉。“那些都是以後的事,眼下我得好好想想,從哪再找人去?現在手頭的人分明已經不夠用了!”
你裝!你繼續裝!
顧采薇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就扭過去繼續吃糕點。
隨後,因爲這次瀚海軍的大獲成功,其他都護府裡的將領自然看到了其中的好處,也都紛紛派出人手來和杜雋清以及武崇烈商議購置箭頭等物的事情。但那些人總是還沒來得及和杜雋清坐下來好好商議,就已經被武崇烈的人截胡了。
對於這些,杜雋清不以爲意。因爲——顧采薇要生了。
到了快要生產的前半個月,他就向上峰告假,留在家裡守着顧采薇。
這一守,就是一個月。
然後,顧采薇才終於發動了。在疼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一個小娃娃呱呱墜地。
“恭喜侯爺,恭喜夫人,是一位小娘子呢!”
穩婆將小娃娃洗乾淨了包好抱過來,好生歡喜的稟報。
原本陪在顧采薇身邊的杜雋清聞言,他頓時狠狠一抖,趕緊站起來。
“是小娘子嗎?真的是小娘子?”
穩婆一怔,小心翼翼的點頭。“真的是小娘子。不過侯爺您不用太灰心,您和夫人還年輕,以後還有的是機會生小郎君。”
“誰說我要小郎君了?小娘子很好,我就要小娘子!”杜雋清連忙說着,就伸出手去,“快把孩子給我抱抱!”
穩婆將信將疑的把襁褓遞過來,杜雋清小心接過。看着裡頭這個紅通通皺巴巴的小娃娃,他臉上立馬溢滿了柔情。
傻乎乎的盯着孩子看了又看,他才忙對顧采薇道:“阿薇你看,這就是我們的小娘子呢!果真是個小娘子!”
不知不覺,他的聲音裡都帶上了幾分微顫。
顧采薇好無語的看着他。“你把孩子抱那麼高,我能看到什麼?”
“哦,哦,我錯了!”杜雋清這才發現他還是站着的!
趕緊又在牀沿坐下,他把襁褓放到她身邊:“你看,這孩子長得多好看。等以後長大了,她一定會和你一個樣。”
顧采薇撇撇嘴。“沒看出來,我就覺得是個紅通通的小猴子。”
“哪像小猴子了?分明濃眉大眼的,這麼好看!”杜雋清毫不猶豫的反駁。
顧采薇聞言,她又忍不住瞪他一眼:“是誰當初說,等這小傢伙生出來後你要把他吊起來打的?結果現在倒好,就因爲是個小娘子,你就改換態度,還因爲她凶氣我來了!”
杜雋清立馬蔫了。
“對不起,我錯了。”他低下頭。
顧采薇才別開頭。“把你女兒抱走吧!”
杜雋清又一愣。“阿薇,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生氣了好嗎?”
“誰說我生氣了?我剛生完孩子,我累得睜不開眼,想休息一下,難道都不行嗎?”顧采薇忍無可忍低吼。
杜雋清又一愣,才反應過來——他一時過於興奮,都忘了這一茬了!
他趕緊轉頭又將襁褓交給穩婆,就將牀頭的紅糖水端過來。“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喝點紅糖補充一下體力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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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采薇這才收起怒意,小口小口的將紅糖喝完了。
杜雋清再扶着她躺下,拉過被子給她蓋好,然後還一手握着她的柔荑,又傻愣愣的坐在她身邊。“你睡吧,我陪着你。”
都這個時候了,他嘴角還掛着一抹傻笑。
顧采薇無語別開頭。“傻子!”
她看不下去了,還是閉上眼,眼不見爲淨!
生孩子折騰了一天一夜,她着實累了。所以纔剛閉上眼,她就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等睜開眼的時候,她就見到田氏來了,手邊還牽着她的寶貝兒子。
顧采薇纔剛睜開眼,就聽到田氏長長的嘆了口氣。
“阿薇啊,你說你叫阿孃怎麼說你?”
顧采薇愣住了。“阿孃您說什麼呢?”
“你說你,好容易懷孕了,可怎麼卻生了個小娘子呢?你都已經把世子趕出侯府,扔到永興縣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了,那麼現在只要你生個小郎君出來,那女婿肯定歡喜得不得了。然後咱們再一起運作一下,這個侯府還不都是你生的小郎君的?結果現在你看看,就因爲是個小娘子,一切都泡湯了!”
田氏低聲說着,又忍不住教訓:“之前你懷孕的時候,我就跟你說讓你把李神醫給接過來,讓他給你開個包生男丁的方子,你偏不聽。現在好了,你看你怎麼辦?”
顧采薇的心不由重重一沉。
她正要出言反駁,就聽一個涼涼的聲音響起——“大嫂,二娘子她纔剛生完孩子,現在身體正虛弱着,你這個時候和她說這種話不大好吧?”
是她阿孃!
顧采薇頓時心頭一陣雀躍。
擡起頭,果然看到齊氏已經扶着門框走了進來。
她大步來到牀頭,看看神色中還帶着幾分疲憊的顧采薇,她眼底頓時浮現出一抹心疼。
“你怎麼樣?可還覺得難受?”
“有一點。”顧采薇點點頭。
生孩子的時候她只顧着用力,其他什麼都顧不上了。等到現在再回憶起當時的情形,尤其眼前還有親孃在,顧采薇自己都覺得自己矯情了不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尤其當聽到齊氏的問話的時候,她更是委屈得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田氏見狀,她立馬怒了。“弟妹,我在教導我的女兒,這個關你什麼事?再說了,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二娘子好!”
說着,她就回頭吩咐顧采薇。“你這些日子多吃些,趕緊把身體養好,然後抓緊時間再懷一胎。這一胎一定要一舉得男才行!”
“大嫂你瘋了!阿薇……二娘子她剛生完孩子,按理說怎麼也得休養個一年半載再提生下一胎的事。你這麼匆忙的逼着她再懷孕,你是想把她的身子都給弄垮了嗎?”齊氏低喝。
田氏撇撇嘴。“我年輕時候生了那麼多,幾乎是一年一個,到現在不也沒事嗎?就去年,我不還生了個兒子?這可是咱們顧家的嫡長子!”
說着,她連忙把還穿着開襠褲的兒子抱在懷裡,得意洋洋的展示給顧采薇和齊氏看。
這小娃娃應當已經被田氏給展示慣了,所以動作順從得很。甚至,他還擡起小腦袋,開襠褲裡的小鳥兒也立馬擡頭,就當衆尿了起來!
顧采薇和齊氏都眉頭一皺,田氏卻得意洋洋的說道:“你們看,我快四十了才生的兒子,依然這麼聰明懂事。二娘子這纔多大,折騰折騰沒關係的。”
顧采薇還沒說話,齊氏已經氣得低吼:“你給我滾出去!她生不生孩子、什麼時候生,那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你這個外人來操心!”
田氏嚇得一愣,她懷裡的小娃娃已經咧開嘴大哭起來。
可齊氏不管,她徑自提起田氏,直接把人給拖出去房間,然後扔了出去。
別看她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可一旦發起火來,那氣勢簡直驚人。田氏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根本都不敢反駁,就這樣被她給扔出了顧采薇的房間。
抱着兒子在外踉蹌了好幾步,她才勉強站穩腳跟,然後也才慢慢的反應過來。
“齊氏,你!”她回頭就要發火,但等對上齊氏冷冰冰的目光的時候,她又慫了。
“哼,你們不讓我管,我還懶得管呢!我自己的兒子我還管不過來!”她跺跺腳,趕緊抱着兒子跑了。
只是,等跑出去幾十步遠,她突然停下腳步。“不對呀,明明是我的女兒,怎麼我還沒資格管了?她齊氏又算個什麼東西?她也有資格趕我走?”
她越想越氣,忍不住又抱着兒子跑了回去。
但等再回到顧采薇的房門口,她遠遠就聽到顧采薇叫了一聲:“阿孃!”
“阿薇,可真是苦了你了!”齊氏也哽咽低叫。
田氏頓時眼前一黑。“阿薇……七娘子不是早就死了嗎?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想擡腳往前走。可想了想,卻立馬又轉過身決定趕緊跑!
但是,纔剛轉身,她就看到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來了兩個人——赫然便是琉璃和曉芳兒。
“大夫人,您這是要去哪裡啊?既然來都來了,您和十郎君還是先隨婢子去客房休息一會吧!”琉璃淺淺笑着,一步一步朝她走過來。
田氏瞬時渾身都開始發軟。
“你們……你們到底是誰?”她哭着低喊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