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佳節賽龍舟,河道兩岸鼓聲吶喊聲震耳欲聾,端的是一派熱鬧景象。
從吳興回來後,我的心情一直很好,不但因爲在商貿方面理清了頭緒,將業務分成三大塊,找好了合適的負責人員,如:
一,利用知識壟斷經營文化產業,吳興的西海禪師等人是業務分部骨幹;
二,盤活身邊好姐妹們的私房錢,發展珠寶業和邊境貿易,比如大量購進益州的錦帛,在紡織方面鑑賞能力極高的徐氏把技術關;
三,開拓長途販運業,東吳的船隻那麼多,馬車也不少,吳侯的家眷做這個,真乃得天獨厚,潘文若帶領的那夥人負責這個最合適,而且還能順便刺探情報消息。
還因爲我的大宅門生活,很阿Q地說,相當風平浪靜。
吳侯嚴格執行雨露均沾制度,電視裡經常出現的爭寵橋段,在顧府沒有英雄用武之地,至少我從吳興回來這麼久,沒聽說過哪一位夫人以身子不適,兒女生病等劣拙的藉口大半夜的去破壞別人的好事,吳侯前一天晚上在哪裡就寢,第二天早上肯定是在哪裡起的牀。
步氏的公平公正自然功不可沒,更功不可沒的還有吳侯的女人們的淡定自律,試想,連我這種一度具有女權意識的人都屈服了,還有誰會做那自討沒趣的攪屎棍呢?
是以,我的心情很好,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沈氏撥給我的侍女靈犀年紀跟雅美一樣大,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現在她和雅美兩個人正趴在茶肆的窗欄上,興致勃勃地觀看水面上的賽龍舟,看到精彩處,激動地驚呼大笑,一派天真嬌憨的小姑娘姿態。
我坐在雅間對窗的一隅,看着河對岸掛彩飄飄,人山人海,兩個小姑娘的背影如同一副精美的剪影,不禁心生怡然之意:其實日子就該高高興興的過下去!
眼角無意中瞟到茶碗上冒出的熱氣,我的手微微發抖起來。
:“夫人,聽店家說城中還有幻術表演,很是神奇,夫人打算去瞧瞧麼?”
被熱鬧氣氛感染的靈犀一反往日的拘謹,對我提出並不算過分的要求。
我也有幾分好奇,是南越國的民間藝人們到東吳來了?相府裡那個唱歌的歌女,是不是美霞啊?於是點頭同意,小姑娘們激動地朝我盈盈福了福,自去準備馬車。
靈犀想看的幻術,表演場地在城西,我仔細看了看臺上的佈景,恩,眼熟得很,果然是南越國的藝人們,記得幾年前吳侯給過他們路費回家的,怎麼現在又出來賣藝了?
臺上表演的節目大部分還是老一套,只是少了孔雀舞,多了一些新奇的即興表演,類似小品節目 ,算是實驗性質的藝術創作吧?我看得津津有味,這可不比魔術表演有趣多了?
正看的入神,有個聲音在跟前遲遲疑疑地喚了聲:“芳菲?”
我定睛一看,居然是美霞!
她已經長成大姑娘,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充滿了歌舞演員特有的靈動韻味,而她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抑制不止的驚喜。
我想都沒想,當下爽快地應了一聲:“哎!美霞,原來你真在啊!”
靈犀和雅美回過頭,看着我們連倆,糊塗了,我微笑着解釋:“我們以前認識的。”
靈犀和雅美了悟般哦了聲,扭過頭去繼續看錶演。
我讓美霞和我並排坐,問怎麼又出來表演了?日子還是那麼艱難嗎?
美霞開朗的笑:“不,我們在家鄉過得很好!我阿媽也很好,娜姆已經做了阿媽,不能出來。我現在是壩上最好的歌者,等會你聽我唱完,看看我是不是唱得比以前好很多?”
她流露出來的是一種驚人的自信和自豪,還有對美好事物的執着和熱愛,我想剛纔的問題沒必要再問,南越國藝人們離開家鄉,不僅僅是爲了謀生,也爲了展示自己的拿手絕活。
美霞的歌喉果然出奇的好,歌唱風格和洛京相府見到的歌女大相徑庭,這就奇怪了,那個人跟她長得如此相像,是失散的姐妹麼?
美霞幾曲唱罷,回到我身邊,繼續和我敘舊。
當我問她是否已經去過洛京時---------------
她的頭搖得像撥浪鼓:“沒有,沒有,打上次從吳興回去後,還是頭一回出來,怎麼,你說有人跟我長得像?她唱得有我好嗎?”
我啞然失笑,她還真是迫切等着被人肯定啊!
說實話,我更喜歡那個人的嗓子,餘音嫋嫋,我總是喜歡某些虛虛渺渺不真實的東西。老毛病了。
兩人告別時,我們約好過幾天再見面。
:“我請你吃好吃的,買好看的衣服,讓你下次歌唱的時候,豔光四射!”我樂呵呵地打保票,美霞的眸子頓時晶晶亮。
:“芳菲,你已經嫁人了?漢家女子梳這個髮髻,應該是嫁人了的?”
我點點頭:“嗯,嫁人了,你呢?”
美霞說沒有,然後好奇地追問:“今天那麼熱鬧,你的夫郎怎麼不陪你出來?”
我驀然想起,好像不能跟她說太多這方面的事,只好敷衍的說一句:“他,總是很忙。”
美霞懷疑地:“哦?”了一聲,沒有再問。
兩人揮手告別。
上了馬車,我有點疲倦,於是靜靜閉目養神,漸漸地兩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的聲音消失了,我昏昏睡去,一覺醒來,大驚失色,車裡哪裡還有其他人?
頓時急出一身冷汗,怎麼回事?
窗外景物倒退如飛,我心中生出不祥之兆,已經出城了,是誰這麼大膽,敢在吳侯的地盤上動他的家人?
我掀開車簾,發現趕車的還是那一位,只是他的樣子與之前不同,哪裡不同,一時說不出。
我怒道:“你要帶我去哪裡?”
車伕回頭燦爛一笑:“夫人休怒,到了便知,小的只是奉命行事。”
我哼了一聲,再不說話,趁他不備,一個手刀朝他頸脖劈過去,那車伕好像背後長眼,頭一歪,輕輕避過,然後轉身伸手朝我肩上疾點了幾下,啞着嗓子:“夫人,得罪了!”
我頓時癱倒在馬車裡,手腳動彈不得。馬車繼續疾馳,我像圓球一樣在車廂裡滾來滾去。等到馬車停下來時,我的幾乎被顛散了架,只有進的氣,而沒有出的氣了。
有人掀開車簾,我睜大眼睛一眼,不由叫苦不迭,原來是影西大嬸啊!她看上去像是打了激素,兩眼嗷嗷的發綠光,莫非她又要執行掌嘴任務?
她詭異的一笑,露出兩排森森的白牙:“夫人,老夫人在等你,請吧。”
我恬着臉無奈地笑:“請大娘解開我的穴道。”
影西輕笑一聲,伸出鐵筷子一樣的手指,叮叮咚咚的朝我點了幾下,我的手腳終於又能動了,步履艱難地下了馬車,深一腳淺一腳樣子狼狽地跟在後面。
這裡很熟悉啊,不正是紫霧山居嗎?原來沈氏也能隨意出入的,吳侯還真是個孝順的好兒子,這種金屋藏嬌的地方都讓自己的老媽自由來去,看來我是凶多吉少,死罪也許不會有,活罪肯定是難逃。
她會如何折磨我呢?喝紅花湯吧?好像深宅大院裡,這一招最狠了,我這種便宜媳婦在她眼裡一文不值。
沈氏坐在庭院的一片花紅柳綠中,整座山居就屬這裡柳樹最多,蔚然成蔭,樹形優美,難得的是樹下舒適涼爽。
影西進了庭院便定定地站在後面,沈氏回過身,和藹可親:“坐吧。我們娘倆說說話。”
我心裡一陣發毛,怎麼又成娘倆了?不是用非常手段將我誆來的嗎?婆媳還真是天生的死對頭,我和她沒成婆媳之前,還君子之交淡如水,相互欣賞,相互敬重,一旦成了婆媳,俱露出性格中最醜陋的一面,她讓我打我耳光,我則暗罵她神經病。
我的前面是一碗顏色古怪的液體,映出一張略顯緊張的臉:“喝吧,你一定渴了。”沈氏柔柔的說道。
我低聲說了聲謝謝,然後端起碗,慢慢地喝完了。
沈氏望着我:“碗裡的是防孕茶,你不陌生吧?”
我當然不陌生,上午纔在茶肆裡喝過的,只是不明白她怎麼有我的方子?
見我沒有呼天搶地,也沒有像小白兔一樣睜大眼睛問:“WHY”沈氏的臉瞬間晴轉多雲,“啪”的一聲,她把手中仕女扇擱在桌上,聲音提高半拍:“影西!”
影西像影子一樣飄了過來。
:“帶夫人到太陽底下跪一個時辰。”
白花花的太陽光閃花了我的眼:“老夫人,不知媳婦犯了什麼錯?”
沈氏字字如刀:“因爲你無出。”
我差點氣結,無出!虧她想得出來,我才嫁過來幾天?七個月已而,想生也沒那麼快啊!除非我和她兒子是奉子成婚。
整人不帶這樣的,我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老夫人若是有什麼事,就明說吧,這裡就我們倆人,何必打啞謎呢?多費事。”
沈氏冷笑一聲:“:“平心而論,節兒待你如何?”她一開腔,影西識趣地回到原地。
我思索半晌:“允節待我,極好。”這是真心話。
沈氏咄咄逼人:“那你待他如何?”
我的聲音開始飄忽:“我在努力做一個合格的夫人,不讓他憂心。”
:“既然如此”沈氏毫不客氣地打斷我:“你爲何要喝防孕茶?”
我擡起頭,不明白她是怎麼發現的,而且還泡了一碗等着我過來喝。
沈氏譏諷地道:“你一定奇怪,我從哪裡找來的藥方,對吧?”
我奮力點了點頭。
沈氏似是忍住笑:“我若想知道,自然不難。我只問你,有沒有給其他人喝過?”
我嚇了一跳,原來她以爲我搞這種小動作,忙分辨:“老夫人請息怒,我不會做這種缺德事的,我怎麼敢。。。。。。。”
:“既然是缺德事,你自己爲何要做?”沈氏高聲喝道,她的目中赤紅,脖子上青筋暴露,顯然氣憤之極,我嚇得低下頭不敢再看。
:“節兒至今只有一個孩子,你還不肯爲他生兒育女,你到底安的什麼心啊?”沈氏忍無可忍,終於伸手朝我扇出一巴掌,想不到平時斯斯文文的一個人,打起人來,力氣那麼大,和影西似乎有得一拼。
我忙躲到一邊,生怕她打出癮來。
沈氏:“你知道爲什麼至今只有皓兒一個嗎?”
我沒說話,這難道跟我也有關係?慾加之罪何患無詞。
:“前些年是因爲放不下你,現在好了,你若是一直無出,他又如何甘心!”
沈氏盯着我,一臉的憎厭和鄙夷:“你不過是冒牌的赫章公主,怎敢這般狂傲託大,連節兒也不放在眼裡?莫非你另有打算?”
她義正詞嚴,有理有據,我詞窮理虧:“老夫人,我。。。。。。。”還真找不到任何藉口。
影西走了過來,做出一個請的動作,我望望天,正午已過,日頭沒那麼毒辣了吧?
我可憐兮兮地跪在太陽底下,對事蹟敗露的事,耿耿於懷,難道是那個木訥的靈犀,發現了茶裡的秘密?看來沈氏一直都對我很不待見啊!以後我得加倍小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