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臭小子真多嘴!我心裡咒罵了一聲。
現在離他們三人最近的就是老婆婆和我,老婆婆是個聾啞人,沒法回答他們的問話,那我被抽中的機率豈不是很大?
我的僞裝在擅長COSPLAY的秦二公子面前,簡直就是裸妝,不堪一擊,他只消正面看上一眼,我就會像N多《西遊記》裡的下凡興風作浪的動物們一樣,現出原形。
如果他看到是我,會是什麼反應?會以爲自己大白天遇到鬼嗎?會不會像柳夢梅一樣不介意我是人是鬼,哭着喊着要我回到他身邊呢?
說來也怪,我應該對他恨得牙咬咬,趁他發愣的時機,一劍刺進他的心臟,一洗他當日加諸我身上的恥辱,以泄我心頭之恨,但是他方纔沉重的腳步,竟然讓我一時恨不起來,相反的,我還產生了些許的內疚和心虛。
我在心虛什麼?恐怕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人的思想果然是世間行走得最快的東西,在秦桓之回答茂林之前,我腦子裡已然閃過無數念頭。
恍惚中,聽到秦桓之道了句:“不必了。”語氣甚是平淡,彷彿縱有天大的驚喜,他也一樣無動於衷。
我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一股難以名狀的惱怒悄然而生,讓我胸口脹痛,像是泄憤似的,我使勁地絞着苞米,苞米像斷線的珠子落在筐中,發出噗噗的輕響。
秦桓之三人轉身朝祠堂大廳走去,腳步聲越來越遠,我用眼角餘光看到他的背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走廊的盡頭,他們進大廳了吧?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我急促地尋找大門以外的其他出口,終於在第一進院落和第一進院落之間,發現了一扇小小的偏門,偏門的外面,就是上山的道路。
我儘量鎮定地站起身,粗粗地掃視了一番走廊中避雨的人們,驚訝地發現,他們在望着大廳方向指指點點,小聲地說說笑笑,看上去又是好奇,又是激動。
我忽然明白了,這些人在發花癡,就像粉絲看到偶像一樣。
要知道,秋月公子雖然不是那麼親切可愛,卻也是個俊俏的郎君,生了一副好皮囊,漢中郡的女子比中原地區的女子要熱情奔放得多,想當年,馬普村那麼些年輕女子爲了觀賞玉郎的風采,冒着粉身碎骨的危險,翻越大巴山,最後也不知如願了否?
看着眼前一張張年輕的臉上煥發出古怪的光彩,我心中滿不是滋味,總覺得要做點什麼心裡才能踏實,於是眼珠轉了轉,不懷好意地說道:“阿姐們,適才那位身穿白衣裳的郎君,想找人問路呢,妹子我對這裡不熟悉,還請你們去幫幫他們吧。”
:“真的?”姑娘們七嘴八舌都笑着問,我用力地點點頭,還催促她們快點過去,找到藉口圍觀帥哥的姑娘們嘻嘻哈哈地涌向大廳,我藉機從偏門溜了出去。
怕是用不了半天,她們就會向他拋出繡球,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了吧?
我悻悻地將小門關上,擡頭望天,雨還在下,已經小了,大片大片的烏雲越過天空,用不了多久,就會風吹雲散,依然驕陽似火。
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功夫,雨過天晴,前面的山路光潔明亮,雨水將路面洗刷得十分乾淨,謝天謝地,山路不是那種一下雨就泥濘不堪的土質。
我手握短劍,施展三腳貓都算不上的輕功,飛快地行走。現在已是下午兩三點的樣子了吧?道路漫漫,我得在天黑前找到接應我的人,上次到鎮上時,我和聯絡人交代過的,我將在哪天大約何時從何地出發,讓接應的人在山的那邊等我。
還特別關照,一切行動務必小心謹慎,切莫引人注目。
如今漢中郡已經落在秦氏手裡,而是景王那一派的人,如果明目張膽的離開這裡前往益州,只怕會殃及無辜。
至少不能讓馬普村的村民擔負窩藏奸細的罪名,所以我只能詐死,走得乾乾淨淨。
:“公子,屬下在此等候多時了。”一道低沉的嗓音在我頭頂響起,頃刻間一道灰色的影子落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手中短劍本能地護在胸前,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驚,接應我的人怎麼是他?
大成!
車伕大成,之前在荊州被我僱傭,在飛鳳鎮神奇消失的太監大成。
可轉念一想,玉郎如今爲景王效力,景王派身邊的太監來接應我也說得的過去,他應該不是冒充的,因爲稱呼我爲“公子”的,只有我的“孃家人”。
我臉一沉,端起架子壯膽,不高興地道:“就你一個人嗎?”
大成拱了拱手,恭謹地答道:“前面馳道驛站內,還有兩位姐妹,是公子認得的熟人。”
嗯,這還差不多,否則要我和一個太監形影相隨,還真是吃不消,要知道,很多太監都是心理變態,況且眼前這位武功又那麼高。
只是他說的熟人,會是哪兩位呢?江東的李嬸劉嬸,還是別的什麼人?
大成見我沉吟不語,以爲我不相信他是接應的人,遂淡然的說道:“公子切莫多疑。飛鳳鎮的事,並非屬下有眼無珠,而是大家的命令,屬下只負責保護公子的安全,別的一概不管。”
大家,是對景王的尊稱,跟“萬歲”差不多吧?
得知飛鳳鎮的事不是玉郎的意思,我半顆心放了下來,可馬上又懸了上去。
這個景王的智商不怎麼的啊,話說飛鳳鎮那個計策很爛呢,沒有連累到吳侯,反倒把秦氏的大軍引到漢中郡來了。
秦桓之僅憑大成的年齡和太監的身份,就猜出白衣儒生的戲碼是益州這邊操縱的,而不是吳侯策劃的,所以秦氏先打益州,而不是揚州。
孫靜林告訴過我說,那個白衣儒生是清河郡主的兒子,同時也是秦桓之同父異母的哥哥,因爲天生招惹毒蛇,武平侯只好將他送到南越一帶生活,如今南越已歸吳侯,白衣儒生突然在荊州境內出現,並且對秦桓之不利,首先被懷疑的自然是吳侯了。
可惜,景王的離間計失敗,益州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個計謀一點都不縝密,玉郎爲何不勸阻景王呢?而且他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我被開頭顱剖肚腹麼?他可是我的親生父親啊!
我心中苦澀難言,後背發冷,卻不想在大成面前露出軟弱的一面,於是擡起下巴,果斷的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立即動身吧。”
大成簡潔的應了聲:“好。”然後發出一聲清嘯,沒過多久,前面的樹林中跑來兩匹黑色的駿馬,馬兒的體格不算高大,不過看得出,是快馬。
:“公子,請。”大成牽了一匹馬過來,將繮繩遞到我手中,我伸手接過,麻利地飛身上馬,解下馬鞭,回頭張望,那大成早已穩穩地坐到了馬背上,雙腿一緊,駿馬揚蹄奔馳,我不敢大意,急忙緊跟在後。
天黑前,我們到達驛站。
大成說的沒錯,在驛站等候我的果然是兩位熟人,而且是老熟人,我的“父母”林子大和洗衣工孃親。
林子大身量極高,氣質不凡,按照現代的話說是知性美,儒雅溫婉,落落大方。但我卻想起從前她爲了給我取名,翻書喝水不小心被滾水燙到的景象,往事歷歷,極是溫暖人心,我的鼻子有點發酸
洗衣工孃親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她和林子大穿的都是深色的短裝,應該算是級別較高的侍衛了吧?
她們不等我感慨完畢,俱客客氣氣的朝我稽首行禮,道:“屬下見過公子。”一下子把我的眼淚給趕跑了,只得一本正經的道:“不必多禮,路上有勞兩位費心了。”
她們對我越是客氣,我越是感到害怕,普通的侍衛對我這個毫無建樹的“二世祖”恭恭敬敬,說明他們的主上很強大,否則,誰會給我這個小白麪子啊?
只是,我的性子那能適應階級分明的生活?“孃家”人會不會像秦桓之一樣,必要時,給我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犧牲我的個人名譽甚至是生命呢?
前世的我和父親的關係就很僵,這一世,只怕也好不到哪裡去,光憑玉郎對我母親顧氏的做法,就讓我心生牴觸。
可是除了到益州找他,我又能去哪裡?
:“公子。”大成對我說道:“屬下在等公子到來的時候,殺了一個人。”
我愕然道:“殺了誰?”不會是蘭臺吧?
大成迎着我的目光,平靜而輕鬆的道:“馬普村的巫師。”
端公!他把端公給殺了!直直地望着他:“爲何?”不知一再關照,不許傷及無辜嗎?他怎麼敢違抗我?
我氣得不輕。
:“公子曾說過,端公可能對你有所企圖,屬下已經查清,他是想讓你做他的兒媳婦。”
兒媳婦?端公沒有兒子啊,我糊塗了。
:“那個叫蘭臺的傻小子,是他的私生子。”大成譏誚的道:“可惜他一直不敢承認。”
蘭臺居然是端公的私生子,真是太驚悚了,我怎麼就沒有看出一點點端倪來呢?只是大成殺了人家的父親,蘭臺一定恨死我們了吧?
大成漠然地搖搖頭:“傻小子並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如今想必在河邊放聲痛哭的吧?如喪考妣,只怕是沒空理會親老子的死了。”
他說得清描淡繪地,好像殺死一個人根本不算什麼大事,至於別人的悲痛與否,也一律與他無關。
他望着我淺笑:“就憑那傻小子,還敢對公子動不良的念頭,不結果他,算是客氣的了。主上有令,誰敢對公子不利,一律格殺勿論。”
他笑得輕鬆自然,可這笑容落在我眼裡,卻是陰森可怕,“主上”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啊,不會是心智大亂,殺人成性了吧?
背上頓時冷颼颼的。
:“公子早些歇息吧,明天一大早還要趕路呢。”大成忽然換了副關切的口吻,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剩下我站在房中望着燈光發愣。
作者有話要說: 試想想在古代,一個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子,以爲“意中人”不幸溺水,在河邊呼天搶地,一般人可能會覺得這個男子很沒出息吧?
不過,身同感受的秦二同學是不會這麼想的,他會覺得這個男子很深情,甚至是羨慕人家能痛哭一場,因爲他不是對外宣稱說,小林離家禮佛去了麼,既然是禮佛,他還敢哭麼?
因爲“同病相憐”,所以他把蘭臺君給收了。蘭臺君,好好表現吧,作者看好你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