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要講的是我九歲那年發生的事情,那是2010年7月18日,因爲前一天是我的生日,所以時間記得特別清楚。那天在我不長的人生裡發生了一件“奇冤大案”,讓飽受委屈的我生平第一次對所有人有了絕望的遺憾,甚至夾帶着深深的恨意,好吧,故事得從那個註定悲催的下午講起。
夏天的傍晚總是特別的迷人,夕陽的金色光芒照射在肥沃的腐枝枯葉上使朽爛也有了與衆不同的獨特美麗,空氣中充斥着一陣陣碎雜的蟬鳴,波波裹挾着涼意的夏風輕撫着全身,一切都是夏的味道。我像往常一樣哼着最喜歡的“餵雞兒”歌,高高興興的在門外旱溝裡一棵老楊樹下挖蚯蚓,正當我放下小鋤準備去捏泥土中那半截蠕動的棕色蚯蚓時:
“小英,你給我過來!”
我被媽媽怒氣衝衝的聲音驚到,擡起頭看到她大步的向我逼近,不知所措的我愣楞的站在那裡等待着暴風雨的降臨。她不由分說的拉起我拿着小鋤的手,連拉帶拽的把我拉上溝來,手中的小鋤由於跌跌撞撞磕絆的不穩滑落到了地上,可是媽媽絲毫不在意繼續扯着我向前走,我從未見到媽媽像今天這樣生氣過,感覺自己到了大禍臨頭般忐忑無助。
由於媽媽步伐太激烈,像是要把所有的生氣通過走路和對我的扯拉發泄出來似的,她像是提着一件很重的物體,提不起只能在地上拖拉着走,很不幸,我就是那件物體。
到了大鐵門口,看到院中站着不停抽噎着的李歡歡,和在一旁拉着她滿臉由於憤怒而扭曲的奶奶,我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方向,料定是和她們有關了,但我還是一頭霧水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你把李歡歡的語文書藏哪裡了?”媽媽用力甩開了拉着我的那雙手,惡狠狠的看着我問道。此時的媽媽是那樣的沒有一絲愛意的陌生,我像是她隨手一扔而去的垃圾,被她用無情的目光直視着,帶着想要嘔吐出去的惡臭表情。
“什麼書,我沒有拿她的書!”我大聲強烈的辯駁。
“你拿了,就是你拿的,你把我書弄丟了!”李歡歡帶着哭腔邊說邊用袖子擦眼淚,又用求助的眼睛看着她奶奶。
“你這孩子,怎麼做錯事還不承認。。。”她奶奶開始數落起我來,帶着經驗豐富的潑婦強勢,我懵了,啞口無言的呆呆被動聽着。
“到底拿了沒有?”母親一手拉着我的胳膊,吼了一聲,打斷了老太太激烈的叱責。
“沒有!”我盯着她奶奶滿嘴褶皺、唾液星子亂飛的嘴恨恨的說道。
母親閒着的另一隻手,就在我餘音還沒有斷絕時,啪的一聲打在了我的臉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讓我像是被從頭澆灌了一盆冰水般反應不過來,在我鼻子一酸,還來不及心碎,還沒有本能的流出眼淚時,母親剩下的巴掌也落了在了我的身上,噼裡啪啦的打着,我像是沒有知覺的屍體隨她任意摧殘。
瘋狂的暴風雨終於停了下來,我的委屈也一下子奔涌而出,淚止不住的流,只是沒有聲音沒有思想,我就那樣木然的站着。我的世界已經一片混沌,只知道後來沒有了人,然後我感覺自己想去廁所,於是朝衛生間的方向挪去,帶着心如死灰的沉重腳步。
我蹲在便池上,不知道要做什麼,只是順着身體本能的生理反應,一邊眼睛沒有聚焦散漫的望着前邊,突然前邊一個黑色的小玻璃瓶子引起了我的注意,仔細一看那是個農藥瓶,我知道那是能置人於死地的神奇液體,由於危險,父親才把它放到這偏僻的角落裡。
我有興致的起身去拿起瓶子,看了看隨手裝進了褲兜裡,什麼也沒想,只是感覺我需要它。
夜似乎是我的知己,隨着天空的臉色越來越陰暗,雨下的漸漸狂暴起來,雷電也不甘示弱的張狂着,我從房檐下躲着雨去了自己的臥室,反鎖上了門。父親喊我吃晚飯,我推脫不餓,不是推脫吧,是真的不餓,飯對我好像沒了吸引力,雖然以前我是那麼的抗拒不了食物的誘惑力。
我躺在自己的小竹牀上,眼睛茫然的望着房頂,一根根檁條在黑暗中模糊的排列着,我突然想到了死亡。那是我自出生以來第一次不想在世上待着,是因爲母親的冤枉還是父親在家裡不出去相助的不作爲,我覺得都已經不重要了。
我只知道,自己很孤獨,他們也都不在乎我的傷心難過,對於他們而言我可有可無,那爲什麼不去死呢?我想起來了褲兜裡的小黑瓶子,打開燈,拿了出來。藉着燈光,我看到還有大半瓶的農藥,覺得那些液體好神秘呀,心想會不會苦或者很難喝呢,要不試試?我一圈圈的擰開塑料瓶蓋,用鼻子湊近聞了一聞,一股很強烈的刺激氣味把我嗆得迅速挪開。
“還是算了吧,肯定很難喝,要是有一瓶美味的毒藥該多好啊!”我在心裡默想着擰上了蓋子。
我關上讓我感到不安的燈,重新躺回到牀上,心情還是很糟糕,總想做些什麼來釋放我的焦慮無助,我不想在這個讓很我失望的冷漠家裡待着了,一點也不想再見到他們。
既然沒有死的勇氣,那我就逃吧,逃離這個沒有人情味的家。有了這種想法之後,我突然變得很興奮起來,激動的感謝自己足智多謀的腦袋,對它說:“你可真聰明!”
我想我是什麼都不需要帶的,更何況那是他們的東西,我要和他們徹底斷絕關係,一點都不要有殘留。但是最終我還是得穿着媽媽買的T恤和短褲出走,因爲我不可能光着身子出去,這是我最遺憾的地方。
夜深人靜時,在爸爸呼嚕聲四起的蒼茫黑夜,我藉着去廁所以備不時之需的藉口溜出了家門。
此時我的知己黑夜已經把一切憤怒情緒收拾乾淨,夜空一片晴朗,夏天的半夜還是有點寒意的,那正是我獨自生活的初次考驗,於我來說是興奮的,藉着路邊昏黃的路燈我看到地上孤單的影子,想着要是有個朋友作伴就好了,但是這不是旅行我告訴自己,我是一個人的家,以後影子就是我的陪伴。首先我得逃離這個村子,免得父母發現之後把我找回去,那就太尷尬了。想到這裡,我開始加快步伐,又想到他們可能已經在後面追我了,立即開始跑了起來,我沒有方向,只是往前跑,我知道跑得越久就會離原來的生活越遠,而他們找到我的可能性也越小。
就這樣,我一口氣跑了大約有幾個小時吧,因爲我發現天已經開始微微泛白了,最後實在挪不動腳步了,一下子攤坐在了一個麥秸垛旁,躺下去,軟軟的麥秸舒服極了,不知不覺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