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在走了三天的荒涼之後,前方仍然是一片渺茫無盡的廣闊,當後來意識到方向錯誤之後,瞬間徹底絕望,主要是我們的食物和水都已經毫無剩餘。
“我們要在這裡長眠了!”小武眼神無力、神態萎靡的看了我一眼說。
我沒有應答,聽到那句帶着絕望的、像是遊移在脣間的喃喃自語,內心一陣蒼涼的悲傷涌起,瞬間熱淚盈眶的不能自已。我轉過頭去看向右方,以來掩飾我崩潰間的尷尬。
他攤在地上閉着眼,像是一條死去的蛇般鬆軟毫無生氣,幸而可以給我足夠釋放情緒的時間,我背對他坐着任淚水肆意的涌流。後來有一天,他有意無意的提起:
“你背對着我靜哭的倔強,好讓人心疼,但又不敢打擾。”我便知道,他是知道我在哭,故意留出的看不到。內心一陣感激之情涌起,謝謝不做圍觀的殘忍羣衆。
過了好一會兒,我擦了淚,重拾好心情,轉過身面對着他微微一笑(那時候還能強笑出來,給自己鼓個掌)說:
“咱們就這樣聽天由命嗎,躺在這裡等死?”
他聽到我說話,猛然睜開眼睛,帶着虛弱的笑容坐起身對我說:
“我們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多壯闊!不好嗎?”說完帶着狡猾的笑又躺下了。我想,那時我們已經放棄了生的強烈期望,纔會在那裡戲謔死亡。
“好啊,我一定要死在你的前面,要不留我一個人在世上真是太殘忍的事情,可以嗎?”我平靜的看着他的眼睛說,雖然我的內心還是存有一絲生的僥倖想法,但是不得不去面對死亡。
“我也不想一個人苟活於世,要不一塊死吧?”我看着他忽而又一本正經的表情,真意難辨。若這樣,我想死於他懷中的美好願望必定不能實現,又是生的一項遺憾。
“好吧,你也膽小!”我扭過頭去,看着一直最愛看的日落卻是那樣混沌、污雜,沒有一絲美可言。從此,我不再愛看夕陽西下。
他不置可否的苦笑了一下,說:
“那我們好好休息一會兒,就去死了!”我看着面前乾燥的沙石地點點頭表示贊同,一時好像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的確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免得連死也成了一種奢望。
我們都好好睡了一覺,醒來時夜色已經朦朧,空氣中好似帶着溼潤的清涼,沒有了白天的乾燥,人也似乎有了精氣神,像是一種重生前的預兆。
“我不想死了,你還死不?”小武像是迴光返照,清醒又精神的詢問我。
“死!”我對他的出爾反爾表示鄙視,雖然覺得活着也不錯,但就是不屑那種失信、貪活的樣子。
他什麼都不說的站起身來,拉着我的手(這是第二次牽我的手,依然讓我感到溫暖、幸福無比)說道:
“走,我們去找個適合死的地方去!”不等我同意,他便拽着我飛跑了起來,我聽到了耳邊風呼呼的低鳴,感覺到了夜色溫暖的輕撫,看到了月亮柔情的笑意,世界突然一片明朗美好起來。
我們跑得酣暢淋漓,開心肆意、狂放不羈的大笑,像是嘲笑老天的無情,這時我突然想到了我的主耶穌,內心一片陰影開始籠罩,覺得褻瀆了自己的神靈,擔心他會不會不高興。
事實相反,萬能又慈善的大衛和神的兒子耶穌,他時刻都在守護着我們,總會在萬念俱灰之時爲我們開闢出新的出路,這次也不例外。
“那就是天堂!”小武開心的指着前方一片模糊的黑影說道。
“你也去天堂嗎?”
“去啊!”我們相視一看繼而大笑起來。
從快跑到後來的慢走,再到後來的堅持,大約用了六個小時,真不敢相信自己的毅力如此頑強,如果擱現在,我是不敢相信自己可以做到的,也許那是愛的力量或者求生的頑強?也許兼得吧!
在我們將要灰心喪氣時,風中好似傳來了水流的聲響:
“別動,你聽!”我拉着小武的手臂讓他保持穩定,不要再向前走動。
“水聲,是水聲嗎?”他激動地看着我,希望可以得到確定。
“是的,是水!”我擔心是自己的幻聽,不敢相信,但又想給小武一些信心,只能先給一個確定的希望再說。
聲音正是從我們的前方傳來,他的眼睛發出喜悅的光芒,炯炯有神的看着前方模糊的黑暗,“望梅止渴的效果的確不錯”我在心裡想着,還是不敢相信是真的。
我隨着小武加快了步伐,二十分鐘後一座高聳的大山出現在我們面前,山頂上飛流而下一條瀑布,嘩啦啦的水聲清脆而動聽,山上的水到了地上向前二十米後卻拐彎向右流去,甚是奇怪,我們聽到的水聲正是從這裡傳過去的。
看到水,我們第一反應就是飛快的跑到水邊,喝飽了既能解渴也能暫時解餓的救命之物,那水甘甜清涼,我到現在再也沒有喝過那麼好喝的水。乾裂的嘴脣慢慢恢復了滋潤,疲憊的身心一時得到了救贖,我們知道不用死了,但也並沒有過於開心,可能這綿延不絕的羣山成了我們新的懼怕。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對於不期而遇的好事,我總是表現的過於悲觀,這時我開始懷疑面前的一切是否是虛幻一場的海市蜃樓,雖然我們喝到了清澈的水,但是這所有的一切會不會是夢一場?我和小武一樣開心着,但是內心卻一直疑慮不止。
喝飽了水,睡意一下子濃烈起來,我們就地而臥,“天爲被,地位牀”的酣然而睡。
第二天早上,我被周圍雜亂的響動吵醒,困得睜不開眼睛,但是不知是誰不停的撥弄我的頭髮,我煩躁的嚷道:
“別動我!”又準備睡去,但是一下子記起來我是在野外呀,於是睡意瞬間全無,我不敢亂動,先是慢慢睜開一點眼睛觀望一下外邊。我發現小武像死青蛙似的四仰八叉的躺着,還在呼呼作響,對周圍一切毫無反應。
我又睜大了一些眼睛,擴大了視覺範圍,發現小武腳邊有一隻老猴子正在看我,同時覺得在我的後方也應該有一隻而且就在我的頭邊,因爲我聽到了他撲哧撲哧的呼吸聲,我擔心稍一翻動它會來抓我的臉,因此裝着又睡着了,心裡祈禱着它快點走開去。
我調動全身的覺知,敏銳的感覺着它的動向,這時候小武好像醒了,我聽到了他翻身時微弱的窸窣聲,輕輕睜開眼睛,發現他斜躺着睡意正酣,我失望得又閉上了眼睛,想着繼續睡吧。
由於猴子不定的威脅,我始終不敢睡着,這時突然聽到一聲大喊:
“死猴子,走開,去,去。。。”是小武在趕猴子的聲音,同時我頭邊的那位也縱身一跳跑開了,我纔敢坐起身來。
“猴子把我鞋子脫掉了,再晚醒一會兒我該光腳了!”他哭笑不得的說道。之後指了指我亂蓬蓬的頭髮帶着調侃的意味忍俊不禁的說道:
“你應該晚一點起來,那隻猴子姐姐還沒給你梳好頭呢!”我白了他一眼,把頭髮徹底解開,重新用手指梳理一番紮好。
我想站起來,發現大腿和臀部疼的無法用力,知道是昨天走的路太多,勞累過度所致。我看了一眼小武,鄭重的問道:
“你能站起來嗎?”
“能啊!”他雙手撐地利索的一躍而起,往前走時卻像瘸子似的拖拉着腿。
“你瘸了?”我打趣道。他不說話,還在那艱難的嘗試着走。
“我真的瘸了,估計你得揹着我走路了,可千萬別丟下我不管啊!”他半開玩笑半表演着順勢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們都廢了,等着餓死吧!”我故意用絕望的語調試探他,看他如何反應。
“死也不做餓死鬼!等着,我去找吃的!”他一瘸一拐的向不遠處的山中孑然而去,看着那孤單的背影,有深深的感動涌上頭來,淚眼婆娑的望着嘩啦啦的水,但願它把我所有的憂愁都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