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哭的太累了,稍一歇息竟然睡着了,等再次睜開眼睛,發現已經日暮西山。
我掰了兩根玉米,提拉上紅薯,引着東巴出了玉米地。這是我喜歡的日落景象,我要好好欣賞這美麗的時刻。找了一塊遍地雛菊盛開的花草地坐下,一個人雙手託着下巴欣賞日落,東巴在一旁追逐飛舞的蝴蝶,不知道是它逗蝴蝶玩呢,還是蝴蝶在調戲它。我覺得此刻,我們都在畫中,都在大自然的懷抱中,那樣幸福、香甜。
你們可能會認爲夕陽有什麼可看的,可是它真的很美,很美,我從兩歲起就對它情有獨鍾,以至於有一天我呆呆站着一動不動了一個小時,媽媽還以爲我得了什麼病症,而去看了醫生。我什麼病都沒有,只是喜歡日落而已,真正的喜歡而已,沒有原因。我想如果非要讓我找出一個原因出來,那可能上輩子我是太陽的孩子,每天看它走時纔會那麼的戀戀不捨吧!
我正在出神的仰望西方僅存的幾縷殘霞,有撥浪鼓的聲音從遠處噹啷噹啷的傳來,我扭過身來,目光斜穿過滾滾的麥浪,一個男人弓背拉着木車朝我們徐徐而來,車上五彩繽紛的風車迎風賣力的轉動,撥浪鼓隨着車的晃動而鳴響,我知道,那是我最喜歡的貨郎車來了。
在家時,每當貨郎鼓響起,不管我們在哪一個角落裡或者正在做什麼着迷的遊戲,都會立刻停止撒腿就跑,以最快的速度追隨着那不可抗拒的迷人召喚聲。我們總能一窩蜂的涌到他的周圍,以貪婪的眼神撫摸着每一件玩具或者零食。看好了特想買的東西之後,問了價格轉身飛奔回家取錢,父母可能不給,那就再也不回去了,獨自在家悲哀、傷心。有時候,雙腳還是不聽使喚的再走過去,看着別人的囊中之物而眼饞着,過過眼癮也好。
至今我仍能記得三毛錢一個塑料喇叭那“嘟嘟嘟”的嗚拉聲,現在覺得刺耳噪雜,但當時確是那樣的趣味無窮,吹到天黑依然是興致盎然不減。還有五毛錢一塊的打糖,他用小錘輕輕敲打着米黃色的糖體,慢慢開始裂出縫隙來,再稍一用力,便整塊掉下,周圍絲絲縷縷的糖絲藕斷絲連着,再一輕扯完全斷開,遞到我的手中如獲至寶。直到如今,打糖仍然是我吃到的最好吃的糖了,但是長大後我再也沒有遇到過那種糖,即使也叫打糖,但是模樣和味道卻迥然不同。小時候的味道,也許只有小時候纔有了吧!
記得,那時我一度曾想着長大了要嫁給賣貨郎,覺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但是,現在我敢保證,我這輩子是絕不會嫁給他的,可能他的貨郎車對我沒有了吸引力吧!
當我有了紅薯和玉米時,最想得到的就是火柴,那樣就可以吃到香甜可口的燒紅薯和脆糯誘人的烤玉米了,而這個貨郎車上一定有我想要的東西,但是我連一分錢也拿不出來,我絞盡腦汁的想着怎麼能得到火柴,可是貨郎已經走到了跟前,辦法還是沒有想到。
沒辦法,我在他的車後跟着走,即使什麼也得不到跟着滿車喜歡的東西走也是種幸福,而且那時我也是很喜歡貨郎的,至今我依然能清晰的記得起他的樣子。但是有一點我至今不能明白,帥氣的小夥子怎麼就沒有姑娘喜歡呢,因爲當我幾年後回到老家,見他還是孑然一身,而那時他已三十幾歲,在農村來說就是光棍一枚了。
天漸漸的黑了下來,我和東巴在車後一路跟隨,相信他也早已發覺,但是他從未停止腳步,一直到了他家。他把車放好,搬下車上的貨物,然後坐在院子裡的木頭椅凳上看着我和東巴說:
“你跟着我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怎樣回答,就含含糊糊的答非所問:
“你家可真遠,我和東巴都累了!”
“天黑了,你們不回家嗎?”他接着問道。
“我找不到家了!”我只能這樣搪塞了,心中由於說謊而咚咚直跳,也許我面上的慌張早已被他識破,但是他沒說什麼,只是淡淡的說道:
“那你今晚就住那個屋,明天我出去賣貨你跟上,看能不能找到你家吧!”他指了指靠近大門口的一間小房子。
他把蠟燭點上(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用電燈),替我鋪好了牀,就出去了。我躺在柔軟的牀上,把痠痛的雙腳擱在牀頭的扶欄上以讓它們充分得到放鬆,東巴蜷縮在我牀前,默不作聲的埋頭眯着眼睛修心養性。有個小屋真好,我在心裡想,但是我並不是後悔我的私自出走。
過了大約一個小時,他來敲門,說是讓我出去吃飯。我立馬滾下牀來帶着東巴就飛出屋去,迫不及待的來到竈火前,看着鍋內香噴噴的鹹米飯,口水直咽,他望着我笑了。他一定不知道,我一天都沒好好吃頓飯了,因此我原諒他的笑,還有看在我可以飽餐一頓的份上也不能和他計較。
這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鹹米飯了,現在我回想起來,嘴中還有那股濃郁的香味回味無窮。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簡單的喝了碗大米粥,吃了一點南瓜菜就上路了。今天我帶着東巴走在他前面,拿着羅盤敲打,哐哐哐的敲真的很過癮,我喜歡那種玩法。哦,忘了告訴你們,東巴在早上已經洗過澡了,是我用他家的壓水井壓出的水沖洗的,現在它的毛已經完全乾了,活像一個毛茸茸的玩具狗,可愛極了,所有來買貨的不管是孩子還是大人,都會看着它說:
“瞧,多可愛的狗!”而這時它也會扭過頭來用那雙純潔、無辜的眼睛看我,像是在說,他們怎麼老看我呀!我撫摸一下它的腦袋,它就會自顧玩去了。
今天,我被貨郎任命爲貨郎小姐,主要負責介紹產品、回答詢價以及收錢,因此到了村子所有的孩子一擁而上時我也是忙的不可開交,顧不上去看護東巴,東巴又回到了流浪狗的自由。
我們走過了三個村子時,已經到了中午飯的時間,他拿出早上帶的豆沙包子分我一半,給東巴也掰了一小塊,東巴銜起來就跑了,我倆坐在村頭的楊樹林裡吃了午飯,又躺在草地上休息了一會。接着趕往下一個村子。我沒有告訴他今天去的村子都是背向我家方向的,只能離我家越來越遠,我不想回家,因此便默不作聲任他尋找。
傍晚,走出最後一個村子時,我告訴他:
“我家在這裡,我不跟你走了!”他回過頭來楞楞的看着我和東巴,說道:
“是嗎,用不用我送你到家裡?”
“不用,不用!”我連連搖頭,希望他不要堅持。
他微微一笑,轉身又弓着背拉車走了,神情中帶着落寞孤單還有淡淡的憂傷與不捨,我發現當他轉身的那刻我也是戀戀不捨的糾葛着,甚至有一股想要再跟着他走的衝動在體內衝撞。
但我知道,我不能再跟他走了,若是這樣一天六個村子,用不了兩天他就會找到我的家,我是堅決不要回去的。
村子不遠處有一個池塘,塘內有幾隻鴨子在鳧水玩耍,我帶着東巴也去湊熱鬧。
鴨子們見了東巴狂奔過來,受到了驚嚇立馬展翅點水飛走,東巴目前只有五十天大小,對一切也是充滿好奇,它跟着鴨子們向水中奔去,一下子鑽進水中,可是它不會游泳啊,拼命的在水裡掙扎,我慌亂的跳進水中救它,但是水好深,直沒我肩膀。救了東巴,我也全身溼透。
可惡的鴨子們看到了我們落湯雞似的狼狽,竟然慢慢都遊了過來,一定在嘲笑我們兩個真是個大笨蛋,連泳都不會遊,它們還故意在我們面前表演似的來回穿梭。
還好是夏天,衣服慢慢會幹的,我也就不和東巴與鴨子們計較了。昏黃的路燈下,東巴和鴨子們玩的不亦樂乎,我靠在坑邊的電線杆子上看着它們嬉鬧,突然想起了我的夥伴們,它們此刻都在家裡一邊吃飯一邊看電視吧,突然想念那種有家的生活了,但是我是不能回去的,這纔是離家的第二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