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發生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覺,早晨很早醒來,天氣正好,空氣清新,竟沒有半點血腥的味道。想到昨晚發生的事,慕容闌一時怔然。
她是真的衝動,那般殘忍地就害了一個人的性命,縱然那人再如何不堪,可好歹,也是條命。她竟然……爲了那樣幾句話,就殺了姜儒?想想,慕容闌的眼睛不由着澀然起來。
司馬逸塵推門進來時,琉璃色的眼眸中泛動着盈盈笑意:“醒了?醒了就上路吧,這裡離碧城還有段距離,最少也要小半天的時間。”他的語氣很關切,沒有半點擔憂的意味,因爲他知道,什麼人設下的坎兒,就得他自己去過。別人再勸,也是徒勞無用。
莫青楚震驚於昨晚慕容闌的鐵血無情,而他心裡卻感到安慰。總是溫婉柔和,慕容闌纔不會有如此吸引他的資本,能夠讓他動情,能夠讓他動心,她的這一面,就足夠。對自己應該關心的人給予應有的關心,用淡然面對與自己無關的人,這纔是她,真正的她。
洗漱完,隨着一直等在門外的司馬逸塵走到姜府的前院。路上,慕容闌眸光疑惑地看着司馬逸塵,很想問問他姜儒最後到底怎樣安置,但看到他嘴角舒暢的笑意,還是忍住了。若是問了,對於他,對於她,都不好。
莫青楚依照自己昨晚所說的話,在前院爲姜府的僕人發放銀兩,眉梢眼角笑意盈盈。姜府的僕人大多神思恍惚,接了莫青楚遞過來的銀兩袋後就怔怔然地撕了姜府的賣身契,然後離開姜府。而一個俏麗而珠圓玉潤的丫鬟,眉梢是止不住的輕鬆,咯咯地笑,從莫青楚手中接了銀兩,更是笑得開懷,繼而俏皮地衝莫青楚眨眨眼,宛如飛舞的黃鶯一般,離開姜府。
慕容闌一時有些怔然,這樣的笑容,到底該有多美呢?而她……有多久沒有這樣的笑了?
瞧出慕容闌的神思恍惚,司馬逸塵攬過她的肩,俯下頭去,在她耳邊低聲細語:“闌兒不開心麼?我倒是更喜歡昨晚的闌兒,狠厲鐵血,可真是厲害的很。闌兒如此強大,還需要怕什麼嗎?”他的話娓娓動聽,細語微風一般地灑落在慕容闌的耳垂邊兒,慕容闌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羞澀,逃了去,未語,啓脣一笑,卻是笑靨燦爛如花,明媚如初。
莫青楚眼尖,瞧見兩人過來,揮手喚來一個小廝,低聲細語幾句,那小廝明顯的一怔,繼而看到不遠處的司馬逸塵嘴角微有冷意的笑,反應過來,趕忙離開姜府,神情懼怕。
“青楚,按我的話說了?”司馬逸塵走過來,很隨意地一笑,衣袂隨風而動,墨發在空中翻飛,琉璃色的眼眸攝人心魂,數不盡道不盡的傾城妖嬈。
莫青楚點點頭,不禁吐了吐舌頭,興味道:“逸塵,你真的夠狠。太狠了。真不知道洛城的人知道了這件事,會是如何反應。”側眸,看到一旁靜然而立的慕容闌,嘴角的笑意更甚,眼眸裡飛速劃過一道激流,浩浩蕩蕩,繼而消失不見。
司馬逸塵沒說什麼,眉頭卻皺了皺,一如之前在晚宴上的時候。莫青楚是他名義上的表哥,再如何,他還不能說。
用過早飯後,三人離開姜府,依舊牽着來時所騎的馬。
慕容闌牽着馬,很敏感地從街上的民衆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疑惑,側頭看着一旁談笑風生的司馬逸塵和莫青楚,很正常啊。這些人的疑惑,又是從何而來?
“逸塵,你和青楚之前到底說了什麼?”慕容闌感到凝在自己身上的疑惑目光越來越多,實在忍不住了,咬了咬牙,挑眉問道。
“也沒什麼。”司馬逸塵看到慕容闌一臉的苦惱之意,忍不住一笑,足堪風華絕代。這件事本來就沒打算瞞她,既然她問了,那說了就是,“不過是我讓青楚吩咐姜府的一個小廝散播消息,說是姜儒貪了四十多萬兩的銀子,有人出錢給滄月宮,滄月宮的殺手把他給‘解決’了。姜府的萬千財產,他自願讓滄月宮帶走了。姜家的小姐姜碧痕出逃及時,但手中已有了‘濯魂令’,遲早也要送命。滄月宮的人說了,若是有人包庇姜碧痕,就是和滄月宮作對,也會受到牽連罷了。”
“你這話說的,還真是雲淡風輕。”慕容闌挑了挑眉,涼涼地說
,怎麼看都有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司馬逸塵點點頭,笑得更是開懷:“本來就不是大不了的事,何必用沉重的語氣來說?”
慕容闌忍不住一笑,笑容燦爛如夏花。
黃昏時分,三人趕到了碧城,江湖上,西王朝中,傳聞甚爲神秘的赤焰山莊的所在地。碧城是西王朝最爲繁華之地,地界遼闊,物產富饒,幾乎要勝於京都。之所以用幾乎,僅僅是因爲這裡是西王朝,沒有一個帝王會希望自己所定的都城還不如一個屬下所管轄的地方。這幾十年來,碧城的每一任知府都勵精圖治,頗得民心,碧城的地界也因此而越擴越大。只是,這終究是天子的地盤,每一任知府即使想將自己所管轄之地治理好,也不能因爲地界過大,物資富饒勝於京都而觸怒天子威嚴。因此,即使每一任知府勵精圖治,但也都在努力壓着碧城的地界,儘量不讓它過於京都。但是,即使如此,碧城還是形成了如今的規模。成爲西王朝的江南的第一大城市,遠遠要比居於第二的洛城勝上許多。比起京都,也是毫不遜色,甚至在一些方面,還要出色一些。
城外有山,名曰碧棠。赤焰山莊就建在山河錦繡的碧棠山上,山上綿延兩百里,方圓千里都是赤焰山莊的地界。莊內樓閣錦繡,亭臺或嫋娜,或豪放,或清雅,或蒼涼,整個山莊外表看去巍峨莊重,其實內裡建築或是靈動纖巧,或是意義深遠,或是典雅清致,或是粗獷豪邁。能夠親自進入赤焰山莊的人並不多,但人們僅僅是從它的外表上,就可以明白這處地方,足夠擁有傾國的資產。
於是就有流言傳出,赤焰山莊乃是‘天下第一大莊’。但赤焰山莊到底大到了什麼地步,從來沒有人真正瞭解過。也因此,赤焰山莊也是前一任西王朝的皇帝,上官明澈的心腹大患,偏偏這裡雖是江南,碧棠山卻易守難攻。莫說攻下赤焰山莊,即使是靠近它一步,也會因爲不慎而入了赤焰山莊所設的機關,因此喪命。
三人上山時,已是日暮西沉時分。黯黃色的光暈鍍在赤焰山莊的建築上,本被淡淡的霧氣籠罩着的赤焰山莊忽然間清明起來,越行越近,慕容闌很清晰地聽到前面爆發出的一陣歡呼聲。疑惑地挑了挑眉,詫異地問:“怎麼啦?”
司馬逸塵攬了下有些亂的墨發,琉璃色眼眸裡流轉着盛世流華,慵懶地一笑,隨風而動的衣袂如影如霧:“等會兒你就知道了。青楚,是不是?”莫青楚也笑得嘻嘻哈哈,不做解釋,嘴角的笑意愈發深濃。
慕容闌忽然間感到毛骨悚然,看着兩人嘴角的不明的笑意,她忽然間覺着自己是不是進了狼窩?他們笑得真是……陰險啊。赤焰山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地方?
“少主回來了。少主回來了。”一大羣穿着各異的男女‘吱呀’一聲打開了赤焰山莊的大門,個個喜笑顏開,眉飛色舞,蜂擁而至。在三人幾米開外的地方站好,都開始鼓起掌來,鼓掌聲中,從赤焰山莊的大門處探出了一箇中年女子的臉,臉上帶着欣喜異常的笑,雙手扶着門邊,卻沒有走出來,探頭探腦地四處看了一番,很不好意思地說:“抱歉啊,我把你們教的話,又忘了。”
“夫人啊,您怎麼……怎麼就那麼沒出息啊。”僕人甲跺跺腳,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剜着中年女子,就差沒上去把她給切成兩半了。
僕人乙在一旁涼涼地說:“哪裡是夫人忘了啊。哪有每回都忘的?我看啊……夫人想來是捨不得罵少主吧。畢竟少主可是人家的寶貝疙瘩。”
慕容闌想笑,卻又忍住了,這時候她纔算明白過來,爲什麼剛纔那兩個人的笑會如此的詭異了……這哪裡是名揚天下的赤焰山莊?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嬉笑怒罵隨意的場所啊。
司馬伕人提起裙角,一路小跑過來,仰起臉,看着自個兒容顏傾國傾城的兒子,手揮出去,狠狠地打了他的胸膛一拳,恨恨地說:“你不要你娘了?這一走走了幾個月?真是讓人操心!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兒子啊……”說完,不顧衆人在場,‘哇’地一聲就哭出聲來,卻是乾打雷不下雨。
“夫人,你好假。這回換點新詞兒行不?”婢女甲在一旁抱着肩,打量着似乎
是肝腸寸斷的司馬伕人,撇了撇嘴角,無奈而又戲謔地說。
“慢慢習慣吧。你以爲赤焰山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地兒?”莫青楚看着慕容闌的一臉的目瞪口呆,很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用一種‘我就知道你會驚訝’的眼神看着她,笑得也是沒心沒肺,繼而頓了頓,又說,“每回回來都是這樣。而且,不止是這兒,在莊裡,絕對的人人平等!所以,你看到的這些,也就不奇怪了。慢慢接受,總有一天,你會喜歡這兒的。我敢保證!別小看這些人啊,他們可都身負着不低的武功,仗着武功欺人,在這兒,絕對的常見。習慣了,就好了。不過,我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你會受到欺負。”
慕容闌聽完莫青楚的話,忽然間心裡升起一股暖意,沒有說話,只是很認真地看着伏在司馬逸塵肩上哭得那叫一個傷心的司馬伕人。司馬逸塵容顏絕世,妖孽而鐵血,他的容貌大多遺傳了面前的這位中年女子。雖然已是四十歲左右的年紀,但也許是由於保養得很好的緣故,並不多顯老態,皮膚依舊細膩白皙,她長得很美,看起來是溫婉清雅的美麗女子,眼神溫和而憐愛。司馬逸塵鐵血冷厲,而她卻沒有,也許是因爲是女子的緣故。
“我已經喜歡上這裡了。”慕容闌微微凝眸,打量着圍在司馬逸塵母子身邊的家僕,看上去,每個人都是眉飛色舞,神采奕奕,容貌也是男的俊,女的俏。在這裡,她還真是有壓力啊,這哪裡是赤焰山莊,分明是個集天下美色於一地的蒐羅地嘛。
“怎麼?有壓力了?”莫青楚看到慕容闌目光中的驚詫,微微一笑,很開朗地說,“我都沒壓力,你怕什麼?別忘了,你姐姐可是西王朝有名的美麗女子,你呢?有過之而無不及啊。逸塵看得上眼的人物,可是要比這赤焰山莊的,強上百倍了。”
她自然是美麗的,帶着一種不張揚的美麗,卻足夠勾人心魄。她比赤焰山莊中的任何一個女子都要美麗,自然是天下無雙。莫青楚心裡默默地念,眉梢眼角,笑意飛瀉而出。,
“對了,怎麼不見赤焰山莊的莊主呢?”又打量了許久這羣人,黃昏下的慕容闌微微斂眉,很奇怪地看了一眼莫青楚,不由着問道,水藍色的衣袂隨風翻飛,清透而雅緻。
莫青楚一時語噎。他該如何說呢?她剛到赤焰山莊,不應該瞭解太多的。有些事情,她還是不知道爲好。關於赤焰山莊的種種,最好還是由逸塵來告訴她比較好,畢竟,他莫青楚,也算是一個外人,而非裡親。
敏感地捕捉到莫青楚眼底一閃而過的黯然,慕容闌覺着,也許是有什麼難以言說之事,算啦,也不問了。問得太多,可就涉及到某些人的隱私權了,雖然,對這裡來說,還沒什麼隱私可言。看到司馬逸塵與司馬伕人的母子情深,慕容闌的鼻翼微微一酸,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已多日不見的父母。他們如今,可好?
她自然是知道他們逃離了險境,可如今,他們又在哪裡?
“好一個絕色女子。”赤焰山莊的人對於司馬逸塵,個個都熱情的很,沒有人注意到他們身後的慕容闌和莫青楚。而此時,一個戲謔的聲音響起,慕容闌不由着皺了下眉,擡頭望過去,恰巧對上赤焰山莊衆人投過來的目光。
繼而,他們又把目光投向了一直含笑不語的司馬逸塵,個個都有疑惑,個個都有憤怒。他們的眼神都佈滿殺氣,似乎都在傳遞着一種無聲的信息:少主,你不是不近女色麼?!
“娘,您可明白?”司馬逸塵溫柔地看着慕容闌,話卻是對着司馬伕人而說,撥開衆人,走到慕容闌身前,看着她那雙澄澈而清亮的眼眸,笑容綻放得更加溫柔。
司馬伕人眼含熱淚啊,她兒子可是已經二十二歲了,尋常的男子,到了這個年紀,孩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了。可是……她還一度認爲兒子不喜歡女人。想想,真是慚愧啊。
而赤焰山莊的衆人,皆是瞪大了眼,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們平日冷面冷心的少主,極其溫柔地帶着那個傾國傾城傾少主的女子走進赤焰山莊,他們身後的莫青楚莫公子也是笑意盈盈,風度翩翩地進了赤焰山莊。剩下的他們,全都風乾了,石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