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淺紫色的勾花攬月衫子,由小李子引着,來到太后所居的納雲宮,慕容闌微微打量了下四周,心下有些恍惚。
想來,自己也是第一次來太后的居所。前些年三姐嫁給三皇子時,作爲孃家的人,自己曾隨父母一起來過皇宮,卻也只是在皇后所住的棲鳳宮見了太后一面。真是沒想到,幾年過去,太后的眼角眉梢,卻沒有添上多少歲月。
太后正和一旁的皇后說着話,慕容闌跪了有一會兒,太后也未曾看她一眼。倒是皇后,時不時便擡眼看她,卻只是微笑着,不說話。
小李子有些憐憫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慕容闌,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個慕容府的四小姐,也只是虛擔了六皇妃這樣的名號。前兩年一直昏睡着,也沒什麼。可如今,醒了。渝王爺風流成性,她也不能說,獨守空房,想來,怕是好個寂寞人兒。
“太后,渝王妃已經跪了很長時間了。”半晌,終究是看不下去,小李子輕拉了拉太后的衣袖,輕聲說,面上一副擔憂之色,“這樣下去,怕是會使她腿腳不便的。如果如此,丞相大人那邊兒,也不好交待。”
太后微瞪了小李子一眼,輕斥道:“何必你來說我?”繼而站起身來,眼底微微斂出些思緒,伸出手,問,“你便是慕容震的四女?我六皇孫的妃子?”手已要觸到慕容闌,似是要扶她起來。
“正是慕容闌。”慕容闌暗下使了力道,無費力氣的站起身,轉頭看向一旁捧着茶盤的丫鬟,淺淺一笑,“太后讓慕容闌來敬茶,慕容闌自是遵從。只是,此時這茶水,怕是早涼了。如若太后喝下,生了病,豈不是慕容闌的不是?”
太后微微的怔住。面前的女子,論起來,倒也是清秀,靈氣。似乎並不是自己印象中,前幾年那個一臉木訥的小丫頭。只是自己,心下還有些惱意。
自己的孫兒再如何不堪,也輪不到她在新婚之夜自殺,惹得她自己睡了兩年倒不要緊,如今也是醒了。可憐自己的六孫兒,那晚上忙的焦頭爛額,幾日便憔悴下來。皇家的面子,又該是如何!
“是。奴婢立馬去換了新的。”身後的丫鬟打量了幾下慕容闌,心底盤算着,嘴裡卻迭聲應着,匆匆退下,眼睛裡似是盛進了萬千流華。
“你可知我今日爲何讓你來?”太后收回手,在椅上坐下,遙遙的指了下旁邊的位置,示意慕容闌坐下。而後一臉探究的看着她,問道。
從容的在紅木椅上坐了,慕容闌微微一笑,輕聲細語道:“慕容闌不敢妄說。但也算是略懂。我知道對於兩年前的事,您心下現還有着憤意。慕容闌對於這件事,心下也是愧疚萬分。彌補的法子,恕慕容闌愚笨,還未想出什麼最好的。”
自己也早是聽了辰煙的話。上官渝在那晚也的確是忙得整夜未眠,而自己寧肯自殺也不願嫁的消息,在第二日便傳遍朝野。慕容府終究是失了顏面,皇上的面子也被駁了幾分,更何況,太后這樣一個極疼上官渝的女子,更是看重了自己的面子,和孫兒的顏面。
能夠坐穩後宮的女子,又怎能是簡單人?這點無須他人指點,自己便已通曉。那麼,在面對太后這樣一個權傾後宮的女子,自
己如何應對,看來,也是極難。只是,如果太后願和自己交心,那麼自己,又該如何做?
“母后,就不要再責怪她了。她已知道了自己的不該,又何必深究?再說,渝兒不也沒有損失什麼嗎?”雖是着了豔麗的宮裝,也只是四十年華的皇后微有些憐惜的看着慕容闌,繼而轉過頭,看着太后,輕聲說。
聽了皇后的話,太后的目光柔和下來,細細的端詳慕容闌半晌,沉吟道:“其實,闌兒,我又如何想爲難你?同是女子,你的心思,我是懂的。只是,生在這西王朝,生在這帝王家,命運便是由不得你。煎熬幾十年,這一輩子,也就過去了。”
慕容闌心下微有些疑惑,不明白太后此話何意,亦不明白自己該如何說下去。
“想過以後該如何同渝兒相處了嗎?”太后擡眼看着慕容闌,微微一笑,把玩着手中的玉佛珠,問她。隨意的眯起眼,卻並不倦怠。
“想過。”輕地頜首,慕容闌淺笑一下,繼續說,“太后可否應允我一個請求?只要有了這個,即使是您想讓我和六皇子起什麼矛盾,怕是也難。”
“你可是渝兒的妃子,怎麼還要道我一聲‘太后’,改了罷!”太后隨意的笑着,放下佛珠,細細的打量着面前的慕容闌,溫和的說,“現在看來,你這姑娘也不是他人和你三姐所說的木訥沉悶,無半點靈氣。倒也叫我喜歡的緊。真真是個惹人歡喜的姑娘。”
皇后微笑着,靜靜地看着慕容闌,眼中有些讚賞之意。想想當初,皇上本意是要將慕容嫣同慕容闌的妹妹慕容憐,那個名動京城的才女嫁與自己的兒子。卻也不曾想,慕容嫣和三皇子從中周旋,用慕容闌替了慕容憐。
如今想來,倒也換了個挺不錯的結局。
“皇后,你瞧着,這闌兒和嫣兒相比,是否更勝一籌些?”太后揮揮手,示意慕容闌在自己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繼而扭過頭去,慈祥的問慕容闌,“闌兒,是什麼請求?儘管和祖母說,只要祖母可以做到的,一定會答應你。”
慕容闌裝作猶豫狀,幾經吞吐,終是說出話來,聲音極輕,極柔:“闌兒想請祖母答應,可以讓闌兒,何時何地都可以自由出入皇宮。”
太后聞言,有些奇怪,疑惑的看着慕容闌,問:“爲何提這樣一個請求?祖母還本以爲,你會向祖母說,不讓渝兒再去那煙花柳巷,醉酒含煙。”
輕笑一下,慕容闌反握住太后的手,眨眨眼,調笑着說:“祖母莫不是信不過闌兒?再者說,六皇子如果真是要去那裡,我想攔,也攔不住呀。”頓了頓,她斂起嘴角的笑意,一臉認真的說道,“其實闌兒也不是想做什麼。只是兩年沒有醒過來,醒來之後呆在皇宮未免太沉悶,闌兒想借一段時間,外出看看這西王朝的繁榮景象。”
“原來是這樣。還是年輕好啊,祖母大半輩子都呆在皇宮,也未曾怎麼出去過。僅有的幾次遊歷,也就是先帝在位的時候,隨他下江南,到漠北的幾次了。”太后點點頭,似有些感嘆。笑着,眼角便有了些細細的皺紋。雖是眼角眉梢都還有着些許年輕時的樣子,卻也終究是,漸漸的老去。
“母
親,就應了闌兒的請求吧。這孩子,我看着也是打心眼兒裡喜歡。挺清秀的一個姑娘。慕容震倒也真是有着三個不錯的女兒。”皇后溫柔的笑起來,柔和的陽光稀稀密密的灑落在她所着的宮裝上,在一瞬間有種讓人恍惚失神的感覺。
真的是很豔麗的顏色,可是……似乎並不適合皇后。陽光射進來的一剎那,慕容闌下意識眯了眯眼。繼而擡頭,仔細的看着皇后的面容,心下暗想。
皇后是屬於清水美人的那種罷!淺淡的眉,靈氣的眼,極爲細膩紅潤的脣,如瀑的青絲並未挽成一朝之母所應做的鬢,只是一個半月樣。斜插了綴着幾顆珍珠的翠屏,倒也算是富貴的裝扮。只是,衣飾真的並不適合她。
“闌兒,在想什麼?祖母可是看你失神好久了。”太后試探着伸出手,在慕容闌的眼前輕揮了揮,笑着問。
收回目光,慕容闌坐直了身,極爲期待的看着太后,笑起來,玉齒微露,卻並未失了禮儀:“祖母可否先告訴闌兒,您是否同意給予闌兒,自由出入皇宮的權利?”
太后握住她的手,溫和的一笑,微微側頭,看她,微有些調笑之意:“你說呢?”頓了頓,脣角勾起一抹笑意,“這樣聰明的孫媳婦兒,我能不同意嗎?”
慕容闌嘴角蜿蜒出痕跡,眼神有些晶瑩剔透,濯濯的閃着光,“那麼,現在也該闌兒告訴您,闌兒剛纔在看什麼了。母親,恕闌兒多嘴,闌兒覺着,您的這件衣裳,似乎並不適合您。”
“不合適?爲什麼?”皇后見慕容闌突然將話題引到了自己身上,不覺有些好奇,饒有興致的探眸過來,問。
太后上下打量了皇后幾眼,邊看邊點頭,繼而說:“闌兒說的有道理。我覺着你是屬於清水美人的一類,這樣豔麗的顏色,在你身上,並不好看。皇后,讓闌兒給你提點建議吧,或許經她的主意一打扮,你會更漂亮些的。”
太后的眼神極爲認真,也飽含着關懷,慕容闌感受着,忽地就有些心底發酸。在這個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卻找不到一點一絲的熟悉。而在異時空的那兩年,所感受到的,是濃濃的關心。卻是現在,再也尋它不着。現在,澍又如何?是不是已經,忘掉了自己,在那個地方,一如往常?
“闌兒,你覺着,我穿怎樣顏色的衣裳,纔算好看?”皇后聽罷太后和慕容闌的話,下意識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宮裝,不覺皺了皺眉。好像……是有些不合適。遲疑一會兒,皇后擡頭問出來。
慕容闌微微一笑,卻將手指向皇后的心口處,溫和的說:“其實,衣裳好不好看,是憑自己的心來感受的。也許現在宮裡有很多人爲了得到父皇的恩寵,都打扮的極爲亮麗。母后倒不如換些素淡些的顏色。母后本身便是清水美人,如若在衣飾上再添些脫俗的色彩,想來,父皇定會對您另眼相待的。”
“聽起來,似乎是,有些道理。”皇后聽着,遲疑着點點頭,若有所思。
慕容闌看着皇后一臉的若有所思,擡頭對上太后滿含慈意的目光,微微一笑,沒有再說什麼。雖是秋天並不熾熱的陽光,她卻忽地覺着,照進來的這抹陽光,一定是極爲溫暖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