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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銘宇慎重的說道:“我們初步議定是在每畝三十斤到五十斤之間,以收取稻穀爲主,棉花爲輔,其他作物另行折算。具體收取多少,還請大人決定。”
張準再次沉思片刻,緩緩的點點頭,沉聲說道:“好吧!就按照每畝四十斤稻穀的稅率徵收,其他作物另行折算。要刻碑爲計。以後不能再更改了。否則,民衆就要對我們的信用,產生動搖了。”
王銘宇等人自然明白當中的厲害,連聲保證工作一定會做到位。
事實上,如果不是張準的廢除農業稅的想法,實在是太超前,他們也不會強烈要求進行更改。對於這個口號的吸引力,在場的所有人,都是十分清楚的。對其作出的更改,可能引起的後果,也是非常清楚的。牽一髮動全身,他們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最終,稅率確定在每畝四十斤稻穀。
明朝末年,稻穀已經逐漸取代小麥,成爲北方主要的糧食作物,種植面積越來越大。使用稻穀作爲納糧標準,是比較恰當的。當時山東地區的稻穀產量,一般的水田,大概在每畝二百五十斤左右,好點的可能有三百斤。每畝四十斤,大概相當於15%左右。這樣的稅率,是民衆們比較容易接受的。當然,小麥的產量,依然相當大。
衆人隨後對相關的法令細節,進行了詳細的商榷。
“既然要納糧,那就全部的田地,都要納糧!”
“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
張準斬釘截鐵的說道。
均田令》和《軍田令》最大的改變,就是無論是民田還是軍田,都一律按照這個稅率徵收。不允許存在不納糧的田地。否則,數十年以後,免稅的漏洞會被無限的擴大化,最終導致納糧政策變形,重演明末的悲劇。要麼全部都不收!要麼全部都要收!
其實,大明朝的耕地面積大約有8億畝(800萬公頃)左右,總面積是相當廣大的(我國2010年的耕地面積是18億畝,即中央屢屢提到的耕地保護紅線)。按照明朝建國初期制定的每畝二斗(約37.6斤)的稅率,每年可以收取300億斤(約1.6億石)的田租。按照每石五錢銀子計算,國家的田賦收入,應該有差不多八千萬兩白銀。
然而,實際上,大明朝中央的財政收入(即戶部的太倉庫),每年不過是三四百萬兩左右。加上皇帝的私房錢(內帑)二三百萬兩,一年也不過是七百萬兩左右,根本不到八千萬兩的一成。爲什麼差別會這麼大?很簡單,因爲90%以上的田地,都掌握在士紳官僚羣體的手上。而士紳官僚,是不用納糧的。
九成以上的人羣,只擁有不到一成的土地,需要承擔沉重的賦稅。不到一成的士紳官僚羣體,掌握着九成以上的土地,卻不需要繳稅。崇禎不斷的攤派糧餉,最終只能攤派到那些可憐的農民的身上。本來那不足一成的土地,負擔就已經非常的沉重,哪裡還經得起屢屢加餉?農民們不堪重負,自然要起來反抗。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河南。明朝在河南有好多位王爺,每個王爺都擁有大量的田地。最出名的福王,一次就被賜予二十萬傾的田地(約二千萬畝)。由於河南本地的田地不夠,還得從鄰省調配。後來,福王的田地,又屢屢增加,最終超過了三十萬傾,成爲河南最大的地主。皇室、官僚、士紳將全部的田地都霸佔光了,農民只能流離失所,到處流浪。
當陝西起義軍來到河南的時候,就好像是火星落在了火藥桶裡面,自然是轟的一聲,就冒起了沖天大火。河南是天下正中,中原心腹所在,對維繫天下穩定,有着至關重要的作用。中原一亂,必然天下大亂。如果陝西起義軍被限制在陝西境內,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大明朝造成致命的影響。就好像建虜再彪悍,也無法滅掉大明朝一樣。明朝的滅亡,內因纔是關鍵。
富得流油的有錢人不用繳稅,窮得屁股漏風的農民卻要承擔沉重的賦稅,這就是明末的真實寫照。這,纔是民亂的最根本的原因。這,也是明末一切問題的癥結所在。農民的問題不解決,國家不可能安定。出現這樣的問題,哪怕是秦皇漢武,唐宗宋祖轉世,都是難以解決的。推行士紳一體納糧,依靠統治者本身是絕對不可能的。除非是推倒重來。
當然,免稅的情形也不是完全沒有。
爲了鼓勵大家積極的開墾荒地,張準等人研究後決定:新開墾的土地,第一年免稅,第二年按照每畝二十斤稻穀繳稅,從第三年開始足額繳稅。
根據統計報表的顯示,眼下的浮山所,總共擁有八萬畝的田地,剔除新開墾的田地不納糧,還有三萬畝的田地可以納糧。按照每畝四十斤計算,可以收取一百二十萬斤左右的稻穀。加上民衆出售的各種糧食,將極大的緩解糧食壓力。同時,在勞動用工方面,也有了更大的轉圜餘地。
做出決定以後,王銘宇、劉航、侯山平、楊立仁、劉寶玉等人,就分頭去實施。對於這次改動,他們也是相當重視的。在此之前,他們已經做了相當的調查。對於這個稅率,大部分民衆是可以接受的。當然,不排除有極少數有其他的想法。不過,就算有想法,他們也不可能在浮山所之外,找到更好的生存之地。
當天晚上,張準來找楊凱德,和老人家說起收取賦稅的事情。他有點擔心,這個納糧的決定,會不會讓民衆們覺得自己是出爾反爾,沒有信用。這是很要命的問題。一旦領導者的信用被透支,他的威信,也就不存在了。
沒想到,楊凱德倒是笑了笑,爽朗的說道:“玉麟,你將稅率定下來,鄉親們反而吃了一顆定心丸!你不用擔心,鄉親們不會有意見的!”
張準有些奇怪的問道:“爲什麼這麼說?”
楊凱德笑着說道:“幾千年來,老百姓種地哪有不納糧的?你當初說不納糧,鄉親們都是不相信的,所以,大傢俬底下,都在估計,十月糧食豐收,你會收取多少的賦稅?有些人背後猜測,到時候可能要上繳一半的收穫!現在只要四十斤每畝,比他們估計中的輕多了!”
張準聽老人家這麼一說,倒是漸漸的明白了。
他來自後世,知道廢除農業稅是可行的,也是落實到了實處的。但是,這時代的民衆,根本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當兵吃糧,種田納糧,這是最基本的概念。張準一下子提出種田不要納糧,實在是顛覆了大家的思想。這個餡餅到來得太大,民衆們都不太相信呢。現在,張准將稅率定在每畝四十斤,並且刻碑銘記,鄉親們反而可以放下心來了。
張準不得不感慨,這年代的人們,的確是太淳樸了。
不過,細細回想起來,均田免賦的口號,的確是有些超前了。後世的很多做法,在這個時代,未必可行。社會發展程度不同,相應的法律法令自然不同,照搬後世的經驗,有時候效果未必好。還是老人家說的好啊,實踐纔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有了楊凱德的定心丸,張準便開始了更改法令的操作。儘管這個稅率,民衆們應該都能夠接受,牴觸情緒不會太嚴重。但是,爲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風波,操作過程中的一些細節,還是要注意的。尤其是要避免給人留下朝令夕改的壞印象。
朝令夕改,從來都是大忌。
第二天,開始有流言傳出。因爲有大量的大型工程需要進行,比如說修葺城牆,鋪設道路,修建水庫,鑿通涵洞等,需要大量的勞動力。有人向張準建議,要求浮山所的每個軍戶,每個月承擔三天的徭役。如果三天的徭役不夠,可能要增加到四天。如果四天不夠,可能要增加到五天。總之,無論如何,這些工程必須按質按量完成。
“三天徭役?”
“四天徭役?”
“五天徭役?”
“是不是太多了一點了?”
當這個流言傳開的時候,浮山所的軍戶,都不免悄悄的竊竊私語起來。大家的心情,都有些忐忑不安,感覺頭頂上好像籠罩了一層陰影。本來挺有盼頭的日子,好像一下子黑暗起來了。
誰都知道,所謂的徭役,就是免費的勞動。不但要免費幹活,沒有任何的工錢,而且幹得不好,還可能被鞭打,被虐待。以前,承擔徭役的時候,經常有人被活活打死,生病了也不能休息,累死了也沒有補償。另外,生產工具和伙食,還要自帶,官方是不提供的。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徭役都是無比痛苦的。對於徭役,浮山所的每個軍戶都相當的反感。他們沒想到,好日子沒過上幾天,就要開始承擔徭役了。歷史上,因爲徭役沉重而爆發的動亂,也不在少數。當然,不想服徭役,沒問題,交錢吧!交錢可以代替!但是,又有幾個人有錢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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